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58、鲲火之祸（完）

　　祝熹无变成了祝融，这惊天的巨变让列周彻底忘记了一切。
　　瞬息之间，他拘谨地坐直身子，而后面对着祝熹无的方向恭敬地双膝跪下：“祝、祝融上神……”
　　见状，祝融微微皱眉，他只是恢复了记忆，并不是换了一个人，列周的慎微让他隐隐不悦。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这种不悦，而只是淡然道：“嗯。”
　　简略的回答让列周心口一刺，他抬起眼睛，不自觉道：“祝熹无……”
　　祝融笑了一下：“我有他的记忆。”
　　列周脸色稍白：“那、那……”
　　他问不出来。
　　他没有勇气去询问，询问祝融是否就是祝熹无，询问祝融是否……会继续欢喜于他。
　　祝融看出了列周的不安，他为他披上一层外衣：“抱歉，我似乎还没有融合好这段时间的记忆。”
　　列周揪住外衣的一角：“没、没关系。”
　　说完以后他不自觉地有些尴尬，祝融或许只是在客气而已，倒是他的回答，弄得对方好像真的对不起他了一样。
　　列周低垂下头，不知道怎么挽回局面。
　　祝融静静看着他，片刻后伸出手拨开遮住他眼睛的碎发：“你在难过吗？”
　　“什么？”列周不解。
　　祝融说得更加仔细：“因为是我，而不是祝熹无，所以你在难过吗？”
　　列周睁大眼睛：“我没有……”
　　他突然意识到：“你，不对，您、您难道不是祝熹无吗？”
　　一瞬间，列周开始慌乱，虽然祝融的出现让他不可避免地产生出了敬畏的情绪，可归根到底，自从接受了祝熹无以后，他就是把他们看作同一个人的啊，所以得知眼前的是祝融以后，他其实并不难过。
　　可如今，按照祝融话里的意思，难道他和祝熹无是不一样的人吗？那他要怎么办？
　　列周慌乱的同时生出了恐惧，他直直看着祝融，谨慎又诚恳地请求道：“那您可以把祝熹无还给我吗？”
　　祝融：“……”
　　他搂过列周，想要解释，没想到……
　　“不、不行，”列周挣脱，一骨碌跑下床，“就算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行，我、我只要祝熹无。”
　　祝融看着空落落的手心，生气与高兴并存：“所以？”
　　“所以，”列周再次鼓起勇气，“所以您可以把祝熹无还给我吗？”
　　祝融若有所思。
　　列周站在旁边，安静且恭敬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半晌后，祝融开口：“你拿什么报答我？”
　　列周：“……”
　　他先是迷茫后是震惊，最后是接受：“您、您有什么想要的吗？”
　　在祝融思考的间隙里，他忍不住插上一句：“您知道的，除了那根脊骨以外，我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毫无价值了。”
　　祝融抬头看他。
　　列周小心翼翼开口：“所以，您的报价……可以稍微低一点点点吗？”
　　他自觉这个要求十分过分，所以羞愧地低下了头：“我可以把我的财产全部都给您，但是其他方面的，我好像没有什么东西了。”
　　祝融没有回答，转而问道：“你希望我是祝熹无吗？”
　　闻言，列周张嘴又闭嘴，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不希望吗？那如果祝熹无就是无法独立出来的话，他要怎么办？
　　希望吗？
　　他看着祝融：“我的希望有用吗？”
　　祝融从低处仰视着他：“或许呢。”
　　列周移开视线：“为什么不是一定？”
　　祝融轻笑：“周周，我也得给自己留点筹码，对不对？”
　　熟悉的称呼让列周一下子红了眼睛，他扑到祝融怀里：“混蛋……”
　　祝融回抱住他，含着笑意：“那现在，我可以亲你了吗？”
　　列周身子一顿，而后双手推拒开祝融，努力淡定道：“不可以。”
　　祝融：“……？”
　　列周解释：“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祝融：“……”
　　祝融拉过被子：“好吧，那就睡觉。”
　　列周：“……”
　　列周双手一紧，作势下床：“我要回自己的房间去睡。”
　　三、二、……他在心里默念，“一”还没有说出口，整个人就向后倒去。
　　“你太过分了，”列周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假装愤愤道，“不仅骗我，还捉弄我，不对不对，应该是不仅捉弄我，还骗我，你看吧，都是因为你，我连最基本的轻重关系都搞错了，我真是……真是很生气！”
　　其实不太生气，所以最后一句话特地加重了语气，以此来掩饰心理上的不足。
　　祝融看着他生龙活虎的样子，慢悠悠勾起一个笑：“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消气呢？”
　　列周沉默，怎么办？他还没想到这一步。
　　祝融耐心地等着。
　　列周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你、你不要再捉弄我就可以了。”
　　祝融笑意更盛，没忍住贴上了列周的嘴唇。
　　列周愣了一瞬，瞬息后卷入熟悉的快乐，以及迷糊。
　　“祝熹无……”列周不自觉呢喃。
　　祝融加深动作：“我在。”
