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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君从何处来(续写夭柳) ...

  •   十五、君从何处来
      “兀那小妖,你从何处来?”小夭叉着腰,假意质问他。

      “小妖我呀,原是幽冥孤魂,不得转世。忽一日,有巨木下达幽冥,有血为信引我魂;还灌了我些酒,我便醉醺醺跟了来;岛是我血,根聚之;树铸筋骨;不知是谁唤醒我。今日看来,怕是要将我抛弃了。”

      又指了指西方,翻身上树,以手支额,摘了寻木的叶子,状似酸了酸,继续说:“本来还要百年才得真身,今日这一看,我再晚来一会儿,怕是这岛上便要养另一条蛇了呢!”

      小夭坐在寻木下的桌子前,喝了口水,摊摊手道:“冲我来的。”

      仿佛这百年多的时光并未存在过,两人还如当初时模样,但平静的面容下是两颗依旧澎湃的心。

      相柳抬头望天,清清冷冷,无奈低声道:“在北冥孤岛枯树上雷打不掉的神木种子如今却在你这岛上生根,再塑我身魂。或是历练我,或是使我历练哪位尊神。看这百余年何尝不是天道惩戒呢?谁又能胜天半子?”

      就编一个如梦似幻真真假假的神话说给小夭,以后以后,水来土掩!

      寻木确是远古神树的种子顺水而来,恰巧被小夭种下。这远古神木根系十分发达,可延伸到四面极致。枝叶繁茂,上通天际,下达幽冥,可渡魂魄。

      寻木种子上覆的刺扎破了小夭的手指,以血为信,引了他来。更巧的是小夭望日以血为肥饲之,唤醒了他。

      相柳死后尸体化作了黑血,毒性剧烈,所过之处,草木皆亡。寻木的树根从岛的东边蔓延到西,恰恰将相柳的血聚到树上。

      虽真身筑成仍需时日,但他早有神识。只是力有不逮、不能凝聚。

      这日他感知到有中二少年和他的灵宠在岛上停靠,小夭颇有些心灰意冷,又想到即便与天争雄又能奈天何。

      罢,罢,便强凝神聚力化了魂魄来见她。

      “你何时醒来的呢,相柳相柳?”

      相柳有些疲惫躺在树枝上,侧脸看着她,认真说道:“这寻木发芽那日。”

      “为何不来见我?”

      “你怎知我没有见你呢?我日日见你。”

      小夭不疑有它,见他疲惫,小夭抬抬下巴,指了指脖子,相柳敛起无奈,故作遗憾地说:“可惜可惜,我还吸不了血呀!”

      小夭召出弓,想要划了手腕以血饲树,相柳见状,翻下树来,状似敲了敲她的额头慢慢说道:“如今已经很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小夭催他养息,相柳指了指建了一半的大屋,有些无赖地说:“那我就先占了你这大屋,你快些建好,我住着也舒服些。”又指了指未建成的屋顶,调笑到:“倒是能夜夜赏月观星。”

      小夭见他无赖样子,十分豪气地说:“我那还有两匹鲛绡,待到明日给你做了帐子,你连太阳都能日日观赏。”

      相柳朗朗笑道:“一言为定。我可是赖上你了。”后隐入树中。

      小夭回到山上居室,在寻木枝叶的簌簌声中安心睡去。

      以后有的是时间。

      十六、明日复明日
      相柳能凝出身形来相见的时间极少,大部分时间还是小夭自己,她暂不出岛,决定先继续建造她的大屋。

      相柳来见时提一些小建议,今日说“待到屋顶建成时撒一把花花草草的种子,春日里花开随风摇曳生姿”,明日说着“在这里建高台,夏日夜晚里在高台上赏月饮酒”,见到酒又呢喃“不知这寻木哪个季节才能结果子,果子做了果酱,酿了酒埋到树下”,看她进食时会托着下巴点点不远处“在那里搭座小亭子,冬日里围炉煮茶赏雪烤鱼”。

      见相柳提出这颇多建议,小夭便放下手中的锯子或者刨刀笑着嗔他,“你既这些想法,何不自己动手,我也落得耳根清净!”

      相柳便把寻木叶子丢给小夭,“我如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有这几张嘴能说些漂亮话。你若能等,那便等个百年。”

      小夭也逗他,“我自是不着急,半山处我自有我的居室,且这整个岛都是我的,你该有些客居的自觉。” 作势收拾东西,“这大屋就且等着你来修。我看那只怪鸟颇喜欢这里,今日就先在寻木高处给它搭个窝。”

      相柳想起那只怪鸟如今不知飞到哪里也不知何时再来,“它爱唱歌,我看就给它在岛最最西边搭。”

      忽有鸟衔了小石头丢在相柳身上,他凝成的身形化作烟气隐入寻木里。这鸟满意地扑着翅膀飞走了。

      小夭见他去修养生息,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小夭每日建造一点,累了就在岛上散步休息。

      傍晚时分,在山上看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因这寻木在海岛无处不在,相柳每常能在景色最美时候出现,赏一会儿景,有时也说不了几句话,又隐到树中。

      有时在沙滩上,听海浪扑岸,月上中天。相柳也一同走一段路。

      有一日,相柳见到沙滩上堆着小山一样的金银,小夭便讲起挥文这只两头蛇的故事。

      “但见那日,我去海滨沽酒,因有宵小跟踪,我便往偏僻处去,想着小惩一番,施了那么一点儿小灵咒,没有掩去气息。那宵小是逃了,但却被只小傻蛇盯上,大概是你们蛇类气息相近。那小傻蛇只是个尺八高的小童。我告知它我远在海外,不能带它;且我住的地方毒气四散,甚是危险。字字恳切呀我是!你猜后来如何呢?”

      相柳见她很有说书先生的模样,便问:“你还做过说书先生不曾?”

