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火而生》不量三思

12、后山

　　潮湿昏暗的雨天里，最适合于慢悠悠聊天，特别是对两个刚刚解除误会的人而言。
　　“你讨厌我哭吗？”列周整理好心情后，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好像哭得有点多了。
　　他靠在祝熹无肩头，双肩微微蜷起更加缩进对方的怀里，他喜欢祝熹无抱他，那会让他觉得很安全。
　　“不讨厌，”祝熹无整个人柔和下来，顿了顿后接着说道，“但我、不想看到你难过。”
　　这是一句越界的话，至少对于祝熹无来说是如此，因而他的心里有着一些羞耻，声音也压得很低。
　　“我是难过的，”列周很坦然，“但我才不会难过到哭出来，是因为你让我觉得我可以哭了，我才哭的。所以，我哭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难过可以结束了。”
　　温热的细流淌过，祝熹无不自觉收紧手臂，带着笑意说道：“上岸的美人鱼最知道怎么骗取人类的心了。”
　　列周不满，用头轻轻撞他：“我才没有骗你，而且，我不是美人鱼，”你也不是人类。
　　列周知道祝熹无口中的“美人鱼”并非具体指向，只是形容他好，如果他是人类，当然会觉得开心。
　　可随着他们的亲近，他突然不想祝熹无继续使用这个词来描述他了，他有自己的种族，他渐渐渴望祝熹无能够进入他的生活。
　　“我是……”他陡然张口，声音昂扬后又低落下去，“我比美人鱼厉害。”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列周吞回那个词，他还没有准备好，也不确定祝熹无有没有准备好，迎接一个奇异的世界。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祝熹无会不会回归祝融的状态，以及那个可怕的人，不知道会不会一起出现。
　　祝熹无不知道列周心里的想法，只以为他是在虚张声势，于是故意逗弄道：“是吗？可是美人鱼的眼泪会变成珍珠，还有绝妙的歌喉，他们漂亮的尾巴甚至可以变成双腿，从深远的大海来到陆地。他们美丽又强大，不是吗？”
　　“是，”列周顺着他的思路走，不由得也被这个物种吸引，可是，他急忙甩甩头，让自己清醒，“可是我比他们还要厉害，我可以、我可以……”
　　他费力思考，终于找出一个与众不同之处，顿时眼睛一亮，脱离祝熹无的怀抱激动站起身，大声说道：“我可以飞！”
　　“对的，我可以飞，”他得意洋洋看着祝熹无，两只手模仿鸟儿飞翔的样子，“就是这样，呼——咻——，再强劲的风我都不怕。”
　　简单绕了一圈，他重新坐进沙发，抬起下巴看向一动不动的祝熹无：“美人鱼可不会飞，我比他们都厉害。”
　　见人不理会自己，他不满意地凑上前去，钳住祝熹无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再次重复道：“美人鱼不会飞，可是我会，我比他们都厉害，所以你不能再叫我美人鱼了，我不是美人鱼。”
　　列周的面容近在咫尺，祝熹无仓促移开视线，看向他身后的窗户：“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周周。”
　　最后的称呼是在无意识中带出来的，那种“列周是不同的”的意识愈发清晰，如鹅羽钻在身体里，让祝熹无不知所措。
　　“周周？”列周咀嚼重复着，半晌后眨眨眼睛，“好吧，就这个。”
　　他以为这是祝熹无提出的建议，深思熟虑后觉得不错就接受了，还没有什么人这样唤过他，乍听之下新奇还有点……亲昵？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列周放开祝熹无，反问道。
　　祝熹无换了对他的称呼，他理应也换一个对对方的称呼。
　　“无无？”他先是仿照祝熹无的格式，摸了摸手臂后快速否定，“不行不行，好奇怪啊，那就熹无？祝熹无？”
　　“怎么办？”他挪到祝熹无旁边，苦恼道，“我好像还是喜欢喊你‘祝熹无’。”
　　这三个字分开就会变得奇怪。
　　“那就按照你喜欢的来。”祝熹无不觉得这是个需要纠结的问题，他也喜欢列周喊他的名字。
　　“好的，祝熹无。”列周活泼回应。
　　“我好像有点困了，”他不舒服地揉揉眼睛，“想睡觉。”
　　说着起身往卧室里走去，行至一半回过头，发现祝熹无正看着他，以为是巧合就没有特别在意，出声询问道：“你要一起吗？今天的天气很舒服，最适合睡觉了。”
　　祝熹无愣了一下，克制住点头的冲动轻轻摇头：“我不困，你去吧。”
　　他对待列周的心思有了变化，过去无所谓的事情现在也逐渐有所谓了。
　　“好哦。”列周没有纠结，潇洒转身朝着床铺走去。
　　祝熹无一直看着他，直到那扇漆黑的门关闭，再也看不见。
　　桌上的热水已经微凉，祝熹无注视着，兀自沉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那个仓促之下失去理智的咬唇？还是初次见面，不同的情愫便已经开始萌芽？
