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19、察觉

　　祝熹无类似于誓言的话让列周心里一跳，他急忙捂住祝熹无的嘴巴，害怕他说出更多不可预期的话。
　　但祝熹无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于是很安静地任由列周动作。
　　在祝熹无的沉默里，列周逐渐回过神来。
　　他后知后觉地回味，后知后觉地滋生出喜悦，还后知后觉地发现……祝熹无胁着他的下巴。
　　没来由地，列周瑟缩了一下，于是那毫无防备的手指因此滑开，皮肤上只留下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温热。
　　他把手背到身后，不安地搅动着，极力忽略下巴处的酥痒。
　　“你……你的妻子为什么要我同意啊？”列周抿唇，“我不会不同意的。”
　　此时的他思绪混乱，就像一汪被搅浑的春水，没有办法看清水底到底是什么。
　　虚无消逝散去，可迷茫并没有消失，他觉得他和祝熹无正在踏入另一条不同的河流。
　　可那条河流是什么，列周答不上来，他只是觉得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
　　祝熹无将滑落的手收回，置于身侧，手指微曲。
　　你不会同意的，他默默回答列周最后一句话。
　　他定定看着列周。
　　在那侵略性的眼神里，列周愈发不安，心神不宁看向别处。
　　祝熹无倏而一笑：“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如果会因此而不安的话，他可不可以奢侈地认为，列周对他，并非无动于衷。
　　朋友……在这两个简单的字里，列周突然安定下来。
　　波澜迭起的湖面骤然恢复平静，他重新直视着祝熹无，自然应道：“对，我们是朋友。”
　　他和祝熹无是朋友，这样就很好，很合适。
　　松弛下来，列周将手从背后取出，状似无意地抓了抓了下巴：“虫子好多啊，我们回去吧。”
　　说着站起身来，向着度假屋的方向走去，因为坐久了还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不管这棵树了吗？”
　　祝熹无闲然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列周顿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眼前一片绿意盎然，那树妖没有离去，只是收敛起了光华。
　　祝融就站在那树下，站在那殷红的树干旁，恍惚之间，列周仿佛回到了初识祝融的时刻。
　　那时……那时祝融在画里；而现在，他真实地存在着。
　　莫名地，列周眼眶酸涩，一步一步地，他来到祝融身前。
　　“我、我叫列周，”他露出羞怯，眼睛里却亮亮的满是喜悦，“我仰慕你很久了，我、我很喜欢你。”
　　祝熹无错愕，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在那双讶异的眼睛里，列周猛然惊醒。
　　他下意识抱住祝熹无，以玩笑掩饰道：“有没有被我吓到？妖就是很可怕的，他们会用幻术操控一个人。”
　　“所以、所以，我们不要理他了，他会自己在这里生活得很好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列周慌乱之中作下结论。
　　他或许意识到了什么，但不想平静的生活再度被风吹乱。
　　祝熹无没有怀疑更多，他揉了一把列周的头发，心情很好地回答道：“我叫祝熹无，我也很喜欢你。”
　　列周笑笑：“当然了，我们是朋友，朋友就是会相互很喜欢的。”
　　“嗯。”祝熹无单声应道。
　　这不是他最希冀的，但目前来说，已经够了。
　　“我们走吧。”列周捡掉祝熹无头上的一根草，顺势退出对方的怀抱。
　　他们准备离开，可是，事情似乎有点出乎意料。
　　“这是？”祝熹无看着缠住自己手臂的红色枝条，十分诧异。
　　列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皱眉后直接上手，把它扒开，同时不忘戳着那红色的树干警告道：“你如果再这样的话，我就不客气了哦。”
　　说完利落回头，拉过祝熹无的手就走：“你不要怕，我们走吧。”
　　“嗯，我不怕，”列周霸气的模样让祝熹无觉得十分新奇，他自觉扮演起一个弱者的形象，“谢谢周周保护我。”
　　唰地一下，列周红了脸，结巴道：“不、不客气。”
　　他保护了祝熹无，这个微妙的点让列周心潮澎湃，不知不觉中胸膛更挺了。
　　祝熹无忍不住笑意，嘴角特别特别弯。
　　“有的小妖怪就是这样的，”列周话里的精气神特别足，滔滔不绝道，“遇到喜欢的人就会缠上去，知礼一点的警告一下就好了，如果遇到听不懂话的，就必须要用武力去制服。武力制服其实都还算好的了，要是哪天运气不好，碰到的小妖怪再执拗一点，那就真的是束手无策。又不能真的伤他筋骨，可是被缠着又很烦……”
　　祝熹无安静地听着、看着，讲故事的列周时而活泼时而苦恼，格外地有趣。
　　“那看来今天的小妖怪是知礼的了，”列周停下来以后祝熹无附和道，“我们的运气真好。”
　　列周点头：“对呀，也还好他知礼，不然我就……”
　　“就没有办法了”，这几个字硬生生被吞回去，列周拍拍胸脯，庆幸自己没有露怯。
　　就着拍胸脯的动作，他对着祝熹无虚张声势道：“不然我就要使用武力了，到时候他一定会受不了的。”
　　神情认真，他是真的很想在祝熹无面前守住自己保护者的形象。
　　“对了，”他害怕祝熹无追问，急忙转移话题，“你昨晚没有睡好吗？”
　　顿时，祝熹无脑海里浮现出沙发的模样，那当然是不可能是睡好的。