      小夭拍了手掌,继续说道:“那小傻蛇仍跟着我,我去哪它去哪,也不像着急有事,我带着他找了几日父母也不曾找到。只能带着它,免得被吃掉,想着将它安置到附近安全的海岛上。却不知是挥文引它带路,我将它安置好后,挥文一路暗中跟随,趁着夜色入岛,我还没来得及提醒它,它便化成了海滩上那一堆金银。倒是我白得了些便宜,这些年过得甚是自在,到大荒中听曲沽酒,出门前我便在那一堆中取上几枚。以后你得真身,也许你取用。不用谢我!是有些多,花不完、实在花不完。”

      相柳见她甚是大方,便笑道:“我猜那只怪鸟也喜欢,改日也送它几袋子。”

      这日在海滩上行走的时间比往日长些,一日比一日长。

      见他又变得淡些,将要隐入寻木中,小夭眨着眼睛,小声问:“你隐在这寻木中的哪一处?下次我也看一看,免得不小心伐了给怪鸟做成屋子。”

      明天见,天天见。

      十八、灯下白头人
      又到望日,小夭在寻木下支了摇椅赏月,虽相柳无真身,仍给他也做了一把。

      小夭嘴里叼着寻木的叶子,枕着双手,摇啊摇,好不惬意。相柳飘在一旁,也抬头看着月亮。

      两人相视一笑,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赏着月。

      月至西天,夜已深。

      相柳背着手,问她:“你还要看一看我隐在何处吗?”小夭一下从摇椅上起来,作势要拿锯子去。

      相柳见她不肯在口头上吃一点儿亏,不由笑出声。

      挥了挥袖子,就见四五人合抱那么粗的寻木树干中隐着灵气环绕的蛋,堪堪成形,有些脆弱。

      小夭有些担心,嘴里唠叨起来:“树根聚你精血,那岛上的屏障会散去吗,这里可还安全,真是谁也进不来吗?我伐了树枝你会痛吗?是不是树长到哪里你就可以去哪里?我看百年也不止,要不要喂它点儿血?我可是难得大方,你可好好想想。”

      相柳眉梢眼角藏不住笑意,一句一句回她:“你想让人来吗?你不想没人能进得来。你伐了树枝我也不痛。树长不到的地方我暂时还去不了,这百十年只能在你这岛上,还望你别撵了我。”又想着逗一逗她,“吃了你,我也许能立时修出真身呢!”

      小夭见他如此,也放心下来,心里默默盘算着要怎样给寻木加加肥,“天色不早,你也快回去休息。”想起那气息羸弱的蛋来,又不免担心。

      趁着月光,小夭慢慢踱回半山居室,一路上有如流光如回雪萦绕。

      某日,海上有风浪,岛外狂风卷积着乌云,沉沉地压了下来。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海面直压下来,而巨浪冲向高空,在愤怒的暴雨中呼叫,跟狂风争鸣。小夭出门救渔民久不归。

      相柳神识感知的范围还有限,便在山的高处等她。到夜间,才见她带了渔民归来,安置在岛西。

      小夭见山上高处灯光点点,应是相柳在灯下等她,快步跑来。相柳见她平安,一颗心也就放下来。

      两人慢慢往东走,往寻木的方向走。小夭欢快地说着自己如何救人,又一桩桩一件件安排,“我想着在临近的海岛上设个船坞,以后救了人将他们安置到那里。我虽不怕有精怪来袭,但君子不立危墙,咱们还是小心一些。”

      又从掌心中凝出一颗内丹,“我今天还杀了趁风暴闹事的海怪,取了它的内丹,也不知你吃不吃得?你看我厉不厉害。”

      相柳这一整日都在等她回来,此时已身形缥缈,尽力稳住,“我知道哪里有夜明珠,改日把夜明珠放在山的高处,有经验的渔民自然能顺着光找到安身之所。你就不必如此辛苦。这内丹炼化了加上几颗彩贝做成风铃挂在寻木树枝上,风吹来叮叮作响,让我知道是你时时记挂着我。”

      相柳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看着小夭,小夭难得红了脸,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催了他赶紧休息,又不免露出小儿女的娇羞,嘴上仍调侃,“我看你还没有得新的身体,但这九张嘴像是翻新的,是把上辈子的话也要都说尽了才算够本儿呢!”

      小夭见他笑着隐入寻木,也踢踏着小石回到半山居室。

      十九、把酒祝苍华
      相柳因凝神太过劳累,几日不能来见。小夭用灵力窥见寻木中他的身形灵气氤氲未有衰势,也就放下心来。

      长久的相处,过往种种具不需提,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他们有时又有说不完的话。

      小夭近来念叨还是常想着种几棵果树酿一酿酒。

      相柳忍不住说:“这寻木百年内不像能结出果子的样子呐!”

      小夭大眼睛睐一睐,指一指寻木里相柳的灵体,对着相柳说:“这眼前不就是有一颗果子,我这就摘了去酿酒。”

      相柳知她是把自己当做是寻木结的一颗果,嘴角有浓浓的笑意,逗她,“你要酿酒可快着些。我看那只会唱歌的怪鸟可是对我这颗果子喜欢得很呢!你若晚点儿,我被那怪鸟吃了,酒是酿不成咯。”

      小夭佯做生气,“等它吃了你,我便把它的羽毛拔了,做成个掸子,掸我这大屋里的灰。”

      相柳见她十分可爱,“我看行。”

      时光就在两人的玩闹中流逝着。

      在相柳的参与里,小夭选了临近的有山的海岛,在海岛的山上高处放了夜明珠,在夜里发着光,指引着航向。得救的渔人称其“相塔”,后来口耳相传,人们也称“向塔”。

      此后这岛上就只有这两人。

      相柳见她每日里有不少事做,便有意想问一问这百年他有神识之前的事。

      相柳问她当时有何打算。

      小夭想了想,认真地说:“当时也没有什么想法。我向鲛人打听你的事儿,陆陆续续间鲛人送来的消息够有两匹鲛绡那么多。得知你未曾欺凌过灵力低微的精怪们,还有你在海上救人又消掉他们的记忆。别人那般误会你。我就想着要改变他们的想法,让他们知道知道,让你成为以后传说中海妖榜上第一良善的妖。”

