《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88、列恳

　　自山谷里回来以后，拜见列周父亲的事情便被祝融提上了日程，他开始按照列周提供的喜好准备见面礼物，还时不时就走神思考如何让自己能够更快地被接受。
　　他心不在焉的状态极大地影响了本就被破事缠身的英招，英招开始不耐烦地赶人：“我看了黄历，今日正好，您二位收拾收拾赶紧出发吧。”
　　“对了，还记得白水怎么走吗？需要我提供地图吗？”英招取出一张崭新的纸，“最新版，丝毫不差。”
　　列周尴尬：“不用了。”
　　祝融倒是大方接过：“谢谢。”
　　英招闷了一杯酒：“快滚滚滚。”
　　满屋子只有浑薮不解：“列周的家人为什么会在白水？”
　　那不是白鸣的封地吗？
　　一个冗长的话题，其余三人默契地谁都没有先开口。
　　浑薮：“……呵呵。”
　　英招处理着凰素的书信：“你不是本事很大吗？这都不知道？不知道就自己去查，没人拦着你。”
　　列周：“……”
　　感受着浑薮愈发低沉的气息，在气氛变得更尴尬之前，他硬着头皮开口：“熊鸿指使回禄烧毁了白水，我作为当时的白水神未能阻止，于是族人均被连累，被熊鸿安排到了白水。”
　　不太真，但足够简单明了。
　　浑薮因为被忽视而低落的心情稍微好转：“他为什么针对你？”
　　列周：“……大概是因为他误以为，我撞破了他和白鸣的私情。”
　　说完以后他低头喝茶，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局促——是你要问的，不是我主动提起的。
　　浑薮却还是之前淡定的模样：“这不好吗？他们的爱情终于有人可以分享了，不应该开心吗？”
　　列周：“……不、不知道。”
　　英招受不了了：“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谁偷情被发现了会开心啊？！！有病吧你！！”
　　浑薮：“神界也开始讲礼义廉耻了吗？”
　　其余三人，尤其是列周：“……”
　　虽然但是，也没有谁会想要把这种事情摆到明面上吧，特别是白鸣和熊鸿这种身份，要真是被撞破了，那不是纯粹给人送把柄？
　　英招的怒火一下子消失：“不喜欢白鸣就直说，扯那么多。”
　　浑薮不予置评。
　　祝融玩着列周的头发：“不喜欢，但是娶了。”
　　英招给了浑薮一个不屑的眼神：“败类。”
　　浑薮：“……”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个形象：“她需要后位，我需要她的势力，不是很公平的交易吗？”
　　哪里败类了？
　　英招烧了一封信：“如果白鸣也这样认为的话。”
　　浑薮：“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共识吗？如果白鸣越过这一点，我的妻子就不会是她，而是另有其人了。”
　　英招又烧了一封信：“不愧是你，简直就是为‘天帝’这个位子而生。”
　　浑薮：“这是嘲讽？”
　　英招耸肩：“当然是夸奖。”
　　“可你的语气……”
　　……
　　旁边，祝融和列周自己玩自己的，不参与他们的争论。
　　第二日，一切准备就绪，祝融放松了下来，反倒是列周，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
　　他看着逐渐熟悉的景色，脚步愈发沉重：“要不……”
　　他犹豫着：“我们改日再来？”
　　焦土的味道已经没有那么浓烈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是清新的草味，与其他地方相比，白水要热上一些，此时还没有飘雪落下。
　　感受着空气的流动，祝融摸了摸列周的脑袋：“似乎是晚了。”
　　“怎么？连你爹都不想认了？”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列周身子一僵，随之而来的是眼眶湿润，嗓子哑涩。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已经不再年轻，这囚牢般的生活怕是将他摧残地更加苍老。