　　他说不清楚，就像始终静淌的河水，某一天突然惊觉自己变成了海水，是从哪里开始曲折变化的，再回首已是无解。
　　那是一种陌生的情感，祝熹无并不十分明白，摸到异样的绳索有情绪累积厚筑的因素，更多却是出于比较。
　　他曾经把列周定位为朋友，和陈阙、罗安安、吕丘凡和吕丘栩一样的朋友。
　　朋友可以互相关心，可以随心所欲，可以嬉笑吵闹无所顾忌。他是这样对待朋友的，某种程度上也是这样对待列周的。
　　可是，祝熹无喝一口水，他不会想要动不动就拥抱别的朋友，不会想要触摸他们的头发，不会耐着性子悉心抚慰。
　　他不喜欢太多的情绪外露，不喜欢乱了阵脚，不喜欢插手自己以外的别人的生活。
　　可是，他插手了列周的生活，并且是蛮横地以一种不过问列周本人就擅自安排一切的霸道姿态插手。如果不是这两日的经历，他大概不会认识到，他在强硬地把列周扯向他的世界。
　　这是一种反常的行为，只是在此之前这种反常被列周的配合所掩盖，让他觉得一切理所当然，觉得他和他之间本就应该如此。
　　而现在，这种本应如此的错觉终于在这趟行程里被戳破，满地残骸，明明白白昭示着列周与“朋友”这种关系的格格不入。
　　列周就像诞生于无边冰原的火种，让祝熹无觊觎、渴望，待到靠近，他会收起战斗后鲜血淋漓的爪牙，以他最饱含柔情的双手护住火种，于是从此，这漫无边际的寒夜冰原就只有他们，同生同死。
　　强烈的情感撞击胸口，强劲的力道让祝熹无不得不起身平静，那天摇地晃的动静，若是让列周看到了，一定会惊诧逃开。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凉嗖嗖的风呼啸而过，夹杂着如针的雨丝，万物寂静，如列周所说，这是一个适合睡觉的好天气。
　　雨一直下到傍晚，几人默契地绕过午饭，安静享受生活，后果就是饥肠辘辘，餐桌上一顿晚饭下来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吃饱喝足，自觉又活过来的吕丘凡跃跃欲试：“听说这座山的后面有宝物，我们去探险呗。”
　　“可是天就要黑了，不太安全吧。”列周提出异议。
　　他看看外边，天色暗淡，毕竟是在山里，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的生物。
　　罗安安睡了一天骨头都软了，当即赞成吕丘凡，急忙说道：“不要紧的，这座山上连野猪都没有，更不用说其他危险的动物。而且，后山不一定就有什么，说不定是另一个开发出来的旅游点。”
　　“是吗？”列周不太确定。
　　“是的是的！”吕丘凡肯定，“我们在的这里就是旅游集团开发出来的，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但是，”他话锋一转，坚定道，“后山绝对不会是别的旅游景点！我都查过了，那里就是森林，据说有人在那里看到过红色怪物，转瞬即逝。”
　　“嗤——”陈阙抱手晃腿，满脸不屑，“不就是眼花吗。”
　　吕丘凡锤他一拳，愤愤道：“很多人都看到了，很多！！难道那么多不同时间来到这里的人都只是眼花？你是猪吗！想想就不可能好吧！”
　　陈阙牙齿痒痒，瞥一眼他旁边的吕丘栩后忍下揍人的冲动，故意无所谓道：“哦。”
　　“啊啊啊啊——”漠然的样子让吕丘凡更加抓狂，他扑上去一把捉住陈阙的衣领，面目扭曲，“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你死。”
　　“唉，”列周悄悄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靠着祝熹无，“又开始了。”
　　祝熹无低下头看着他，无声地笑了一下：“习惯就好。”
　　吕丘凡和陈阙的战斗没有进行多久，吕丘栩嫌弃太吵一手一个提溜起来，放话再吵再闹今晚就他们两个守夜。
　　“好嘛，”吕丘凡委屈但不得不接受，“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交流群，递给吕丘栩：“你看。”
　　吕丘栩接过去，看完以后皱眉，将手机传给祝熹无，转而询问吕丘凡：“你怎么加到的这个群？”
　　他刚刚看了，群里都是在这个地方旅游居住过的人，可据他所知，官方并没有组织过。
　　吕丘凡不明所以：“我不是做攻略嘛，就去网上搜信息，看到有这个地方的交流群就加了。”
　　他负责这次聚会的组织策划，转化成果先不说，信息是真的看了一大堆。
　　吕丘栩：“……”好吧，是他跟不上时代了。
　　列周跟着祝熹无一起看，看看看着不自觉咬手指。
　　“别咬。”祝熹无把他的手抽出来，手机递给陈阙。
　　罗安安按捺不住趴过去一起，他实在是太好奇什么东西能让前面几个人露出那种表情了。
　　“嗯……”陈阙沉默，把手机还给吕丘凡，“好吧，是我误会你了。”
　　吕丘凡白他一眼，懒得搭理，他退出聊天界面，老神在在道：“怎么样，去吗？”
　　剩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决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