      看相柳没有不开心,就继续说,“我还去学了学说书,长久在海岛上不说话,虽然我已经不害怕孤单,但想能说一说别人的神奇经历。”

      “这海岛光秃秃的,我想着种几棵树,去学了几年莳花,但一直未有花木成活,后来没了执念。私心认为它就算是荒岛,也是这海上最美的荒岛。”

      “神的寿命长,我又想着也种些草药,再过一段时间,就做这海岛上医术超然的隐者。如此几百年,寂灭后就能做传说中的神女。后来等寻木长成了,我就想着要建一间大屋,为此还学了几年本事呢!”骄傲地继续说,“你可就等着看我这大屋建成吧!”

      小夭不说话,静静看了相柳一会儿,轻轻说:“你回来了,我只想着自己能千年万岁。”

      相柳眼角有湿意,小夭感觉额头仿似有雪冰冰凉凉,又听他无赖地说:“我看你还是想把我酿了酒。把我吃了,你就也能千年万岁了。”

      千年万岁,山间之清风与海上之明月,吾与子之所共食。

      那怪鸟又来唱歌:

      “清风明月好时光,新诗把酒祝苍华。”

      还没唱完,相柳便拈了灵咒,赶了怪鸟走。

      二十、与我共孤光
      百年间,小夭的大屋建成,因她觉得相柳总喜欢在寻木枝上坐着,也在树枝高处给他搭了树屋。笑着告诉他便是他修成形,依旧可以长久住在树上。

      等到相柳能在近海游一游时,小夭引了鱼虾蟹贝在海水中蹁跹。

      相柳灵力越来越强,这一年七月七,小夭讲起她做织女时,大荒中女子在这一日结彩楼穿针乞巧,二人便想着去鲛人族中看一看鲛人族里善织鲛绡的织女是否也过大荒的节日。

      这日,相柳还在深海猎得略带了些海棠色的大海贝送给她。

      他们看山的日落海的日出,没有月亮的夜晚,喝点小酒观星,晚上的星星也迷人。

      在一个还有些凉的初春,月色朦胧的夜晚,小夭在亭子里别冬。小夭怔忡间,相柳施施然走来,坐在亭子里,为小夭烤肉。如此算来也有百年。

      小夭笑着打趣,倒了酒给他,“可见是今日的香味才引你再塑真身呢!早知如此,我便天天烤了肉来吃。”

      “你从前说肋骨以上靠近脖颈略带着皮脂的肉最好吃,今日我便来尝一尝。” 小夭见相柳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不禁说道。

      都将万事,付与千钟。任酒花白,眼花乱,烛花红。

      是夜,虽是初春仍下了些小雪,落在小夭窗外的寻木枝头,如点点梨花。

      小夭在略带着些海棠色的海贝里梦到满院东风,海棠铺绣,梨花飘雪,相柳长身而立。

      (嘿嘿)

      待到三五百年上寻木才结了颗果子,小夭对着站在枝上的相柳喊,“摘下来我要整颗吃掉,试一试是不是吃了这上古神树的果子能长生。”等到小夭两顿吃完,相柳歪着头笑着询问她,“感觉如何?”“除了有些酸,未有轻盈若飞升之感,倒是可以酿酒。"两人约定,等到下一次结果便摘了酿酒喝。

      他们隐了灵力去大荒行走,也拜祭故人,不过都只是三两个月短居,他们更喜欢回到二人一点点搭建的家里。

      在树下听书,也听到过“以身许国再难许卿”冷面将军的故事,小夭略有些仰慕地说给相柳,“如今我觉得将军忠义殉国,如他不是将军,他也可能为信仰死,为知己者死,以身殉道,为爱殉情。因他生而热烈,虽面似冰霜,但表里俱澄澈。”

      相柳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去看盛世的烟花。

      祝友邻们新春快乐,健康平安。

      二十一、辞旧贺新春
      一年过去,每年过去。

      王春客岁除夕这日,小夭与相柳自酆都祭拜故友归,相携在渤海之滨游玩。

      逢新旧交替时,颛顼召令司祭祭祀祝祷,在民在野,庆贺丰辰良时。

      巫士树八尺之表,口中念念其词:

      “日中视晷,晷如度,其岁美,嘉禾生长;

      赤色出翼、出天江,王盛德,亭亭有光;

      少微星明,黄润泽,有贤士,辅佐君王”。

      在街边深巷酒肆,有美髯须的壮年们喝了些酒畅谈甚欢。

      原是近些年,没落世家或后起之秀族中不让须眉的主母女侄誊录编撰年历、农经、气象之书简等上呈王后。阿念奏报颛顼后吩咐刊印传阅,指派族众至各地讲经。那壮年讲起家中妻女事迹颇有得色。

      期间,阿念借此在帛书中走过人族渤海之滨至太行以东八千里沃野,窥见国日昌盛,雨水丰茂,不违农时,百姓安居。

      于此她青龙族兄弟姊妹也远至凉岐胜州等地,传播观天气、测农时的经验,也收集各地佃户农经。寻访有经多见广的老者,与当地司农交流。

      他们乘牛车,到田野,传颂王的政绩,施惠恩泽;收集百姓的尊崇,上呈丹陛。

      冬日里,雪盖庄稼、修养生息。

      昔日里并过肩的少年们已至盛年,正去经历华北春风、西北黄沙。

      有外客问:“那妖族何如?”

