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47、祝家

　　祝熹无说完那句话以后，列周愣了一下。
　　他抬头看着已经恢复常态的祝熹无，慢吞吞反应出那句话的意思。
　　嘴角咧开，他情不自禁抱上祝熹无的手臂，小声嗔道：“那样子有失体面，我才不会把自己弄成那副样子。”
　　祝熹无喜欢他这类似于撒娇的声音，于是故意怀疑道：“是吗？”
　　列周脆生生开口：“是呀，鲲鹏地处寒极，又是豪放的性子，好多族人都喜欢喝酒来解闷，有的控制不住自己，常常就会喝到吐，然而就会产生许多争执吵闹，甚至还有打架的，我看多了以后，就很厌恶了。”
　　祝熹无安静听着他诉说自己的过去，末了轻笑：“我不喝酒。”
　　列周觉得今天的祝熹无有一种特别的乖巧，他吞咽下口水，强迫自己看向别处：“小酌是可以的，但是不可以喝很多。”
　　祝熹无低声附和着他：“好，我记住了。”
　　一下子，列周心里痒痒，随即忍不住遗憾这是在公共场合。
　　咖啡是一种奇怪的饮品，闻着有一股特别的香味，喝起来却不是那么的尽如人意。
　　列周只浅浅尝了一口就不愿意再碰了，他看看惬意的吕丘凡，又看看身前杯子里的褐色液体，精神错乱。
　　“我可以试试你的吗？”他终于还是开口请求。
　　吕丘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连忙推过去：“好啊，你试试，可香了。”
　　抱着怀疑的态度，列周决定先嗅后尝。
　　他先是用手将味道归拢到鼻子周围，嗅出了糖的味道以后再用勺子去轻轻蘸取一点。
　　吕丘凡睁大眼睛：“你不直接喝吗？我不嫌弃你的啊。”
　　他就是想捉弄列周才假装出的惬意，不然早就一口闷了。
　　可列周远比他想象的谨慎：“不是啊，我是怕它不好喝。”
　　说着迅速将勺子送进嘴里，然后……满目扭曲，急忙找水。
　　祝熹无坐在一旁早有准备，递出果汁给他。
　　兵荒马乱之中，吕丘凡靠着椅背无声大笑，整个人十分开心。
　　列周怨念：“我又被捉弄了。”
　　祝熹无摸摸他的头：“想捉弄回去吗？”
　　列周眼睛一亮：“可以吗？”
　　不待祝熹无回答，他率先泄气：“算了吧，我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和吕丘凡宣了战，生活将会有多么热闹，他讨厌数不胜数的“意外”，所以还是算了吧。
　　他小可怜的样子让祝熹无心里一软。
　　想了想，他给吕丘栩发了一条消息：“吕丘凡想结婚了，但不好意思开口，委托我给你说一声。”
　　休闲的咖啡时间结束。
　　走出店门时，祝熹无收到吕丘栩的消息，后者已经将消息传达给了他们的母亲。
　　祝熹无勾起笑。
　　列周注意祝熹无好久了，见状凑过去：“你在看什么呀？”
　　祝熹无没有遮掩，将和吕丘栩的聊天记录暴露给列周看。
　　列周：“……”
　　他抬起头，看着前面一无所知的活泼吕丘凡，逐渐露出了同情但不想拯救的神情。
　　渐渐地，天色暗了。
　　在黄色灯光的笼罩下，别墅里上演着开心的见面。
　　时钟敲响，送走李家的客人后，所有的热闹顷刻间烟消云散。
　　祝文青恢复淡漠的样子，不复先前的热情。
　　李苏原倒是还挂着笑，但眼里的殷勤已经淡去不少。
　　祝愿神情呆滞，她直直看着硕大的、璀璨的吊灯，眼睛一眨不眨。
　　一份纸质文件出现在桌子上。
　　几息后，所有人散去，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一家三口。
　　祝文青似乎不怎么关心结果，他看着祝愿，微微皱了眉头。
　　李苏原将白色的纸拿在手上，没有马上翻开，她看着祝文青：“或许你来亲自打开会比较好。”
　　祝文青没有接话，而是说起了过去的事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祝熹无拿着亲子鉴定来质问你我。”
　　李苏原迟滞了一瞬，思索无果后放弃：“忘了。”
　　祝文青看着那被晚风吹动一角的白纸：“那上面写的，祝熹无是你我的儿子。”
　　这一点上，李苏原记得很清楚，她嗤笑：“是的，而且记忆里也是如此，我无比肯定他就是从我腹中出来的孩子，祝文青，我可只有过你，所以他也是你的孩子。”
　　祝文青淡漠：“可我从来不觉得祝熹无是我的孩子，我这一生中不会有儿子。”
　　李苏原逐渐失去笑意，许久后缓缓开口：“我也没有办法……认为他是我的孩子。”
　　在祝熹无的问题上，他们有着同一种默契。
　　那种觉得祝熹无不是却又无法否认的纠结，在经年累月里一点点扭曲他们的神经，催生出数不清的荒诞。
　　其实，李苏原很多时候不明白自己针对祝熹无的逼迫和刁难到底是出于什么？
　　她和祝文青什么都不缺，养一个孩子轻而易举。哪怕不是亲生的，随便花点钱养着也可以，就像家里的宠物，喜欢的时候招来看看，不喜欢的时候就将其打发远走。
　　可是，偏偏是祝熹无。
　　祝熹无这个奇怪的存在，一边让他们无法忽视他，一边又让他们无法重视他。
　　他就像一根在肉里长久了的刺，不挖出去让人心烦，可挖出去了，却又因为不习惯而总觉得空落。
　　特别是，祝熹无离开他们以后，过得很好。
　　这个结果直接刺激了李苏原，她不能忍受，于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祝熹无的心思发生了转变——从过去的厌烦、冷漠和偶尔怜爱一步步转变，变到如今的不想让他好过。
　　“啊！啊——”
　　祝愿的突然尖叫打破了沉寂。
　　李苏原急忙跑过去：“愿愿愿愿……”
　　祝愿勒住李苏原，脸色苍白：“妈妈，我、我没事……妈妈，我……”