　　回想起那个爱美的父亲，列周缓缓转过身子，看着那张愈发……年轻（？）的脸……
　　他呆愣：“父亲？”
　　这怎么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孔武有力的列恳剃去了络腮胡，此时想摸一摸都没有地方下手：“咳咳。”
　　他摆了摆衣袖：“我这形象如何？”
　　列周如实回答：“好看。”
　　列恳满意，又问：“你觉得……”
　　他似乎是不好意思了，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五大三粗的父亲竟然带上了羞涩神态，列周一时之间一言难尽：“父亲想要询问什么？”
　　列恳整了整衣襟：“咳咳，那什么，辛儿啊，在你们这种斯文人看来，父亲现在的样子如何？”
　　列周懵圈：“挺、挺好的啊。”
　　虽然有一种生硬感，但至少不会像之前那么骇人，如果是生性胆子的斯文人，应该是会觉得不错的。
　　列恳终于露出一丝自信：“行，那我先走了啊。”
　　列周：“？？？”
　　他急忙出声：“父亲，我还没有介绍……”
　　“知道知道，”列恳比他更加着急，“祝融，你的妻子还是丈夫？随便吧，我的辛儿长大了，会享受人生了，父心甚慰，好了，再见。”
　　说完消失在了原地。
　　列周：“？？？……”
　　他沉默许久：“白水……来了新的妖怪？”
　　以他对他父亲的了解，如此举动绝对是因为有了新的爱情！！
　　祝融心里的茫然不必列周少：“不知道，去看看？”
　　列周没有拒绝。
　　两个人行走在有了形状的山路间，两侧的树木沐浴着阳光，虽然矮小却是生机勃勃，还有顽强的花朵贴着地面迎风招展。
　　列周回忆着，却惊觉：“我竟然已经想不起来它曾经是什么样子了。”
　　以为牢固的记忆原来也不过如此。
　　列周有些沮丧，低着头不语。
　　祝融牵过他的手：“看那里。”
　　列周不明所以，看过去后慢慢瞪大了眼睛：“蛇！！”
　　他兴奋地奔跑过去，一只灰色的蛇匍匐在石头块上。
　　“你生病了吗？”列周见它一动不动，伸手去探。
　　那蛇吐着信子，也不害怕列周，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清澈的……愚蠢。
　　列周讪讪收回手：“它好像不太聪明。”
　　那蛇似乎是听懂了这句话，“嘶嘶”两声发出警告，瞥见祝融后又利落地收回信子，滑下石头一骨碌跑了。
　　列周不满：“你吓到它了。”
　　祝融：“……”他只是站着而已，甚至没有附和列周说的坏话。
　　这时，上空突然传来一声鹰啸，列周抬头，那深色的小点很快就消失在天际里。
　　随着它的消失，树丛草丛里开始发出窸窣的啁啾，列周安静听了许久。
　　夜色浓厚，列周和祝融来到水边。
　　列周看着月光下起伏的波纹：“和我想象中的全都不一样。”
　　他以为的荒芜、凄凉和破败，全部没有在这片天地上演。
　　祝融捡起一块石头：“它们总会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延续自己的生命。”
　　列周看着一闪而过的鱼影：“是我太沉浸于那场事故了。”
　　却忘了，悲苦在时间里是没有出路的，再不堪的境地都会有向上的生命开拓荒野。
　　他的父亲，显然才是那个合格的领导者。
　　祝融安慰他：“你是亲历者，又很稚嫩，能选择担起责任而不是逃避已经很了不起了。”
　　列恳毕竟是一族之长，北冥的艰苦练就了他，而列周，他甚至连北冥的山都无法跨过。
　　列周却并没有被安慰到：“我什么都没有付出，是父亲牺牲了自己的自由，弥补我犯下的错。”
　　“哼。”
　　突兀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列周仓促起身回头：“父、父亲，您什么时候来的呀？”
　　列恳双手环胸：“刚刚。”