      摇着折扇的公子道:“妖尚自由,海域中有妖王,大荒宇内托付百兽王的女公子。天生万物,自有法度。近些年离戎族不得君心,识时务渐渐关掉豢养野兽的斗场。又观妖族规行矩步自成方圆,如此几百年,三族互成掣肘,确又是一番共治同美新盛景。某虽未亲见,便知这二位应具不逊于黑帝的品格。”

      至此,妖族人族神族在征战后在盛世中正默默渐起新秩序。

      小夭不由感叹颛顼是个有格局有远望的好君王。

      她心中这样想,悄悄抬眼瞥一眼相柳,推了推酒盏,相柳嘴角噙笑,对她一举杯中酒,“是该敬他”,仰头满饮此杯。

      酒足饭饱后,二人走在热闹的街市上,巧遇到一只小鸦。鸦通体羽黑而视作神鸟贵者,这只小鸦头顶白毛,翅杂金羽。见它昂首站在俊俏少年肩头。

      凡遇谦谦君子,这小鸦便飞到勾檐斗角的居室廊下,仿人行走,倒是有些优雅模样,那少年给它取名“雅雅”;并狡诘告知几位同伴来看,惹得兄同伴们逗笑,“看它这副俏模样,该是求偶的鸦,可便有了这淑女的名字”。

      小夭瞧了一会儿,拈指一算,笑道:“我算着这小鸦今日有血光之灾,待我给它指条明路避避祸。”
      相柳调侃:“你何时会了卜算?“

      小夭歪了歪头,得意道:”从来巫医不分家,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今日这小鸦若真去往岛上,待那只爱唱歌的怪鸟回来见到,我十分想见它是副什么样子。以后怪怪降伏了它,也是颇有趣。”

      说罢,拈了小灵咒落在这小鸦头顶的白羽上。

      二人回到舟不舟岛,舟不舟山上还余些残雪未化。

      小夭相柳装饰布置大屋。因人族将今年称作甲辰龙年,于是小夭也置了龙灯,盘在空空如旧年花圃的篱笆上;寻木虬枝茂叶绿衣黄里点点绯红十分应景,小夭在寻木枝头系了大红色的小荷包;一岁复一岁,相柳唤妻具纸笔,门扉上新桃换旧符。

      夜来一盏屠苏千岁酒,小夭跳着燃放烟花爆竹,烟花朵朵绽放在夜空。她醉眼惺忪,回头望去,相柳正看着她,眉梢眼角全是风情。

      那爱唱歌的怪鸟不请自来,落在它常停息的寻木枝头,恰瞧见这系了两个小荷包,怪鸟又看看透出暖黄色灯光的菱花窗,歪歪头觉得十分有趣,想这二人缘何还分开送,分得这么清楚,怪哉。

      小爪儿挑开见编了红绳的金坨坨。打开另一个荷包,一模一样。怪鸟挠了挠头,心安理得地戴上,“两个可都是我的”,飞走时还攫走了篱笆上的龙灯。

      相柳听到动静道:“猜一猜明天它那窝着了火没去处,它去哪招待来玩的小鸦”。小夭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笑道:“篱笆上没了龙灯,要不你现了原型,盘在篱笆上,也勉强装一装龙灯...”

      子时,相柳煮素饺子,看着门扉上怪鸟留下的不知道什么花的种子,笑着说道:“小夭,待到闲时,咱们再给它搭一间屋子吧!”

      岁美承平,春山可望,花开有期。

      二十二、结香有情人
      初三晴光晚色日落沧海,夜来峨眉月弯弯挂在树梢。小夭倚靠在相柳背上,腿搭栏杆眯着眼睛看星星。

      “相柳,你看,月牙儿弯弯,还伴着颗小星。那天的葡萄还挺好吃呢,你还记不记得?”

      相柳想起他二人于大荒游历时,月色如银,听到葡萄架下娇俏的女子指着星月将“愿君如星我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的情话念给含羞的郎君。小夭念叨良久。

      相柳便想着逗一逗她,“夜色真美,风也温柔。”

      小夭美目流波,想着这高岭之花今日可是要说些什么情话。许久未听,甚是有些想念呢!心里不知又有些什么旖旎。

      相柳见小夭潋潋看着他,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我学过几日观星。今日荧惑从填星,聚于一舍,此为大阳,是国且有重德致天下之象,期在十数年。”

      小夭轻哼一声,跑着跳着下了高台。

      见窗台上晾着怪鸟送来的种子,翻翻捡捡。相柳飘然而下,好声好气地哄她,“我不识得这是什么花种,你也教教我。”

      小夭指着圆圆的种子说,“这是七夕那天吃的葡萄种子。”

      相柳拈了种子,看着小夭,调笑着点点头,“哦~,是‘七夕’吃的葡萄呀!那怪鸟果然是个爱吃的。这种子不像是送你的,倒是应该使你种给它吃的。”

      小夭拿了小指长的半截花枝看了又看,抿抿嘴笑着说:“这还就是送给我的!葡萄就算是谢礼了吧。我从前种了那么多花草,都禁不住你的毒气。以后等我这种子都开了花发了芽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美如幻境。”

      这二人依照四时节气规划百年来空空如也的花圃。

      第二日小夭被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吵醒。

      推门出去看见便喊,“下彩色的雪啦!”

