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39、责任

　　结束和回禄的通话后，列周失神，倒在床上。
　　他难过，同时又有一些不甘。
　　他是想要活下去的，可路就在这里，他别无选择。
　　想起祝熹无，列周心口微微作痛，他刚刚放下顾虑，想要陪着祝熹无，可转眼回禄就破坏了这一切。
　　他已经下了决心，不想再缩回憋闷的壳里。
　　可如果以后，祝熹无怨他的话，他要怎么办？
　　如果可以，他倒是真希望有什么东西能够消除去他的存在，让所有人都忘记有过他那么一个人。
　　可惜，偏偏没有。
　　罗安安倒完水后踏进门：“不是吧，有这么无聊？”
　　他以为列周身上的愁闷都是无聊所带来的。
　　列周眼神一闪：“我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能得到罗安安的帮助，他要离开就会简单一些了。
　　罗安安躺上床：“跟我一起学习呗，头昏脑涨的一天就过去了。”
　　列周张嘴：“我、我都会。”
　　其实不太会，他接受的传承随着身体衰弱也逐渐淡了去，很多东西他已经记不清了。
　　可罗安安不知道，他以为是真的，满脸羡慕：“要是我小时候肯学就好了，也不至于二十几岁了还在背草药。”
　　列周鼓励他：“你有鲲鹏的血脉，学起来会很快的。”
　　至少记忆东西应该问题不大。
　　罗安安大方赞同：“我记东西可厉害了，他们说一遍我就能全部记住。”
　　列周笑着：“你真厉害。”
　　罗安安：“……”他怎么感觉自己被当作小孩子了？
　　他强调道：“我是你的叔叔。”
　　列周趁机请求：“那最最亲爱的叔叔，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罗安安：“……”好郁闷啊。
　　他蒙住被子：“不行不行，偷偷送你去找祝熹无我会被烦死的。”
　　罗不悔从来不会打他，但念经功夫十分了得，他宁愿被打死都不愿意被反复的絮叨折磨。
　　计划泡汤，列周失落。
　　但他很快又打起精神，退而求其次道：“我不去找祝熹无。”
　　罗安安露出一只耳朵：“那去哪里？”
　　列周果断：“回家，你直接送我回家，好不好？”
　　他只要在家里等着祝熹无回来就好了。
　　罗安安把耳朵蒙上：“不行！那不就是去找祝熹无？”
　　列周眨巴眨巴眼睛：“祝熹无不在，他去另一个城市了。”
　　罗安安拉开一个缝隙：“真的？”
　　列周肯定道：“真的，他去找大夫了，虽然没有病。”
　　罗安安：“……”
　　他忍不住：“你好像个恋爱脑啊。”
　　列周疑惑：“恋爱脑是什么？”
　　罗安安懒得解释，简单粗暴道：“爱一个人爱的死去活来，打都打不走那种。”
　　列周摸了摸脖子，知道罗安安说的是这个，他不厌其烦地解释：“不是祝熹无，是那个坏人。”
　　虽然在别人看来就是祝熹无做的，但他很清楚那不是他。
　　罗安安也不希望祝熹无得病，他逐渐接受列周的说法：“真的只要把那个坏人赶跑就可以了吗？老大就会恢复正常？”
　　列周摸摸脊椎：“真的呀，他只是个外来的灵魂，只要有容器可以安置他，他就会离开了。”
　　罗安安爬出来，眼睛晶亮：“你要去找容器吗？！能不能带上我啊。”
　　列周：“……”
　　他忽悠：“容器就是树啊，所以我要赶紧回家种树，你帮帮我，好不好？”
　　罗安安蔫了：“什么啊，你明明就是在骗我。”
　　列周神情自若：“没有骗你，是真的，树生而有灵，还可以被雕琢成任意形状，是塑造新躯体再好不过的材料了。而且，我的母亲就是桃妖，我有她的血脉，只要种出上好的桃树，再辅之以适当的修琢，最后注入我的神力，就能造出完美的容器了。”
　　有理有据，听上去十分可靠，罗安安动摇了。
　　但他还是不敢冒然决定，于是小心道：“明天、明天再说吧，我先探探外公的口风。”
　　“谢谢你！”列周一下子雀跃起来，随即又想起罗安安好像很喜欢强调自己小叔叔的身份，于是又甜甜道，“超级无敌好的小叔叔。”
　　罗安安：“……”
　　他好累，他不想当小叔叔，他就想当最小的那个。
　　然而，很明显是没可能了。
　　树影稀疏，深夜里就连过往的车都看不见几辆了。
　　回禄还坐在草坪上，一会儿思考列周和祝融的关系，一会儿思考列周话里的真实性。
　　如果是真的，他倒是不介意留祝融一条命。假如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体是由他喜欢的人供奉而来，那心情……一定会很美妙吧。
　　如果是假的，他看着手里那棵树，狠狠一捏，一截树枝断了下来。
　　可就在顷刻之间，回禄流露出少见的慌忙。
　　他急切地想要将树枝重新装回去，懊恼自己怎么没看清楚就随意下手。然而为时晚矣，他没有后悔的余地，树枝断了就是断了，没有生回去的道理。
　　很快地，属于回禄的生气微弱，他将继续沉睡。
　　天色渐清，祝熹无醒来。
