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35、异变

　　在罗不悔诙谐的过去里，屋里的气氛轻松下来。
　　刘璟知道他的老朋友不是什么普通人，就是没想到列周也是如此。
　　将收拾碗筷的事情交给祝熹无，他和罗不悔开始准备检查列周的情况。
　　可此时的列周却有些抗拒，列裘这个伯祖父的出现让他内心羞愧，不愿意再奢求有所解脱。
　　他想偷偷溜走，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提溜了回来。
　　刘璟不满：“啧，只是做个检查而已，又不疼，你跑什么？”
　　罗不悔拍开他的手：“对我曾孙子温柔一点。”
　　刘璟：“？？？”
　　罗不悔得意：“我有曾孙子，你有吗？”
　　刘璟：“！！！”
　　他掏出手机，熟练地拨出去：“你就不会早点和年年结婚吗？！”
　　怒吼完以后利落挂断：“好了，开始吧。”
　　罗不悔也不炫耀了，比比手势：“OK。”
　　列周：“……”他不OK啊。
　　看着直直上前、越逼越近的两位长辈，他无助地抱住自己，就像一只弱小的羊羔，想逃，但逃不掉。
　　厨房里，祝熹无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杂物以后点开徐支发过来的消息。
　　徐支：“他夸我了！他夸我了！！我岳父夸我了！！呜呜呜呜，兄弟你真的很靠谱啊，嘿嘿，继续加大力度美言我啊，谢谢谢谢了。”
　　祝熹无想了想回道：“不客气，是列周的功劳。”
　　他甚至没有跟刘璟提起过徐□□就只有列周了。
　　那边徐支很快回了消息：“哦哦哦，那你帮我谢谢他。”
　　祝熹无回了个“好”字。
　　徐支忙着工作，没有继续寒暄，只是让祝熹无和列周放宽心，他岳父很厉害，认识的人也很厉害，总会有疗效的。
　　祝熹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了个简单的“谢谢”。
　　放下手机，他走出屋子，清新的风拂面而来，带着湿润的味道。
　　天色并不算晚，红霞满天，太阳也还未消退。
　　所有的人都在屋子里，如果这时候离开，谁也不会知道。
　　可是他已经答应过列周，祝熹无轻轻坐下，没有再往前走。
　　他此刻是悠然的，可这悠然里又夹杂着一些让人不太好受的怅惘。
　　他和列周就是这样的结局，可不知道是因为这结局来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还是因为这结局过于荒唐，让人不敢轻易相信，他总觉得现在的一切都隔着一层迷雾，他既看不真切，也无力去拨清。
　　或许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决绝地想要放弃，可列周的抗拒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没有办法继续自欺欺人——列周或许只是贪恋朋友的温暖，而并没有生出和他一样的情感。
　　这真是一个让人难堪的事实，祝熹无自嘲一笑，他对列周而言，并没有产生朋友之外的吸引力。
　　可是，祝熹无偶尔也会茫然，他无法理解，列周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他的依赖，以及那些超出朋友范围的行为，究竟是为什么？
　　他苦思冥想，想不出来，只得强行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列周不懂。
　　是的，列周不懂，他不懂那些举动在人类的世界意味着什么，更不懂为什么好好的朋友还会因此就对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祝熹无禁不住想，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不该幻想通过步步紧逼就能逼得列周正视并承认那些他所希冀得到的情感，毕竟，本就不存在的东西，要叫列周怎么拿得出？
　　祝熹无看着木板上的花纹，听着屋内传出的抽气声，心神更加飘远。
　　如果说此前他还能以寻常态度对待列周的话，那么在经过列周和罗不悔的谈话后，他好像终于深刻地感知到——原来，列周真的是神，是只要他愿意隐瞒，他就永远无法窥知、无法企及的存在。
　　忽地，祝熹无笑了，他想起他曾经告诉过列周，他是他们关系的裁决者，可如今看来，那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有什么本领作出决定呢？列周，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过他，他不过一个自比为主人的……过路人。
　　祝熹无想要叹气，却发现连叹气的心情都没有。
　　他不问，列周什么都不会说；他问了，列周也会巧妙地规避开，他还是一无所知。
　　多么清晰又多么伤人自尊的现实啊。
　　祝熹无心口酸涩，甚至对列周生出了一些埋怨，既然无情，又何必把他当作傻子一样耍？
　　可这怨太轻，他很快就忘却，转而将这些不幸归结为自己的“贪”。
　　若不是贪恋列周，他不至于如此。
　　是“贪”，麻痹了那本该敏锐的神经，使之迟钝愚蠢，就连最基本的事实都分不出、看不清，还沉沦于自我感动，一厢情愿，不可自拔。
　　“吱呀——”
　　门被推开，两个老人窸窸窣窣开始对话。
　　刘璟：“你有办法吗？我好像不太行。”