　　但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了吗？我睡得很好。”
　　列周拍走眼前的蚊虫，解释道：“没有怎么了，就是刚刚在森林里的时候，你睡得好熟啊，我喊了你好久好久，要不是你及时醒过来，我都要被吓死了。”
　　列周的确是有点被吓到了，他醒过来的时候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祝熹无躺在旁边一动不动，怎么喊都喊不醒。
　　几次过后，他甚至想要去掐人中了，好在下手之前祝熹无醒了过来。
　　祝熹无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睡得很深吗？”祝熹无不自觉反问。
　　他以为自己只是小憩了一下，结果却完全不是吗？
　　“是呀，”列周很是肯定，“我后来都摇晃你的胳膊了，可是你还是没有反应。”
　　祝熹无想起自己无意识里抓住的手臂，列周说的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祝熹无不解。
　　他从来不是贪睡的人，更何况是在野外，即使昨晚再怎么没有休息好，也不至于睡到对外界完全丧失了戒备。
　　他想起了列周睡着以后瞬间转换的场景，当时他只以为是幻境，可如今看来，那真的……只是幻境吗？
　　祝熹无不能确定。
　　他还记得那奇特的石头、柔软的根茎，以及可以叠成枕头的树叶，明明都是极不寻常的事情，为什么他当时却毫无所觉，以一种本就该如此的熟稔完成了一切，最后还放下对列周的照看，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你有看见什么吗？”祝熹无询问列周，他想要探究清楚，“睡着的时候或者醒来以后，有看见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吗？”
　　“没有，”列周否定，而后又认真回想了几遍，最后还是确定道，“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睡着的时候我应该没有做梦，所以什么都没有看见。至于醒来以后，我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睡着之前的东西，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睡得怎么样？”祝熹无想要确定软树根和枕头树叶是否存在。
　　列周仰了仰脖子，开心道：“睡得超级好，比在床上还要舒服。”
　　他继而猜测道：“是树妖的原因吗？我以前在草地上睡觉的时候，脖子都会不舒服的。可是今天好神奇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托着我，软软的。”
　　因着这直白的答案，祝熹无沉下了心，那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只展示在他的面前，列周一无所知。
　　他侧目看着列周，小心问道：“周周，你知道树妖为什么会缠上人吗？”
　　话题转得太快，列周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就是……”他温吞了一会儿，“就是你身上有它想要的东西啊。”
　　“不是因为喜欢吗？”祝熹无想起列周之前说过的话，他觉得单纯的喜欢似乎更容易理解一点，毕竟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树妖觊觎的。
　　列周恍然，笑着解释道：“那是因为方便我才那样说的，你身上有树妖想要的东西，它就会缠着你，那就是‘喜欢’呀。”
　　“周周……”祝熹无语气沉重。
　　列周奇怪看向他。
　　祝熹无停下脚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东西：“你说，它想要在我的身上获得什么呢？”
　　在他掌心里躺着的，是缩小版的怪树。
　　列周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他怎么会……”
　　祝熹无撩起袖子：“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它突然出现在这里。”
　　“很干净，没有泥土，”他放下袖子，“大树成妖以后，就不需要泥土了吗？”
　　列周混乱地点点头又接着摇头：“有的需要，有的不需要，他应该就是不需要的那种。”
　　他们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祝熹无收拢掌心：“既然甩不掉，那我们就把它带回家吧，说不定是棵有安眠效果的树，至少在树林里的时候，我们都睡得很好，不是吗？”
　　祝熹无很确定，刚刚那一觉里他也没有梦境。
　　如果能吞噬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倒是很欢迎它的存在。
　　列周却有些担心：“可是他都不和我们沟通，要是是个坏树妖怎么办？”
　　他没有神力保护祝熹无。
　　闻言，祝熹无也有所迟疑，梦境虽然恼人，但总归不致命，树妖就不能保证了。
　　就在他做出决定想要放弃的时候，掌心里却突然有了动静。
　　列周呆呆看着趴在他额头上的小树，又呆呆看着他回到祝熹无手里。
　　“他……”
　　“它……”
　　两个人同时开口。
　　祝熹无顿下。
　　列周整理整理思绪，迟疑道：“他……好像不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