　　当他发现自己躺在外面后，知道是那个人又出来了。
　　下一秒，他看见了不远处的碎纸，不由皱起眉头，看来那个人是真的不好相处。
　　不过，他本就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因而也并不觉得失望。
　　随后，他从草地上站起身，整理好衣襟后观察四周，根据周围建筑的特征推测出此处距离申孟瑰的家并不算遥远。
　　还好，他暗自庆幸，同时弯下腰拾起手机，又转个方向想要顺手抓起那棵安静躺在旁边的怪树。
　　然后，就发现了那截断落的红色树枝。
　　当即，祝熹无的神色变得怪异，他没想到那位自己竟然如此暴戾，就连一棵树也不愿意放过，要生生用暴力糟蹋了它。
　　带着惋惜和抱歉的心情，他将那截断枝也一并拾起，而后给吕丘栩打了个电话，发去定位后等待他来接自己。
　　吕丘栩来得很快，却并没有带着祝熹无去申孟瑰家里。
　　祝熹无大致猜测：“‘我’昨晚，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吗？”
　　吕丘栩摇头：“只是掀翻了桌子。”
　　祝熹无无奈：“这还不过分？”
　　吕丘栩正色：“和他所拥有的实力相比，只掀翻桌子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如果他愿意，将人变作砧板上的鱼大概也并非难事。
　　闻言，祝熹无一下子严肃起来：“你也比不过？”
　　列周他们并没有和他提起过这方面的问题，他一直都只当是那个人具有纯粹的暴力倾向。
　　吕丘栩确定又不那么确定：“没有交上手，但大概率是的。”
　　在这一方面，他的直觉不会出错。
　　吕丘栩不会坚定毫无根据的事情，祝熹无的心开始沉重起来，极高的武力值、极低的自控能力和极端的暴力倾向，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同时，他也由此联想到了当下的状态，恍然明了道：“我不太适合住在申医生家里了，对吧？”
　　吕丘栩点头：“他太脆弱了。”
　　祝熹无沉默半晌：“去医院吧。”
　　太阳爬出山坡，昏雾缭绕，整个山林间一片清幽之意。
　　罗安安和列周齐齐站着。
　　罗不悔喝一口茶：“你想回家？”
　　列周忐忑：“是的，伯祖父，我要回去种树。”
　　他觉得自己昨晚临时编出来的借口很有道理，决定继续借用。
　　罗不悔冷哼：“我看这深山老林更好，长出来的树更有潜力，你不如来这里吧，我陪着你种，什么时候种出来咱们什么出去。”
　　列周：“……”
　　他努力淡定道：“我已经处理过那块土了，只有用它种出来的桃树才可以。”
　　罗不悔眯着眼睛，问起别的：“你母亲是桃妖？”
　　他一早就从罗安安那里听来了全部经过。
　　列周满眼诚恳：“真的，她生长在南边，性情十分开朗温柔。她不喜欢文质彬彬的同族男子，更向往粗犷……”
　　“停停停。”罗不悔头疼，急忙打断。
　　听到这里他不信也得信了，无他，论起粗犷，鲲鹏一族甘居第二，无谁敢称第一。
　　他忘不了，整个鲲鹏家族，包括女性在内，都是一副豪迈的样子。唯有与别族生下的孩子，稍微秀气一点。
　　列周不仅秀气，还生得极好，想必就是他那桃妖母亲的功劳。就像青霜给他带来了可爱的女儿和俊秀的孙子一样。
　　罗安安不满：“为什么要停？”
　　他还想听故事呢。
　　罗不悔懒得理他，端详列周许久。
　　列周心里发慌，想要后退，但为了离开不得不强撑着，努力淡然。
　　“你……”罗不悔神色不明。
　　列周端正身子。
　　罗不悔叩叩木桌：“不只是鲲鹏吧。”
　　那日他感受到的，是……神。
　　或许是距离，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他当时并没有觉出鲲鹏的气息，而且因为不想和神有所牵扯，他那日早早就选择离开，没有进一步探究。
　　一直到列周和祝熹无找上这里来，他才在列周身上同时感受出鲲鹏和神的气息，而后者，和那日森林里的气息一模一样，且列周本人也承认了。
　　所以，列周就是神。
　　可是……鲲鹏一族怎么就会有神了呢？而且这个神，还受了如此重的伤，还被另一位凶神追杀。
　　如此种种，都让罗不悔心里不安，他不敢冒然将列周置于独处的境地，特别是那位凶神，列周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列周没有否认：“伯祖父，我、我不是平白无故来到这个世界的。”
　　他需要更强大的理由让罗不悔放下对他的爱护。
　　罗不悔神色晦暗，许久不说话，最后无奈道：“责任，躲不得，弃不掉，去吧。”
　　神，而不是凭本心而为的小妖怪，他的阻止不过是不必要的添烦罢了。
　　闻言，列周心口一空，眼眶随即湿润，是的，都是他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