　　她眼神闪躲：“我刚刚看着窗户外边，看到了一只大虫子，才被吓到的，我、我没事。”
　　李苏原松一口气：“你吓死妈妈了，别怕，妈妈明天就找人来清理它们。”
　　祝愿蜷缩着肩膀：“好、好，妈妈你不要怕。”
　　一道阴影笼罩过来，她下意识抬头，而后脖子一缩：“爸、爸爸，……”
　　她艰难地扯起一个微笑，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祝文青看着她。
　　祝愿挤出一点泪水：“爸爸……”
　　“祝愿，你是怎么知道李家要招婿的？”祝文青冷着声音。
　　李家不是什么他们随便就能接触到的人家，更何况想要为脑疾女儿招找女婿这种事情，更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拿出来大肆张扬。
　　祝文青和李苏原推荐了祝熹无，可所有的消息来源，最初都是祝愿。
　　李苏原听到祝文青近似于呵斥的语气，当下不满：“愿愿不是早就说了吗？那李家的老二是她的好朋友，她就是从那儿知道的。”
　　祝文青却依然盯着祝愿：“祝愿，你和李家的老二是什么朋友？”
　　祝愿强定心神：“爸爸，我们是大学同学啊。我和他一样大，但是他比我早一年读书，在国外的时候他经常帮助我，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祝文青冷冷看着她，又冷冷看向李苏原：“你最好问清楚你的女儿和李家那个老二究竟做了什么，李苏原，如果你问不出来，我不介意插手。”
　　李苏原被他看得心里一骇，反应过来后恼怒道：“祝文青！她也是你的女儿！”
　　祝文青面不改色：“如果你想过回婚前的日子，我不会阻止你，但是，我不会再次救你。”
　　霎时间，李苏原白了脸色。
　　“啪——”
　　她转身给了祝愿一个耳光。
　　她不去看祝愿震惊的脸色，而是没有什么情绪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问出来的。”
　　李苏原比谁都清楚她婚前过得是什么日子，若不是祝熹无，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嫁给祝文青，更不会有现在的生活。
　　祝愿越了界，祝文青给出的提示和警告都已经很明确，如果继续下去，祝文青会把她们一起处理。
　　而李苏原，她不会允许自己再次落魄。
　　面对李苏原的保证，祝文青什么都没有说。
　　他从沙发上拾起那几页纸，慢悠悠翻开。
　　似乎是对结果没什么惊讶，不过几息，他放下走了。
　　“如果你无法让祝熹无答应，那么最好尽快撬开你女儿的嘴。”
　　寒霜般的声音让整个客厅凝固，风吹过都是冰的。
　　李苏原没有去管祝愿，而是翻开那亲子鉴定。
　　和祝文青不一样，李苏原呆滞了很久很久。
　　久到心生怨恨的祝愿都害怕她出事，走了过来。
　　“妈妈……”她小声低唤，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那页面，映入眼帘的是鉴定意见。
　　李苏原几下折叠。
　　她挂起慈爱的笑，摸着祝愿刚刚被她打的脸：“愿愿，还疼吗？”
　　祝愿一下子委屈上了：“疼，妈妈你为什么要啊——”
　　“啪——”
　　李苏原的慈爱不复存在，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祝愿：“祝愿，你想沦落成你大学附近那些流浪汉的样子吗？和他们混在一起，被他们凌辱，给他们生下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她走到祝愿身边，蹲下身子摸着她的头发：“祝愿，你怨恨我打你，我不在意，因为我爱你，我希望你拿着这祝家的一切挥霍潇洒一辈子。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染上那东西。”
　　被拆穿的恐惧笼罩着祝愿，她身子发抖，声音也发抖：“妈、妈妈，你相信我，我没有。”
　　李苏原眼底露出失望：“愿愿，如果你执迷不悟，妈妈查出来之后，不介意帮你提前体验一把毒鬼流浪汉的生活。”
　　祝愿到底不相信李苏原会那么狠：“妈妈，你最爱我了，不会让我难过的，对不对？”
　　李苏原扯下她一根头发：“愿愿，就是因为爱你，妈妈才会被迫这样选择啊，等到你万劫不复的时候，妈妈就救不了你了。”
　　祝愿看着那根被放大到眼前的头发，恐惧愈发浓厚，最终抗不住，失声痛哭：“是李旭逼我的。”
　　李苏原心口一痛，面上却依然淡定：“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祝愿眼神一闪，不说话。
　　说出去之后，她的神会惩罚她的。
　　到底是自己疼爱的女儿，李苏原哪里不明白祝愿这个样子代表了什么。
　　她心下一狠：“祝愿，你撺掇我和你父亲推出去祝熹无，先前是我们俩鬼迷心窍，想要博一把。可如今你也看到了，祝熹无和我们家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如果知道了这一点，不肯乖乖就范，你觉得以李家的权势，你我会如何？还是你觉得，即使这样也无所谓，你就是想守住秘密，哪怕以全家的前途做赌注也可以？”
　　祝愿哭声渐弱，她怎么会不知道，跟着李旭她见识过的太多太多了。
　　那些人是怎么悲惨地活着或者死去的，她甚至比李苏原还要清楚。
　　可是……
　　她浑身麻痹，无意识道：“我会被神惩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