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31、回家

　　列周想蒙混过关：“哎呀，好疼！”
　　为了逼真还俯下身去抓膝盖处。
　　祝熹无就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列周讪讪，把脸埋进被子：“我不知道啊……”
　　“哎哎，那个、那个祝小友，能麻烦你帮我充下电吗？”张阿姨刚好挂掉电话，“我这腰是真不行了，躺下去就不好起来。”
　　祝熹无暂时放过列周，帮忙充电去了。
　　张阿姨喜笑颜开：“谢谢你了啊，你说你这么好的小伙子，女朋友也一定挺好吧？”
　　祝熹无看一眼那团鼓起的被子，笑道：“是挺好的。”
　　黑暗里，清晰的话音里，列周不自觉勾起唇角。
　　张阿姨有些困乏：“哎哟，真好真好……”
　　说着说着精力不济，睡过去了。
　　祝熹无帮她把被子拉好，回到列周床边。
　　察觉到祝熹无的存在，列周慢吞吞掀开被子。
　　祝熹无：“所以，我女朋友呢？”
　　列周：“！！！”
　　他迅速把自己重新盖上，还装模作样地打起了呼噜。
　　祝熹无没有继续拷问，只是侍弄着怒放的向日葵，以刚刚好能够让两个人听见的声音清晰道：“还好，不算太笨。”
　　列周扯了扯耳朵，好烫。
　　病房里的时间大部分是枯燥无味的，在那些家长里短里，月亮和星星爬上天幕，又悄然溜走。
　　第二天一早，列周跟祝熹无小声报备：“我已经好了，真的要去做检查吗？”
　　祝熹无点头：“徐医生已经在办公室了，我们过去吧。”
　　列周伸出手。
　　祝熹无：“？？”
　　列周解释：“你背我过去好不好？别人看见我自己走路会很奇怪的。”
　　理由充分，祝熹无没有拒绝的余地。
　　天色尚早，医院却已经喧闹起来了，好在徐支还没有开始忙碌，亦或者是他特意空出了时间。
　　一进办公室，列周从祝熹无的背上下来，祝熹无关上了门。
　　徐支看着活蹦乱跳的列周，心情愈发复杂：“真的能走路了？”
　　列周保持缄默，他不知道这能不能说。
　　祝熹无摸摸他的头：“没关系，说吧。”
　　列周这才开口：“对的，我已经好了。”
　　徐支让他走两步。
　　列周不仅绕了一圈，还故意在徐支面前蹦跶几下，他怕徐支不让他出院。
　　徐支：“……”
　　他扶额：“行了行了，回去吧。”
　　列周开心，转身就要走。
　　祝熹无拉住他的胳膊，看向徐支：“不用做其他的检查了吗？”
　　徐支摆手：“不用。”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
　　祝熹无停下脚步。
　　徐支按压着笔：“你们决定好了吗？”
　　祝熹无不动声色：“今晚之前会给您答复的。”
　　徐支没再说什么，让他们去办出院手续了。
　　出了医院的大门，列周彻底恢复活泼。
　　他扒住祝熹无，喋喋不休道：“徐医生刚刚跟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们要决定什么呀？你为什么今晚之前要给他答复？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祝熹无替他系好安全带，平静道：“带你去见另一位医生。”
　　列周：“？为什么呀？”
　　他十分迷茫：“我都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去见医生？”
　　祝熹无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想简洁道：“徐医生说你的骨头有问题，刘璟医生或许有办法。”
　　话音落下，列周陷入了沉默。
　　他把玩着安全带，把脸对着窗外，迎面的风让他不至于那么不安。
　　他的骨头有问题，他比谁都清楚。
　　手指不自觉抚上膝盖的位置，列周的心回到昨日清晨时他骨折的场景，如果不治疗的话，这副身体还能坚持多久呢？那么……要选择治疗吗？
　　可是治疗又谈何容易，他回不去了，不会有人帮他。而祝熹无所说的刘璟大夫，他也只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而已，又真的能够帮助到他吗？