　　罗不悔：“我，哎，我能有什么办法，那身怪力早就散去了。再者，就算有通天的本事能接骨，前提也是骨头得在啊，他这骨头都没了，我真是……”
　　“哎——”
　　两人面面相觑，齐齐叹气。
　　“吱呀——”
　　另一扇门被推开。
　　刘璟奇怪看过去，是祝熹无推开房屋大门正在往外走。
　　他急呼：“哎哎，大晚上的你去哪里呢？这深山老林的别乱跑，快回来！”
　　见祝熹无停下，他松一口气：“这才对、我靠——”
　　罗不悔嬉笑：“还会年轻人的口癖？可以啊你。”
　　刘璟没有打趣回去，急忙一个闪身躲到罗不悔身后，只露出脑袋看着院落中间：“谁啊你？”
　　罗不悔被他吓得一愣，这才抬起头看过去：“祝熹无？”
　　不、不对，不是祝熹无。
　　只见惨白的院落中间，“祝熹无”举起骨节分明的手：“祝熹无？熹无，无熹，呵，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明明是一样的骨，却生出了不一样的人。
　　罗不悔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淡定了下来：“鬼？倒是稀奇，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胆子这么大的。”
　　一般的精怪根本不敢近他的身，更遑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乱。
　　“祝熹无”冷漠，转身离去。
　　他可不是祝融那个大善人，不平白杀死他们已经是他最大的恩赐。
　　冷风吹来，上好的天色忽如怪雾弥漫，让人心生惊惧。
　　刘璟不安地回到屋内，把门锁死：“这是……癔症？”
　　罗不悔不能确定，只是隐隐觉得：“似乎不是鬼。”
　　独属于“鬼”的飘忽和阴冷他并没有在祝熹无身上感受到，他察觉不到不属于那具身体的存在。
　　刘璟忧虑：“那大概就是癔症吧。”
　　他看了看窗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大晚上的，不会有危险吧？”
　　罗不悔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泄气道：“老了老了，真是老了，放在以前哪有他放肆的余地，真是的，抓回来就是一顿揍。”
　　刘璟嗤笑：“老不死的终于能死了，你还不高兴？”
　　罗不悔哈哈大笑：“高兴，哪能不高兴，害，就是可怜我的乖孙了。”
　　随即又庆幸道：“还好，没死之前给他找到了个小侄子，两个人相依为命倒也不算太孤独。”
　　从辈分上来说，列周是要比罗安安小一辈的。
　　说到列周，刘璟刚放松的心情又沉闷下去，叹气道：“你那曾孙子，怎么就成这样了……”
　　他们给列周做了检查，除去那脊柱骨，就没一块是他自己的。更甚者，那东拼西凑来的还不全都是骨头，有的是木枝，有的是石头，虽然罗不悔说要比骨头好，但也掩盖不了其背后的惨状。
　　罗不悔倒是更看得开：“大概是受到什么惩戒了吧，不然也不会来到这块地方。害，无所谓，能活下来就算好的。”
　　但马上又感慨：“说回来，这伤是够恶心人的，不像是单纯的惩罚倒像是防止他利落死去的折磨，断骨又接骨，嗤，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样。”
　　罗不悔没跟别人说过，他就是厌倦了那种弱肉强食的生活才最终选择离开。
　　他恶心那眨个眼就能堆成山的骸骨。
　　刘璟咂咂嘴：“你就没点别的办法？让他好过一点也成啊。”
　　罗不悔摇头：“不知道是谁给他装的，严丝合缝，牵一发而动全身，贸然下手我怕他……”
　　后面的话他没说，要么痛不欲生，要么直接殒命。
　　他打起精神：“那些材料都是好东西，他现在就是比寻常人更容易骨头错位一点，但是你也听到了，再严重的错位它都会自己好的，我留下的钱足够多，他和安安两个人随便挥霍，就这样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就很好了。”
　　兴许是人老了，说起子孙的事情话就容易多起来，罗不悔开始絮叨：“要是早点知道会遇到青霜，我就该早八辈子开始攒钱，金山银山，吃不完，用不完，再藏点别的好东西……”
　　刘璟听不下去：“行了行了，再说下去你该把整个地球都买下来了，对了，安安不是要来拜师吗？让他给我带点梅菜，啧，想吃扣肉了。”
　　罗不悔横眼：“呵，我看我乖孙最该带过来的是个厨师。”
　　刘璟翻个白眼：“你有钱，你发工资。”
　　罗不悔顿了一下，对啊，他有钱，请个厨师怎么了？
　　思绪一通天地宽敞，他一下子来了兴趣，找罗安安商量去了。
　　刘璟：“……”
　　说好的忆往昔，吃苦菜呢？
　　呵，果然就算不是人，也逃不了美食的诱惑。
　　旁边，漆黑的房间内，列周迷迷糊糊醒过来，刚才检查的时候不知道两位长辈给他喂了什么，一倒下去他就睡着了。
　　月亮已经挂得很高，整个院落内无比安静，列周没有看见烛光，也没有听到说话声，猜测刘璟和罗不悔已经歇下。
　　他慢吞吞下床，一路推开房门，最后来到堂屋处。
　　他想去找祝熹无，但一方面不知道对方睡在哪里，一方面害怕惊扰对方。
　　就在犹豫之时，他突然听到外面的大门发出了声音，有人推开了门。
　　为什么会有人？列周疑惑，是祝熹无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拉开了沉重的木门，月光倾泻而下，他看到了……
　　“好久不见，鲲鹏家的亡、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