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62、祝融（完）

　　列周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祝融耐心地一一回答。
　　他之所以知道回禄的本体是燧石，还要从那截被回禄掰断的若木枝说起。
　　彼时，他只是顺手拾起了那截树枝，却没想到里面会藏着如此巨大的秘密。
　　三荒之地并不是除了若木就什么生命都没有，这是祝融现在才想通的。
　　那些石头，那些五颜六色的燧石，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生命的一种。
　　它们经年不熄，匍匐在荒芜的大地上跳跃闪烁着，何尝不是在唱诵生命的高歌？
　　祝融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枚燧石钻进了他的身体，吸食着他的神力，却成长为与他截然相反的神。
　　是的，那枚燧石就是回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风暴的席卷，回禄的本体进入了若木。
　　小小的燧石栖息于其中，因为它所需要的供养并不多，对祝融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因而他一直没能发现它。
　　即使是后来回禄足够强大，但耗去的神力祝融却只当作是自己被回禄打压后的虚弱，而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就寄生在自己的本体里面。
　　说着祝融取出那截树枝，即使断去数日它依然鲜红如初。
　　列周凑上前，看着那凹凸不平的断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耀。
　　祝融取来刀片，轻轻剔去周围的木质，霎时间，莹润的紫色流光溢彩。
　　列周看傻了眼：“这就是……回禄？”
　　那种残暴的凶神凭什么拥有这么漂亮的本体？！
　　祝融没有取出石头，剔到能看清大致的模样就停住了手。
　　“是的，”他将树枝放到列周手里，“如果你想杀死他，现在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本体消失以后，回禄自然也就不会存在。
　　闻言，列周不自觉握紧手心，小声呢喃道：“我可以吗？”
　　他此时处于一种不真实的朦胧状态之中，心情微妙。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梦境，列周梦到他终于可以亲手为自己报仇了，可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以至于无比接近于自我聊慰，他没有办法激动，也没有办法喜极而泣。
　　祝融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当然可以。”
　　燧石并不是多么坚固的东西，只要列周愿意，祝融随时可以为他毁去它。
　　列周沉默了许久，最后他将那截树枝放下：“你会受到惩罚的，对不对？”
　　列周并没有仇恨到盲目，回禄的本体再怎么脆弱，也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毁去的对象，最终动手的只会是祝融。
　　而祝融一旦杀死回禄，那便是弑神，天道的惩罚终将会如期而至。
　　或许在他们的世界还可以有所规避，可偏偏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列周不敢去赌。
　　祝融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没关系，我、嘶～”
　　是列周揪住了他的耳朵。
　　列周气恼：“我有关系！！”
　　他越想越气：“我才不想年纪轻轻就没了相、相……公……”
　　脱口而出的“相公”两个字把列周自己吓了一跳，他的气势逐渐弱下去，最后干脆丢下祝融，自己跑回了房间。
　　“相公？”祝融错愕自语，而后轻笑出声，紧接着从沙发上起身，揉着耳朵走向了列周离开的方向——他应该去关心关心他的“小妻子”了。
　　列周并没有锁门，这让祝融眼底的笑意愈发散开去，他走到那隆起的被子旁：“不热吗？”
　　是他们之间最为寻常的对话。
　　列周拱了拱，闷声回道：“不热。”
　　实则那白皙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红色，有羞恼也有热意。
　　祝融想了想，轻声说道：“可是我好冷。”
　　列周咬住嘴唇，佯装不懂他的意思：“你可以添几件衣服，衣柜就在旁边。”
　　祝融故作苦恼：“我不太会挑选衣服，我需要我的妻子帮助我。”
　　列周：“！！！”
　　他又羞又恼，仓促掩饰道：“那你就……就去找你的妻子啊，你来问我做什么？我的身份证上都写了的，性别，男。”
　　祝融不掩笑意：“是吗？可是我的妻子刚刚才唤了我‘相公’，他容易害羞，唤完以后就跑了，我见他就是跑来了这里呀？怎么，你竟然不是我的妻子吗？”
　　列周憋出两个字：“不是。”
　　祝融坐到那鼓包旁边：“那我的妻子去了哪里呢？”