　　“别做出那副内疚的样子，”他一把撕开有些紧凑的袖子，“这鬼地方比北冥舒服多了，我要不是当了个族长，来一趟还得求爷爷告奶奶的。”
　　列周：“？？？”
　　他很迷惑：“为什么？”
　　列恳大幅甩了两下手臂，长舒一口气：“啊——终于舒服了。”
　　他晃晃脖子。
　　“啊！——”
　　列周一把抓住眼前的羽毛：“父亲！！”
　　列恳变成了鹏的形态，一爪将列周丢上了他的后背。
　　“带你看看你爹的作品。”
　　大鹏腾空，列周下意识趴下身子，减少风的吹击。
　　“看下面。”
　　列周低头，一片连绵的屋子匍匐在山间。
　　“那是给年老的长辈们准备的，觉得自己熬不过北冥冬天的就可以申请来白水过冬。”
　　“呼——”地一下，列周看见许多熟悉的玩具。
　　“还有一些身体不好的小孩，可以在家长轮流的期间跟着他们一起前来。”
　　列周双目模糊。
　　“看左边。”
　　列周擦擦眼睛，是一些被圈养的动物。
　　“北冥那破地方，找点吃的都困难，你别看这里就那几头小东西，它们的奶可是好东西，甜滋滋的，喝了身上都暖和。”
　　“看见那座山了吗？”
　　列恳盘旋在一处。
　　列周看过去：“看见了。”
　　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列恳神秘一笑：“我还以为那熊鸿有多厉害，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列周不懂。
　　列恳悄悄道：“你爹我，藏了一山的妖怪。”
　　列周：“？？？”
　　列恳以为他的失语是不赞同，当即解释：“你知道的，你爹我就是喜欢凑热闹，这白水什么都好，就是没点妖怪气，那些小鲲鹏见我是族长都不敢乱来，没办法我就只好出去交朋友了。”
　　列周：“……”
　　他嗫嚅：“真的不是你绑回来的吗？”
　　列恳：“啧，你爹我是那种没魅力的妖怪吗？连个朋友都拐不回来。”
　　拐……也行吧，至少比胁迫好上许多。
　　列周安抚性地摸摸眼前大鹏的脖子：“我知道父亲最厉害了。”
　　列恳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走，带你去见见他们。”
　　极速下降里，列周：“！！！”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一落地，列周急忙整理衣服和头发。
　　看着他手忙脚乱，列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抓起列周的手探了探。
　　瞬息后放下：“还行，不算傻。”
　　列周眨眨眼睛：“是母亲的遗骨吗？”
　　列恳大步往前：“是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搜刮出来的办法，你那身子，我都怕你死在人间了。”
　　列周追上去：“我死在那里不是启动您心脏的时候就注定了的吗？”
　　列周能找到祝融的秘密就在列恳的心脏里，鲲鹏一族的族长，其心脏能够开启时间节点，将人送到过去现在和未来。
　　列周就是献祭了自己的神魂，才得以启动。
　　列恳嗤笑：“就你那还没二两重的魂魄，小宝贝连动都懒得动。”
　　列周握拳：“父亲……”
　　列恳：“咳咳，害，人家祝融救了你，我送你去报个恩怎么了，我鲲鹏一族，可没有忘恩负义的传统。”
　　“就是没想到你还把人哄到手了，不错，颇有为父的风范。”
　　列周：“我才不会找那么多妻子。”
　　列恳挥手：“随便你，你开心就好。”
　　列周：“……”
　　是的，妖界的感情法则一向就是“开心就好”。
　　“到了。”列恳停在一棵树旁，抬手敲了敲树干。
　　转瞬之间，他们出现在一个新天地。
　　“你怎么来了？”列周发现了祝融，跑到他的身边。
　　祝融扶住他歪斜的身子：“跟着气息来的，刚好碰见父亲敲击树干。”
　　列恳懒得关注他们，重新给自己找了套衣服换上。
　　“跟上，走丢了我可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