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74、新身体

　　“你要让他去福利院？！”
　　第二天一早，列周的惊诧声响彻屋顶。
　　他知道祝融不会做出荒谬的事情，可是：“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可福利院好歹也是接触过的，那里面都是柔弱的儿童，许多还身体不便，你确定这不是方便了回禄做坏事吗？”
　　这实在是太疯狂了，让回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去照顾小孩子，列周怎么想都难以接受。
　　祝融没有急于解释，而是说起了一个微妙的变化：“我和回禄一直属于共生状态，记忆不能共享，可从前日起，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陆陆续续出现了回禄的记忆。”
　　“他放走了火灾里的儿童。”
　　列周起初还是错愕的，可听见祝融的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有些愤怒：“白水里的那些幼崽他可没放过！”
　　祝融知道他的心情，可是：“回禄的作态不似假装，虽然让人难以接受，可他的确是那样去做了，许多小孩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放走，而且，你还记得他给自己选的形象吗？”
　　列周当然记得：“说不定他只是一时兴起。”
　　列周还是不愿意相信回禄会抱有什么好心肠。
　　祝融看着桌子上的木雕：“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列周果断摇头：“不好。”
　　祝融眨眨眼睛，靠到列周的肩头：“白水大人，我们就试一试，好不好？我会在暗地里严密监视他的，保证不让小朋友们受到一点点伤害。”
　　列周：“……”
　　他抿抿唇又松开：“你不要这个样子。”
　　祝融的呼吸全部落到列周脖子里，他不自在地伸手挠了一挠。
　　“那白水大人愿意批示我的请求吗？”祝融微微抬目。
　　列周默默移开视线：“我也要参与监视。”
　　在把回禄送去福利院这件事上达成共识以后，祝融将回禄的灵魂召唤了出来。
　　与上一次见面相比，回禄的颜色明显暗淡了许多，气势也不再威武。
　　“我都会说的，快把我的身体给我吧。”
　　失去了若木的丰厚供养以后，回禄日渐衰弱，如果再得不到新的供体，他只怕会永远沉睡。
　　列周没有忘记上次未得到答案的话题，他肃然开口：“熊鸿是怎么控制我的？”
　　回禄无精打采：“我太虚弱了，说不出口。”
　　列周眉头一皱。
　　瞬息后，只见回禄的身子又透明了一点，列周只得暂时妥协：“好吧。”
　　可一切结束以后列周也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回禄直接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列周：“……”真的是好气啊！
　　祝融安慰他：“等他适应过后就好了。”
　　新的身体蕴含着丰富的神力，还源源不断从外界获取能量，虚不受补，枯竭状态的回禄昏睡过去再正常不过。
　　看着沙发上的人，列周一边生气一边去拿了床薄被子，无他，只是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他实在是会觉得自己是在虐待人。
　　可这样反而惹得祝融不高兴了，他拿走列周手里的被子：“让他睡沙发已经足够了。”
　　言下之意是其他的关怀就不必了。
　　列周倒是没有必须善待回禄的心理，他只是：“你不会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回禄缩成一团，一看就是冷得不行。
　　祝融摇头：“不奇怪，他是火神，不会把自己冻死。”
　　列周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点头道：“好吧。”
　　就这样，回禄被丢在沙发上，谁都没有管他。
　　列周为了不承受压力，自己跑进书房，开始学习陈瑁给他的资料。
　　祝融则是忙着联系福利院，争取尽快将回禄送走。
　　回禄这一觉睡了很久，一直到第二天傍晚他才醒过来。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很软的床具上，虽然没有被子，但还是很开心。
　　他看着列周，自认为高傲地说了一句：“谢谢。”
　　列周：“……”
　　他看向窗外，不说话。
　　祝融神色冷淡：“熊鸿是怎么控制列周的？”
　　回禄不开心地耸耸鼻子：“啊！——”
　　他突然心口一痛。
　　“你！——”回禄恶狠狠地瞪着祝融。
　　祝融睥睨着他：“回禄，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列周站累了，两步走到沙发边坐下，结果……
　　“你凭什么坐在我的床上？！”回禄顾不得疼痛一把推开列周，龇牙咧嘴地十分不好看。
　　列周踉跄了一下，冷静下来后让祝融放过回禄。
　　“这不是床。”他看着半死不活的人。
　　回禄不甘：“就是我的床！”
　　列周：“……”
　　他沉默一会儿后搭住祝融的肩膀：“早知道就应该随便雕一个丑八怪，而不是让他自己选！”
　　毕竟，谁能对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屁孩发脾气啊？！
　　回禄狠戾地看着他们：“我就是去死，也绝不会让我的灵魂住进那种丑八怪的皮里！！”
　　回禄虽然心性奇怪，给自己选了个小孩的形象，但他的审美倒是不错，挑出来的样貌十分……软糯？
　　列周当前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了。
　　“那你就去死吧。”祝融一如既往地冷淡。
　　回禄：“……”
　　他咬牙切齿：“我凭什么听……”