　　列周死死压住被子：“不知道不知道，你好烦啊，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你快出去！”
　　他才不是什么见鬼的“妻子”，他是祝融的、祝融的……
　　列周绞尽脑汁，最终愤愤地从被子里爬出来。
　　他勾住祝融的脖子，厉色道：“相公！我是你的相公，明白了吗？”
　　下意识地，祝融勾住他的腰，闻言手下一紧：“知道了，我是你的相公，娘子？”
　　“唔——”
　　列周眼疾手快捂住了祝融的嘴巴，他嫌弃道：“祝熹无，你刚刚好像话本里的酸秀才啊，尽会挑些酸溜溜的话去哄小姑娘，但我可不喜欢，你要是再这样逗我，我可就真的不理你了。”
　　和黏腻的“娘子”相比，列周觉得“妻子”两个字都变得眉清目秀了起来。
　　祝融拉开他的手：“我知道错了，相公？”
　　“唔——”
　　列周再度捂住祝融的嘴，这次倒不是嫌弃，而是他的心脏实在是跳得太快了！他怕祝融再说着乱七八糟的话惹得他控制不住自己。
　　“你别这样看着我……”列周忍不住央求。
　　祝融好看的眼睛里笑意盈盈，看着列周让他觉得如果不去偷几颗星星送给对方，他都要唾弃自己。
　　祝融取下他的手：“相公，我想亲你。”
　　列周：“……”
　　这这这、这谁能顶得住啊？
　　他满脸通红，局促不安，甚至不敢去看祝融的脸。
　　“嗯？”祝融搂住他纤细的腰肢，“相公，我不可以亲你吗？”
　　细言软语，列周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快飘起来了，他第一次在情事上生出主动之势。
　　一个低头，他果断抬起祝融的下巴，而后自认为勇猛地亲了下去。
　　结果……
　　“嘶～”
　　“唔……”
　　“好疼……”列周眼泪花花地捂住嘴巴。
　　祝融哭笑不得，他也没想到列周会直接磕了上来。
　　“周周，你是把我们当成石头了吗？”祝融一边给他冷敷，一边忍不住打趣。
　　列周自觉丢脸丢大了，闷闷不乐，一句话都不肯说。
　　见状，祝融略微思索，而后凑到了列周的耳边，故意缠绵道：“周周……相公……”
　　“好了，”列周禁锢住他的脑袋，眉目之间十分冷酷，“再说就不理你了。”
　　祝融闷住笑意，他算是看出来了，列周对他的威胁永远只限于“我不理你了”，真是十分的……可爱。
　　“周周，我好爱你。”
　　温柔的声音让列周耳朵一红，他不自在地捉住祝融的一只手：“我也很爱你啊。”
　　月挂树梢，星藏云被。
　　祝融靠着床头神色难明，列周抱着被子偷笑。
　　“或许我应该现在就灭了回禄。”祝融难得冷下声音。
　　列周勾住他的手：“不可以哦。”
　　祝融说的自然只是气话，但也道出了他想要驱逐回禄的心情。
　　毕竟，任凭一个寄生虫存在于自己的身体里，无论是谁，大概都不会开心。
　　列周明了他的心情，起身安慰他：“别生气了，我们来想想怎么样才能把回禄从你的身体里赶走吧。”
　　“把他的本体从若木里剔除可以吗？对了，”列周突然想起什么，“他现在是不能出现了吗？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的话，是不是不用管他其实也可以？”
　　祝融解释：“理论上是这样的，回禄毕竟是寄生状态，他并没有修出自己的躯体，不能独立存活。他当初掰断若木，实际上就是切断了自己的养分来源，以至于失去供养，过度虚弱，导致最后陷入沉睡。”
　　“可是，”祝融微微皱眉，“他总归还是寄生于我，我……不喜欢。”
　　列周抚平他的眉头：“那我们就抽离他好了，可是那要怎么做呢？”
　　祝融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想法：“就以那截养育了他的若木枝为原料，替他雕琢一具躯体吧。”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列周疑惑，“可回禄是神，书里说了，只有鲲鹏一族的神骨可以容纳新的神魂，若木也可以吗？”
　　列周想要报答祝融的恩情，知晓回禄的存在以后就决心要将他从祝融的身体里铲除。
　　为此，他查阅了从今至古，数不胜数的书籍，最后终于在一本上古怪论里找到这个方法。
　　他还因此庆幸了许久，刚好他是鲲鹏，还刚好被封赐为了神。
　　祝融摇头：“根本原因不在于若木，而是燧石。每个人的神魂都会天然倾附于本体，回禄也不例外。先前是因为我不知晓他的本体，无从下手，如今既然已经找到，那么就可以利用这块燧石将他引出我的身体。至于以若木雕琢一具新的躯体，不过是让他不要再来烦扰我罢了。”
　　“此外，回禄的本事很大程度取决于我，若能使他的躯体为若木所造，将来便可方便于我对他的掌控，届时，他的生死随你。”
　　列周抚上自己的背：“我原以为我一定会迫不及待想要杀死他的，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希望他能活着，活到白水重现的那一天。”
　　祝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那我们就让他去修复白水，直到你曾经的臣民全部回来。”
　　列周眼睛酸涩：“回来的，再也不会是它们了。”
　　祝融揽过列周的肩头，无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