      两只鸟儿暂停了争斗,齐齐去啄这俩爱看热闹的。

      原是前几日遇到的小鸦清晨而至,落在怪鸟常栖的寻木枝头。若是平日里,怪鸟还可能贪恋它一丝好颜色。今日小夭见着小鸦这副神色,便知道怪鸟与它打斗起来不是意外。

      这小鸦自那日别后,碰巧遇到偷溜出来的王子王女,因见它不同,便命人捉到宫室中圈养。鸦虽视为神之使者,庇佑家宅,但王子王女并非信徒。王权神授,神鸟也为之驱使。

      及至夜间,不知哪里来的有火苗将息未息的小树枝落在王子豢养的白色孔雀的尾羽上。孔雀惊慌起飞,尾羽的火苗点燃了宫室门口的帘幕重重。一时火起,又是夜晚,叫人找水救火间,火势渐大,门窗倾颓。

      傲娇的小鸦也受了些轻伤,它头顶白毛撩及,新羽未生,看上去颇有些像辞顶的老头。

      大概是受了伤意志薄弱些,小脑袋里总生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加之那小树枝就是它叼去的,便飞来岛上躲躲祸。

      初初到来还未站稳养息片刻,惊觉有什么闪耀的东西俯冲下来。定睛一看,原是脖子上挂着金疙瘩的彩色小鸟。哪只也不肯退让,直打得羽毛纷飞似吹雪。

      小夭知了原委笑得前仰后合,又去取了个小荷包示意怪鸟送给小鸦。怪鸟梗着脖子推了推荷包,小鸦也梗着脖子用小爪子打开,见是同样的在阳光下闪着耀眼光芒的金疙瘩,深吸两口气,抓了红绳戴在怪鸟的脖子上,气得飞远了。

      小夭对着怪鸟说道:“不理解,我不理解。你看它怎样?要是觉得合得来,就把它留在咱家,也算有个玩伴。它这是觉得小了些吗?我那还有一盒子,专为你打的,你再去挑上一挑送给它吧!”

      男人,真让人费解。

      岛上灵气丰沛。

      种上的种子扦插的花枝有些发了绿芽。

      小鸦食了些寻木叶子,喝了点溪水,在火中受伤的羽毛也渐渐长出,起初仍是白色,至日中灰白深灰,夜间已是亮黑色。比周围羽毛更要黑上一些,像一顶冠子。

      夜来,小夭做得好梦,醒来时还笑出声,趿了丝履跑到花圃,见小小的呈捧的鹅黄色小花果然正开得热闹。回头看,相柳也已在侧。小夭拉了他的手,二人将花枝打了结。

      “这花是结香,结了连枝,好梦会成真。”

      相柳摸了摸花枝上同向的结,“果然,那你的好梦可也成真了?”

      这时那不请自来惯爱唱歌的怪鸟又聒噪唱道:

      海辞尘,

      淡月微云。

      陶然自得天真,

      犹记春明旧日身。

      寻木比邻月夕花晨。

      快雪时晴冷希音,

      红炉醇酒时温,

      结香有情人。

      耳语细细,

      夜深深。

      愿有情人成眷属。

      二十三、月与灯依旧

      舟不舟山上灵气丰沛,这小鸦每日乐得自在,喝了些残酒后在寻木高处醉舞纷绮席,清歌绕飞梁,大有不知今夕何夕,兴尽不知归处之意。

      岛上二人也有意留它做怪鸟的玩伴,便随它尽兴。

      不知哪日喝了那酿了百余年的酒,竟化出人形,是个总角小少年。怪鸟兴奋又有些羡慕地绕着小少年翻飞,落在寻木枝头,喊着“黑子,黑子”。相柳小夭循声来看,见小少年初成人形,却也飘逸自如行止有度。

      小少年躬身行礼,“叨扰多日,幸得岛上天真地秀丰沛灵气,又得二位日精月华酿得美酒之属,今始化人形,幸甚至哉!多谢三位款待。”

      怪鸟见他文绉绉模样,啄他的头发,小少年与小夭笑出声,相柳也忍俊不禁。

      小夭笑着道;“你在神木下化形,你阿姊已然替你取好名字。”小少年有些倨傲道:“它未化形,如何做我阿姊?”小夭一时语塞,忽想到,转了身便道:“既如此,今日我们便来赌一赌,它若化形,是不是比你年长些,做不做得你阿姊,如何?”

      小少年还想再说,见相柳正看向他,周身一凛,肃身道:“自然都听您的。”

      小夭灵力有限,便拉了相柳悄声求了求,相柳打了个响指,怪鸟华彩羽毛翩翩化作流光自寻木枝上洒落,待光华散尽,只见树梢下站了个及笄年华的少女。

      那少女忽揪了少年的耳朵问道:“如此,我当不当得你阿姊?”

      身形飘逸到小夭身边:“这几百年多谢阿母回护!”

      又向相柳行礼:“也多谢阿兄啦!”

      相柳本想留他们玩笑自己先离开,哪想到这只疯鸟口出狂言,说道:“你这是打哪里论的辈分?”

      怪鸟慌忙说道:“阿母种得这上古神木,你我本是与这寻木共生得降。你早我有了神识,我为何不是唤你一声阿兄?你若觉得不妥,就把这寻木来历分说分说,让阿母评评理。你若不说,我可就说了...”

      相柳怕她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赶忙拈了灵咒使这怪鸟化出原型闭上嘴,停在寻木枝上。相柳甩袖离开了。

      小夭带小少年到岛西安置,可见顺应山势自高向低有两座木屋掩映在寻木间。少年躬身行礼:“这位神女,想来您二位非寻常神族。我虽敬畏您令百兽胆寒的血脉,但我并非任人驱策。”

      小夭见他有宁死不从的气势笑道:“本是想给家中小鸟找个玩伴,既是有缘,先住下来,也可随时回去。山上那间是怪怪的,你便住山下那间。若是不喜欢,在岛上择了心怡处,再建便是。”

      小少年疑惑问:“您家中小鸟可是青鸟,并不是普通神鸟。”

      小夭望着他,默默良久才说:“我倒希望她能做普通的鸟儿。”

      小少年反问:“她愿意吗?”

      小夭一时怔忡,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不再说什么便回去了。

      夜间几人吃罢饭,怪鸟又口出狂言,相柳厉声道:“若不唤我做父就按年纪唤我‘九叔’!”

      “若是旁人问起,你与我阿母鹣鹣和鸣鲽鲽情深,我如何和别人解释我并没有旁的阿爹呢?”