　　列周眼底渗出一层泪水，他搂紧眼前的人，托付自己。
　　半晌后。
　　“我只是多了一个名字而已，”祝融神色温柔，“但这并不会改变我作为你爱人的身份，对吗？”
　　列周嗅着熟悉的味道：“对。”
　　他好像知道祝融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了。
　　他看向祝融：“你生气了，对不对？因为我刚刚就像最开始和你接触那样，拘谨又恭敬地对待你，我知道的，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
　　祝融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眼睛：“我们永远是平等的。”
　　列周抓住眼前的衣服：“祝熹无……”
　　而后他突然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祝融。”
　　祝融因为他的举动轻笑出声：“我知道你更喜欢唤我‘祝熹无’，不用特意改的。”
　　列周端水的小心思被戳破，他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你不会吃醋吗？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即使是同一个人，但失忆前后还是会吃自己的醋。”
　　祝融弹弹他的脑袋：“那你希望我吃醋吗？”
　　列周抱住额头直摇头：“不希望，那样我会崩溃的。”
　　他怕自己会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幻，最后深陷于“祝熹无到底是不是祝融”的泥潭之中，困扰而不能自拔。
　　祝融温柔地看着他：“周周，我不是正在成长的小孩子了，我已经活得太久太久，久到所有的习惯都已经深入骨髓，即使短暂地忘却了过去，可我依然还是我。”
　　“我的确还没有融合好这段时间以来的记忆，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管是祝熹无还是祝融，归根结底都是我，都是你的爱人，不是吗？就像有的人会称呼马铃薯为土豆一样，难道因此就要认为它们不是同一种东西吗？然后马铃薯还要因为别人称呼它为土豆而生气？那太奇怪了。”
　　忽地，列周笑出声来，他揪住祝融的衣领：“我现在一点都不困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祝融看着他。
　　列周笑着开口：“因为，祝融才不会知道马铃薯和土豆这些词语。”
　　列周的确不熟悉过去的祝融，但有一点他能肯定的是，他们那个世界是没有马铃薯和土豆这种说法的。
　　祝融领会到他的意思，轻笑道：“看来我比自己想象得更习惯于这个世界。”
　　列周靠着他：“好奇妙啊，初来乍到的时候，我想要唤你‘祝融’，可迫于现实却不得不习惯于称呼你为‘祝熹无’。而如今，我已经喜欢上了‘祝熹无’的叫法，你却又突然记起来了自己是‘祝融’。虽然只是称呼上的变化，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也跟着不一样了。”
　　祝融轻声道：“或许是……宿命。”
　　列周抬眼看他。
　　祝融回视，沉静说道：“我知晓了你和回禄的交易。”
　　霎时间，列周身子一僵。
　　他不自在地呢喃：“你、你和回禄，不是不能记忆共享的吗？”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毫不避讳地和回禄交谈的。
　　而且，列周突然疑惑：“我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回禄了……”
　　自从祝熹无从医院里回来以后，回禄似乎就一直没有出现过。
　　而他，因为和祝熹无在一起实在是太开心了，所以下意识地从来没有去关注过，结果就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不对劲。
　　祝融想了想，答道：“因为回禄他，自己伤了自己。”
　　列周：“？？？”
　　祝融这回没有解释，他伸手捂住列周的眼睛：“睡觉吧。”
　　列周：“……”
　　他拉开祝融的手：“不要，我一点都不困，我要听故事。”
　　祝融把他塞进怀里：“你困了。”
　　列周抗议：“我不困！”
　　祝融握住他作乱的手，嘴角微扬：“其实是我困了，周周，你陪我一起睡觉好不好？”
　　列周：“……”
　　他揉揉耳朵：“好、好吧。”
　　“但是，”片刻后，列周已经闭上的眼睛又突然睁开，他狠狠捏了一下扣住他的手，“你明天必须要告诉我。”
　　祝融没有异议：“好，我会的。”
　　他不想解释的原因就是故事太长了，如果全部说完的话，天估计就要大亮了。
　　于是，在这达成的协议里，两个人终于沉沉睡去。
　　梦里，祝融又看到了那五颜六色的、闪烁着焰火的石头。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曾经模糊的紫色——它们也是石头，独霸一隅，躺在那遥远的边界处，四周荒芜，只有跳跃着的火舌。
　　凝视了一会儿后，祝融转而看向身边高大的树木，最后无奈地勾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