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78、姜藤藤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列周和祝融被迫听了回禄是如何的乖巧有礼貌，如何的责任心爆棚，警惕性强，如何的武力值强大，一手就能掀翻两个大人，如何的……
　　一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院长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回禄，和一个眼睛湿漉漉的小孩，是姜藤藤。
　　“谢了。”回禄走到祝融面前，莫名其妙说了一声。
　　说完以后走到姜藤藤旁边，把人护在怀里。
　　列周：“……你，把人放开。”
　　一副小流氓的样子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和祝融教的。
　　回禄不理会列周，他拍着姜藤藤的背：“别怕，他们要是再敢来，我就把他们全部杀……”
　　察觉到大人们危险的目光，他急忙改口：“我就把他们全部丢出去。”
　　“我怎么会杀人呢？”最后还欲盖弥彰补了一句，“我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列周：“……”
　　姜院长笑笑：“小朋友只是嘴巴上厉害，心地还是很善良的，回禄哥哥不要担心。”
　　列周赔上一个尴尬的笑，同时在心里：呵。
　　“是啊是啊我很善良的，”回禄响应得倒是很积极，眼睛还看着姜藤藤，“我很善良的。”
　　姜藤藤：“我知道。”
　　一个意外冷酷的小朋友。
　　像是察觉到列周的诧异，姜藤藤出声解释：“我刚刚只是被吓到了，他们有很多人。”
　　最主要的是那些人一看到他就凑上来准备动手，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才忍不住哭的。
　　不待大人们说话，回禄又开始：“你搬来和我一起睡吧，我把我的床分一半给你。”
　　列周：“……”
　　真是没眼看。
　　了解完大概情况以后，列周和祝融带着两个小孩出去找东西吃。
　　看着前面笑开花的回禄，列周碰碰祝融的手臂：“他就是回禄说的那个朋友？”
　　他是从回禄的道谢和一反常态之中推测出来的。
　　祝融捂着列周微凉的手：“嗯，他其实已经死了，但还逗留在鬼差那里，他在等回禄。”
　　列周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子：“还好当初我们没选择杀了回禄。”
　　不然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他一定会很难过。
　　祝融捏捏他的手：“嗯。”
　　姜藤藤上一世是在战乱中死去的，他以为回禄被入侵者抓住，想要去救人，结果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但还算幸运的是，他沾上了回禄的气息，吓唬到了前来的鬼差，得以保存完整的魂魄，这方便了他的操作。
　　“那原来的姜藤藤呢？”列周突然想起。
　　祝融开口：“没有原来的姜藤藤。”
　　列周错愕：“这是什么意思？你给他用了罔石吗？”
　　祝融摇头：“原来的姜藤藤只是一具躯体，福利院的人没有告诉你的是，姜藤藤过去一直是植物人的状态，你可以理解成为，姜藤藤的躯体一直在沉睡状态里等待着他灵魂的到来。”
　　列周反应了一下，还是疑惑：“植物人的话，怎么会一直得到照顾呢？”
　　据他所知，那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福利院里虽然有许多不方便的小朋友，但长时间照顾一个植物人状态的小孩子，还是会很难吧？
　　祝融：“是他生母的请求。”
　　列周：“？？？”
　　祝融知道他的迷惑，接着解释：“他的生母比他的生父更有财势，但或许是厌恶自己过去的眼光吧，她不喜欢姜藤藤的存在，但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她不想看着姜藤藤死，于是就委托了这所福利院照顾他，这所福利院之所以能把那么多残疾的小孩子照顾好，也是她在出钱。”
　　列周生出一股唏嘘：“这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那么沮丧，”祝融学着列周积极的模样安慰他，“院长那么淡定，想必是她们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列周想起院长愉快的微笑，的确如此。
　　他看着推开餐厅的小孩：“这算幸运还是不幸呢？”
　　亲缘淡泊，但还有一个在乎他性命的母亲，也只有一个仅仅在乎他性命的母亲，似乎是幸运的，又似乎是不幸的。
　　“是幸运的吧，”祝融看着完全黏人的回禄，“他等到了上一世想要的人。”
　　热闹的餐厅里。
　　“好好吃饭，”列周看着忙碌半天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回禄，“他用筷子比你还熟练。”
　　回禄：“！！！”
　　他十分生气：“我用得很好！”
　　说完看向姜藤藤：“是吧？”
　　姜藤藤夹了一颗花生给他：“练一练就好了。”
　　回禄：“……”
　　他又生气又委屈，最后干脆把筷子放下：“我不吃了。”
　　他就是想照顾姜藤藤而已，结果还被嫌弃，吃力不讨好说的就是他！
　　“我不嫌弃你，”姜藤藤像是有读心术那般，“但是如果不练好的话，就会有别人嫌弃你，你想被别人嫌弃吗？”
　　“我才不管别人！”回禄重新拿上筷子，“你教我。”
　　看着其乐融融的两个小孩，列周一言难尽，合着就他一个坏人！
　　祝融摸摸他的头：“不要和蠢货计较。”
　　“说谁蠢货呢？”回禄突然跳脚。