　　列周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茫然道：“我应该去吗？”
　　祝熹无看着宽阔的前路：“我希望你去。”
　　列周轻声询问：“为什么？你知道的，我和普通病人不一样，我……”
　　“试一试才会知道，不是吗？”祝熹无十分果断。
　　他停下车：“如果刘璟医生就是可以治好你呢？”
　　列周惨然一笑：“谁都治不好我。”
　　他已经非神非妖，靠着碎骨苟活。即便是那青要山上的神草，也不过是让他多苟活几日，更遑论这世界，什么都没有。
　　他本就该死去的。
　　祝熹无捏住他的肩膀。
　　一片朦胧里，列周什么都看不清，但这反而给了他诉说的安全感：“祝熹无，谁都治不好我。”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点过自己的腿、胳膊、肩膀，“这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属于我。”
　　“哦，不对，”他将手伸到背后，“这脊柱是我的，可是，它很快也不属于我了。”
　　“祝熹无，你也知道的，谁都救不了我，不是吗？”
　　“我只是，被零碎骨头撑起来的……一具皮囊。”
　　“而这皮囊，也行将湮灭。”
　　泪流满面，列周的声音却与之相反的，稳定而沉静。
　　随即，他收回手抱住祝熹无，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开朗说道：“我们去见刘璟大夫吧，就像你说的那样，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祝熹无被浓重的无力感压迫着，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既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追问列周的过去，也没有办法搜刮出恰到好处的安慰，他只能顺着列周的话语，“嗯”一声以表示浅显的同意。
　　列周推开他的手臂，一手去擦泪水，一手解开安全带下车：“那你快点回复徐医生吧，就说我们同意去看刘璟大夫了，我去准备行李。”
　　祝熹无坐着，静静看着列周的背影消失。
　　他不知道列周的骨头基本不属于他。
　　徐支当时只是指出了腿上的问题，说列周拍出来的骨头很奇怪，看上去是归属于不同主体的骨头生拼硬凑连接在一起的，而且，骨头相互连接的地方似乎也和寻常人不太一样。
　　总之，他觉得列周不是骨折，而是这些大小不一的骨头在外力作用下发生了错位。
　　至于这种错位为什么会睡一觉就自行复原，他不清楚原因，只能暂时归因于关节连接的异常。
　　可在这重重困惑之下，有一点却是能够确定的，那就是列周肯定遭受过非人的待遇。
　　不然一个正常人的身体为什么会被打散拼装上不属于他的骨头，这是无法解释的。
　　即使是神，也应该如此。
　　祝熹无出神，他头一次有点想念医院里那位老人家递给他的烟，哪怕只是短暂的麻痹，也比清晰的痛苦和无力强得多。
　　似乎是回到了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填满屋子的只有无边寂静。
　　列周钻进了他的房间，再没有出来过。
　　祝熹无看着那扇门，如之前那般没有上前敲响。
　　以前是不想，现在是不敢。
　　死寂中，他突然哂笑，受伤的人明明是列周，成了胆小鬼的却是他自己。
　　祝熹无起身，被浸染玻璃的殷红吸引脚步。
　　他走过去，还没待推开窗户，一个东西跳进他的怀里——是他和列周带回来的那棵怪树。
　　怪树行踪不定，因此他们并没有多余关心它，回到家后更是忘记了还有一样一个存在。
　　下意识地，祝熹无握住它，结果手心一烫，就在他想要丢下的时候，那滚烫的触感又消失不见。
　　祝熹无觉得奇怪，仔细端详，可除了树叶更茂密之外，他什么都发觉不出。
　　恰好这时候列周从房间里出来，看见祝熹无发呆后径直走到他的旁边。
　　一道缥缈的声音突然响起。
　　“哦？你竟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