　　话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上一秒的痛苦，于是桀骜变成乖巧：“我不去死，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谢谢你们救了我。”
　　“但是，”他话锋一转，面色含着屈辱，“就算你们救了我，也不可以坐我的床！”
　　他对自己的私人领域有着绝对的偏执：“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列周觉得自己就像捡了一只皮实的豹子，一边想要下手教训教训，一边又莫名地觉得他很可怜。
　　“那不是床，”他保持着耐心再一次解释，“这个东西叫沙发，和我们的木凳是同一个东西。”
　　“不可能！”回禄立马就否决道，“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软的凳子！！”
　　就连他最喜欢的鹅毛床，都才堪堪有这么舒服。
　　列周懒得和他争论，直接上了视频。
　　一段时间过后，回禄低着头不说话。
　　列周以为他是哭了，自觉退后两步：“是你自己要哭的，和我没有关系。”
　　哪知话音刚落，回禄就生气地抬起头：“谁哭了谁哭了？只有蠢货才会哭，爷可不是蠢货。”
　　列周：“……”
　　祝融皱眉：“粗俗不堪。”
　　回禄四肢一躺：“哼，爷本来就是凶神，就该这个样子。”
　　“好吧，”察觉到祝融又要对他下手，回禄乖乖坐直身子，“我错了。”
　　列周觉得他和祝融就像在带一个学坏了的孩子，只是短短几句话就已经疲惫不堪。
　　“说吧，”他不想再继续吵下去了，“我为什么会被熊鸿控制？”
　　天知道他和祝融已经问了多少遍这个问题，回禄硬是有办法每次都蒙混过去。
　　但这次还算好，大概是感受到了列周的严肃，回禄安分回答了：“是白鸣，你吃过她送给你的食物吧，那里面被熊鸿下了药。”
　　一个毫不意外的答案。
　　“你在难过吗？”回禄侧目，“我可不会安慰蠢、你的。”
　　改口太快，他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列周靠着祝融：“白鸣和熊鸿是什么关系？”
　　他说不上难不难过的，只是觉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他不用再为白鸣找借口了。
　　回禄盘腿坐着：“我不知道啊，他们俩来往挺密切的，但我不关心，可能是朋友吧。”
　　列周：“……”
　　他无语到了极点：“那你都知道什么？”
　　回禄仔细想了想：“我知道很多啊，熊鸿让我杀的人可多了。”
　　“他为什么让你杀人？”祝融询问。
　　回禄歪头：“因为我和他做了交易，只要我帮他杀死了足够的人，他就帮我杀了你。”
　　列周忍住打人的冲动：“他让你去杀人你就去？你难道不会问一问原因，做出是非善恶的判断以后再决定要不要答应。”
　　回禄委屈：“可是我就是凶神！我生来就是应该杀人的！！”
　　“我为什么要管他对不对？我就是要杀人！”
　　“而且，我还被死死困着，玩得不开心，睡得也不开心！都没有人管我，我都不是一个完整的神，我为什么还要管别人的死活！”
　　列周：“……”
　　他明白了，这就是一个自怨自艾，最后自暴自弃的凶神。
　　“谁跟你说的凶神就是要杀人？”
　　祝融一开口，回禄嚣张的气焰就立马不见了踪影，他瑟缩道：“没有人教我，但本能告诉我就是这样的。”
　　他一出生就是在祝融的身体里，哪里有人会教他什么是非善恶，礼义廉耻，回禄做的事情全部就是凭借本能，想到什么就去做了。
　　包括帮熊鸿做事的时候，有时候不高兴了他也会直接罢工，要是熊鸿不耐烦的话，他就拿出祝融来警告对方，手法虽然老套，但屡试不爽。
　　就这样，在过去的日子里，回禄完全释放着自己的天性。
　　“既然没有人教你，那你又是怎么学会‘蠢货’这个词语的？”列周忍不住开口，“还有，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还用了言语来刺激我，对吧？让被害人恐惧，这也是你的本能吗？”
　　回禄被列周一说，莫名地想哭，他吸吸鼻子：“我、我在人间悄悄交了一个朋友，我告诉他我是凶神，他就找了话本给我看，他说坏人就应该像话本里那样，然后我就跟着学会了。”
　　列周：“……”他真的好心累。
　　祝融也觉得无语，但脑海里的画面告诉他回禄不是在说谎。
　　“你想救你的朋友？”祝融开口。
　　回禄猛地抬头：“对，我想、不对！”
　　他突然惊恐地抱住脑袋：“你怎么知道我想救我的朋友？！”
　　祝融轻描淡写道：“我可以看见你的过去。”
　　回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难以置信，“我都看不见你的，你凭什么能看见我？”
　　“哦～”列周适时插嘴，“原来你看不见祝融的记忆。”
　　回禄：“……”
　　他要哭不哭：“你们都欺负我……”
　　列周冷笑：“你杀了那么多人，还把我害到如此地步，没有杀死你已经是我们足够仁慈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决策失误，没有意识到回禄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
　　回禄收起失落的心情，试图辩解道：“可是我是凶神啊，只有满足坏人的心愿天道才会奖励我。”
　　在列周和祝融的不断提醒下，他已经察觉到杀人是不对的了。
　　列周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这件事，因为在他的理解里似乎也是如此。
　　于是，两个人齐齐看向祝融。
　　祝融：“……”
　　他简略道：“助纣为虐，最后的报应都会落到你提升那一刻。”
　　“短时间内的确是作恶越多，你所得到的回报就越多。”
　　“可这些不过是水面上的繁花，到了你突破的瞬间，所有冤魂都会成为阻碍你的劫难。”
　　“这就是为什么，能坐到高位的神里，凶神寥寥无几。”
　　他们都死在了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