　　列周心情好转：“你是对‘蠢货’两个字过敏吗？怎么有这么夸张的反应？”
　　回禄气得牙齿痒痒，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来得及没发出声音就被姜藤藤捂住嘴巴：“不可以对哥哥们无礼，他们还请我们吃饭了。”
　　回禄：“……好吧。”
　　不一会儿后，餐桌上重归平静。
　　列周撑着下巴：“他真的只有七岁吗？”
　　那么成熟冷静，衬得回禄这个老凶神看上去很是蠢笨。
　　祝融擦擦手：“我做了点什么。”
　　“哦？”列周看向他。
　　祝融淡定道：“留了一些记忆，但不多。”
　　列周露出恍然的表情，而后笑道：“挺好的。”
　　那样的情谊就平白断了的话，也挺可惜的。
　　“列周哥哥笑起来真好看，”姜藤藤突然开口，他捏捏自己的脸，“我长大了也要那么好看。”
　　列周先是错愕，而后是惊喜。
　　但不等他做出反应，回禄不服气的声音就突兀响起：“什么嘛，我比他好看多了！姜藤藤你看看我！！”
　　列周：“……”
　　看着开始拉扯的两个小朋友，列周收起无语的心情，小声吐槽：“原来真的有人只长年龄不长脑子。”
　　祝融勾勾他的手：“看外面。”
　　“什么？”列周侧过身子。
　　“下雪了。”
　　昏暗的天色里，白雪飘飘而下，在人群的惊呼里亲吻在五颜六色的肩头。
　　灯光摇曳闪烁着，将白日布置成华丽的晚梦。
　　裹着围巾慢走的大人，伸出胖乎乎手指的孩子，驻足角落的银发老人，相互嬉戏拍照的学生……
　　所有人都在欢呼。
　　列周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冬天。”
　　北冥的冬天是沉默的，是死寂的，是意味着可能再也看不见春天的。
　　没有谁会为雪的到来而欢呼，也没有谁会为雪的离去而悲叹，在那延绵不绝的重重山脉间，它是刺入生命的尖刃。
　　“北冥的雪……”列周陷入回忆，“是被烈风裹挟着刮来的，每每到那时候，我们就会躲进屋子里。”
　　“有的鲲鹏不上心，没有好好修缮自己的屋子，一场大雪往往就会将他们埋葬。”
　　“一场雪会下很久很久，身体不好的话，待到雪停的时候，其中一些就会死去。”
　　“我问过父亲，为什么不让大家住在一起，那样就可以相互照顾了。”
　　“可是父亲说，总有人是要死的。”
　　“北冥太冷了，萧条、肃寂，人太多的话，食物就不够了。”
　　“比起死在亲人的手里，能归于大雪的话，已经是很完满的一生了。”
　　列周看向祝融：“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雪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被餐厅里的嘈杂吵闹声很容易就盖了过去。
　　“什么？”祝融靠近他。
　　列周笑着：“我说，我很开心。”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悄悄吻了祝融：“谢谢你。”
　　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流淌着微妙情绪，祝融怎么会读不懂，他碰了碰列周的手背：“回去以后，我们回北冥看雪，好不好？”
　　“好。”
　　初雪来得急切，去得也急切，四人走出餐厅时，雪白的颜色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湿漉漉的地面，还有裹紧衣服匆匆奔走的行人。
　　列周吹着清凉的风：“困意全部被吹走了。”
　　祝融提着打包的东西：“走路回去吗？”
　　他们是开车来的，但此时见列周兴致勃勃，祝融觉得就这样走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不要！！”是回禄果断拒绝的声音，他把自己埋进本就不高的领子里，“我都要冷死了！”
　　见状，姜藤藤咽了咽口水，他把头埋得低低的，滚烫的手放在身子两侧吹冷风：“哥哥，我、我也很冷。”
　　祝融：“……”
　　片刻后，车上。
　　“这么快就睡着了？”列周看着后座上挤靠在一起的两个小孩，“好小啊。”
　　祝融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把温度调高了一点。
　　到了福利院后，害怕冷热交替导致感冒，列周又找出薄毯，他比了比：“把回禄叫醒吧。”
　　有点太大只了，不好抱。
　　话音刚落，冷风一吹。
　　“啊嚏——”
　　姜藤藤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
　　回禄也醒了。
　　麻烦被省去 ，两个小孩裹成两只球，赶回房间里。
　　“你看见了吗？”列周和祝融落在后面。
　　祝融：“嗯。”
　　列周看着远处的屋檐：“姜藤藤和她很像。”
　　一个生得我见犹怜的女人。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加难以接受姜藤藤吧，毕竟那个男人，实在是连说“差劲”都算抬举了他。
　　到了回禄的房间，列周沉默。
　　“你在做什么？”他看着被塞进被子的姜藤藤，以及忙活着给姜藤藤热敷额头的回禄。
　　“驱寒啊，”回禄头都不抬，“他被冷风吹到了，要驱寒，不然会感冒的。”
　　列周：“……”
　　“对了，你们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快回去吧，我很忙的，没有空闲招待你们。”回禄甚至还开始赶人。
　　列周：“……”
　　他看向祝融。
　　祝融开口：“你是如何知道的，熊鸿的藏身之处。”
　　夜色浓厚。
　　“怎么了？”车库里，祝融看向突然停住脚步的列周。
　　列周指着角落：“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