      “你若不知道如何解释,就叫我‘九头恶妖相柳’吧!”

      “那怎么能行,你我一树共生,我怎可唤你大名?”

      “逆子,还不走?!”

      正月望日,下了些薄雪,夜来倒是朗月高照。

      小小的两个人儿坐在岛西木屋前寻木虬枝上赏月。

      怪鸟歪着头询问小少年外面的事。小小少年讲起他的际遇。

      他还是小鸦时是渤海之滨浮山脚下人族祭祀之族幼子初旭的小友。

      初旭自幼即被家族寄予厚望,王的恩赐首肯不可辜负,族中更是希望初旭能年壮掌事,振兴家族。

      初旭三岁便跟随父亲和族中兄长习作观星占卜、测算吉凶、吸福纳福,所学甚广。他背肩重担,推脱不得,朝夕不辍。

      七岁上,他在王上赐予的浮山树谷中观星。黑夜寂静,星轨喧嚣。他默默识记着星宿参商、预测着丰年吉时,记在小小的札子上,一豆灯,就是他的一夜。日升时他得以休息。他和他的兄长们就这样预测凶吉晴雨时运。

      这年冬夜里他于树谷观星,这一年中日星交替,测得明年凡雨作于四时旺相之日,草木得之,莫不荣茂。

      稍作小憩,因不想深夜劳动仆从便只身执着火把,踱步林中,见孤峰矗苍,密林成幄。

      不知多久,略有些累了,与树下小坐。恰巧有神鸟从树上落下,羽翅恰被火焰灼伤。他便将小鸦卧在残雪中,又查看一二,带回家中养息几日。鸦通体羽黑而视作神鸟贵者,有家族供养,以佑家宅。有杂色则难被庇护。而这只小鸦头顶白毛,翅杂金羽,想来在群族中未被照顾,觅食不着,天寒受伤,恰巧碰到他。

      初旭在檐下为小鸦置了一小窝,着仆下拿来生肉与风干果实饲之。小鸦虽受伤,却是爱洁,梳理鸟羽,十分珍视。

      那日不该是饿得坠下树吧。想来这小鸦家中并未珍之重之,这小鸦自己却爱惜得很,并不因身着异彩而轻视自己。

      这小鸦也不食腐肉,爱鲜食果子。这冬日里甚少有果子,偶尔踱来跳到矮几上吃了初旭的盘中餐,初旭也任之。初旭无甚好友,又是家中幼子,颇得照顾。而亲身照顾一只受伤小鸦,他也有些乐趣。

      小鸦很快好起来,初旭放归林中,它盘旋一圈后落在初旭身边,一副赖上他的样子。

      此后便随着初旭去到树谷观星。开始时,小鸦落在初旭肩上,有时也停在初旭腿上。夜深,小鸦撑不住,也常常睡去。熟识起来,初旭离开时便揣上小鸦,有时也未醒,十分惬意。

      闲暇时也做些少年意气之事。

      小鸦在它族中不得重视,初旭便在每旬饲神鸟之时带着小鸦,小鸦昂首站在少年肩头。在神鸟们飞来食肉之时,得意地叫出几声。初旭此时便摸一摸小鸦的小脑袋,轻轻一笑。

      族中有善驭鸟者欲传授些本事于初旭,初旭拒绝。

      众人见这小鸦每每随行也颇具灵性,并不阻挠,随之任之。

      十一岁,初旭已是家族中观星的翘楚,族老们已认定他在这一辈中于占星上执牛耳,故而更用心教习。初旭俯读仰思,澄心离形。

      初旭少年长成,随父兄进出王宫祝祷,小鸦或送至宫门或停于殿前廊下,兵士们久见不以为意。

      除夕那日,旭初及兄长们受诏祝祷,小鸦依旧在附近等候。碰巧遇到偷溜出来的王子王女,见它不同,便命人捉到宫室中圈养。

      初旭不忍,对初旭来说,王命不可违。初旭躬身,道:“王子容禀,这小鸦着实有些怪癖,恐惊了尊上,还请允臣下交代几句。”

      王女的仆从将初旭引至别处,初旭细细交代这小鸦的习惯。

      仆从不注意时,初旭对着小鸦悄声道:“这宫外的路你也颇熟识,找着机会便飞回家来。”

      小鸦跟着仆从离开,初旭也不知它是否还愿意回来。

      宫室中豢养了不少奇鸟,自有专人喂养,食以鲜果生肉样样俱全。小鸦在众多珍奇鸟兽中也并不凸显,没过几日王子王女便不常唤来取乐。

      王子王女的宫室起火时,王上的辇架正巧经过。听到宫室内外吵嚷声四起,带侍卫急急赶到。侍从从着火的宫室内抱出王女时王女锦衣具湿,王上接过王女安抚。水破灭火时产生的烟气使众人呛咳,众人又簇拥王上退去。

      查明是不知哪里来的有火苗将息未息的小树枝落在白色孔雀的尾羽上。孔雀惊慌起飞,尾羽的火苗点燃了宫室门口的帘幕重重。一时火起,又是夜晚,叫人、找水、救火匆忙进行,火势渐大,门窗倾颓。

      所幸众人只偶感小恙,王亦是。不过还是呛咳数日。王也并未放在心上,未有所杀戮,只是训诫惩处。明令散去院内的珍奇益兽。

      小鸦来到舟不舟岛时已是受了些轻伤。

      听小少年讲罢,怪怪歪头问:“以后你在这里,不必再找靠山依附,我就是你的靠山。”

      小少年思忖片刻道:“我虽不知你们一家是何故事,相处下来也都不是恶人。可我得回去,我有我想去成的事!”

      两人晃着腿看着云掩月华。

      第二日,小少年来辞行,相柳小夭已为他准备行囊。相柳轻轻敲了敲少年的脑袋走开了。

      小夭叮嘱道:“你还化作鸦儿飞回去,有了相柳灵力加持,并不费力。以后你回去,好好修习。你的屋子还给你留着,遇到难事点燃你的羽毛我们便能知道。”还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这小少年自是有自己的一番打算,只摸了摸他的头。

      小少年化作小鸦飞走。怪怪悄悄与它偶遇,也想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她不曾出过远门,这次不告而别,小夭挂心,在海中潜行一路跟随见它们回到岸上,才放下心来。

      回到舟不舟岛,小夭倚靠着相柳的肩头,有些伤感道:“以前我总想着我若有了孩子定小心呵护,不会抛弃她。现在她要远行,我既难过又有些欣喜。小小的爱唱歌的鸟儿长大了!”

      相柳拥着她,说:“你事无巨细地将前路退路都写成帛书放在那小鸦的行囊中,便放心吧!黑子是个灵活的小少年,定会照顾好他阿姊。逆子虽然总爱惹人生气,但也不是小傻子,知道事肯定跑得最快。在这岛上良久,她也耳濡目染会一些灵力。且她非凡鸟,你不并担心。咱们在浮山也曾短居,待到春日里再去看她。”

      相柳沉思良久,继续说道:“她万年前本是上古神鸟羽嘉,居于神树寻木。上古战争战火累及北冥,相持良久不能独占后寻木被真火焚毁,怪怪以灵力护住火中的最后一颗神木种子。万年来不知多少神妖试图摘取都不得,哪知道误打误撞被你种下。天道难琢磨。风雨欲来,来之即安之,你别害怕。”

      相柳又想了想认真说道:“小夭,将你从前的灵力捡起来吧!”

      小夭有些想哭,眼泪凝于睫,点了点头。

      二十四、卉木共光华
      数年时光散漫流逝,这年三月里春暖暖月融融。

      寻木下的花亭里,相柳正打磨着一把木弓,小夭就着怪怪练字的布帛画着春花春树。

      小夭捡拾起散落在桌上地下的绢帛,看着字字句句,颇有些感触。

      相柳见她看着绢帛不说话,便问道:“她出门几年不回家,前几日回来你二人亲亲密密说些悄悄话也不让我知道知道。可是她在外面惹下祸事来,便是惹下,也不必怕个什么。”

      小夭摆了摆手里成叠的绢帛,指了指相柳手里正打磨的小弓,展眉笑道:“怪怪是要读万卷书,做个女博士来。”

      相柳放下手里的弓,纳闷问道:“倒也是很可以,再有你这穿杨摘柳的绝世弓法,她是要做那文武双全的女中光华?”

      又看了看倾倒在阶下的酒瓮,笑着道:“怎么,咱们这位博士是醉后能成诗?二十七夜里她在这亭子里对着残月哭什么?”

      小夭叹了口气,沉思良久说道:“痴儿女相思成字。”

      “是为着哪个少年?以她的性子不得是绑了来见你我?”

      “你也来愁一愁吧!”

      原来海的那边是浮山。

      浮于海之上是谓浮山,山中密林成翠幄,山顶还隐一汪清泉,泉水莹润如酥,最美当是仲秋前后,有槭树绿衣黄里点点叶红,远远望去恰似五色花纹缠护着的寒玉。

      书上说这泉恰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顽石,顽石有二,其一幻相多情公子游历去了,另一则化作此间清泉。传说泉水能捻土塑身肉白骨。这玄之又玄不曾得见,倒是知道用那桃花初绽的桃树旁的杨柳枝儿蘸了泉水点在山海城木家姑娘的眉心,她灵智开化,三两载竟口吐锦绣做成齐色文章。阿念亲请去做女博士,是要开办女学,成一番事业。

      口耳相传,便真有学子遍寻杨柳玉泉却不得。

      怪怪和这女博士打赌输了,便承诺于此地替她传承了。

      有一日遇到来寻的学子,见怪怪好像有些眼熟,想起来是前几日倒拔垂杨柳的怪怪。来者一时愣住。再回神时,怪怪已拿着锯子开始锯树枝了。学子上前,拜福作揖十分虔诚。怪怪拍拍手上的木屑,豪爽说:“你百日后再来吧!”

      又百日,学子师门一行果然赴约,那骑着白马的师父遣了行二的这位学子前来相问。

      怪怪便道:“明码标价一人五钱。选文选武,选武难一些,你自思量。”

      师门中为选文武从日升论到月上中天。

      怪怪睡眼惺忪道:“早做决断吧师父,在下要打烊了。”

      那宽脸大耳垂的看起来有福气学子道:“武的,武的”,骑白马的师父斯斯文文最后说:“两份文两份武”。

      怪怪收了钱,敬道:“武的来这”。自偏室内取了手指大小的杨柳枝条,蘸了净瓶中的泉水,点在他二人眉心。

      又取了装订草草的两本书交给师父。

      二师兄拜别时十分虔诚:“若得道,定传真经”。

      春光在洒在这位二师兄的脸上,怪怪一时愣住,春日里晚风吹过,她才回神,自问自答道:“这位师傅可有法号,在下送师傅一法号可好,便叫做‘传真’如何?愿师傅得道广传真经。善哉善哉…”

      怪怪送了客掩了门扉。

      朱二师兄师徒四人意满而返。

      相柳听到此处问道:“可是瞧上了这位二师兄?这倒是她的眼光。”

      小夭拿出两张绢帛,上面密密麻麻是些“一等是传真的信,有通书有不通书”,“一等是传真的信,不通书还不通书”......

      相柳翻了翻,又拿起弓慢慢打磨:“她是为了这位读书人识文断字?倒不像是她的品格。”

      小夭想了想,说:“怪怪是哭诉这位朱二师兄书信中赞她温柔、知书达礼,她甚是难过,想来这是这位读书人所心仪之人该有的品格。怪怪难过却清醒,且看以后。”

      “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相柳念着雨来风起刮到他手边娟帛上怪怪的字。

      小夭收拾着桌上怪怪未串好的珠串,散落的绢帛,半成的镶了点点珠贝的木簪子,道:“那我们也去趟浮山吧!”

      春日里的小雨淅淅沥沥,雨过天晴。

      相柳仍拿了支木簪子打磨起来,对着阳光眯着眼睛看了看闪着珠光的簪身,慢慢说道:“你且随她,她心中有数着呢!哪棵树不经风雪,你如此,我看她性情也如此呢!”

      二十五、不期朱夏尽
      他们一家还是到了浮山短居,在浮山脚下作了新家。几年间已与邻里熟识。但却并未见到怪怪所言那位博学多识的读书人。

      快到仲秋,此时的螃蟹正是最为肥美。怪怪化作鸟儿冲到海里,捕那膏黄的肥蟹。岸边竹篓里还有肥蟹正欲逃跑。那读书人这日歇息,临海漫步,见华羽鸟儿飞来竟化作怪怪,一时惊讶得退了两步说不出话来。

      怪怪见怪不怪,只利落地使麻绳缚了蟹爪,挑出八只大蟹装在篓里塞给他。见他还未回神,便拉了他坐在树下。

      “我年幼仍是只鸟儿时,阿母便教我捉捕虾蟹,训练准头。后来我有了一点儿灵力,便去深海里啄那些几百年的有壳的海怪。又因大家邻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不好捕杀,便啄了他们壳上最硬的一处。每次也就这蟹眼大小。我阿母每常给我攒着,后来我将这些闪着华彩的壳镶在屋前茂树虬枝制成的簪子上。阿父给我打磨我的小弓时也将它们打磨得滑滑亮亮。簪身藏着华彩,在外看又显得质朴简单。十月望日,待你的冠礼前,我送你我如此手作冠巾可好?你冠礼时,别忘了来信邀请我去。”

      “可是害怕我是鸟儿?”

      “不曾,”那读书人真诚地看着怪怪地眼睛说,“此等大事,家中父母想来已准备妥当,待我相商。”。

      待到十月过后,又见读书人,他已行过冠礼,嗫嚅躲闪,最后说:“家里父严苛,未同意。”

      怪怪一时难以理解,竟脱口而出:“吃了我的螃蟹,也不说我点好。”

      读书人涨红了脸,“女子当贞静,怎可如此刻薄!”

      “那你呢?”

      “我那几年最轻松的时光大概就是读书到深夜,还能与你聊一盏茶。”

      “那因何不同意呢?原是我读书少吗?那我也去读书。”

      读书人嗫嚅,并未再说。

      怪怪每常想起他说最难忘读书累时与她聊一会儿,更深觉他带她定也有几分真心,只要她也读些书,或可改观。

      于是日夜不缀,熬得眼红红,这年春天竟也考入浮山下顶好的书院。

      入学前,怪怪又去信,问道可否相见。

      读书人只谎称不在山海城。

      怪怪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黑亮的冠子,无奈笑着说:“你若直说,我倒敬你几分坦荡。”

      她捏了灵力化出真火,又潇洒化作鸟儿飞走了,冠巾灰烬随往事散入风中。

      高柳乱蝉,暑风吹得人欲睡。浮山下海风偶尔还能带来一丝凉意。

      半下午时,小鸦在高树下的躺椅上扇着蒲扇,怪怪卧在溪头的木桥上伸手捞水中尖尖新荷,甩甩水,丢进嘴里。

      小鸦悄声问:“阿姊,还去上学吗?”

      怪怪立刻答道:“那是自然!”

      摘了大荷叶,掩了面,躺在木桥上,叹道:“念平生溪河湖海,除却醉吟闲时月、长裳落花风,此外百无成。”

      小鸦一时无言。

      怪怪反倒安慰他:“并不算什么伤心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想怪怪刚到大荒,便结识了小鸦的小友,小鸦类小友,都品行高洁,心中有所谋。

      闲来她在浮山下游荡,结识了木木。那是个致力于传道授业解惑的博学多识的好姑娘,就像是人群中的一道光。

      怪怪打赌输给她,便在这浮山下替她传道。

      偏遇到这位二师兄,也许是那天月光正好洒在他的脸上,后来怪怪逐光影灭。

      光在何处呢?她想她早已在去往的路上。

      二十六、息壤汨洪流

      在黑帝治理下国日昌盛,礼乐秩序渐成。

      人族清明烈照,大民歌乐以行。成气候的部族礼遇妖族,人族中又有上古传说:

      “建木光华盛,岁阅八千春。

      一朝我登临,神殿抚瑶琴。

      天马翅如金,送我去昆仑。”

      都广之野有建木,神以其往来大荒,便于治理。人族中重祭祀,祈求得天意,便宜行事。也有人族跟随巫师沿着建木向上攀登,从而得到神认可,修习灵力,可得享数百年寿数。小鸦小友初旭的族长曾引着他们的王登上建木,但王仍回到属地,掌管这一地人族。大荒之大,这样的王不在少数,他们仍记得血脉来处。

      近些年紫金顶上传出召令,“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匮于祀,而不知其福;烝享无度,民神同位”。

      遂废止人族巫术,民间不得祭祀,人神交通断绝,绝地天通。

      神族人族妖族掣肘之势未成就被打破。紫金顶上召令既出,神族人族妖族又陷入相互猜忌之地,如此分分合合。

      不知谁喊出众人的心声,何不打上天去,神又如何。

      建木虬枝劲叶遮天不见日月,建木下神族兵士持械。人族妖族同心者众。

      神族万年尊位,哪里放在心上。不耐烦挥挥手,便有兵士上前来。

      妖族在前,以微薄的灵力对抗,以五对一,以十对一。人族阵法精妙,可见已是精密打算。

      神族傲慢,傲慢看着来犯的人族妖族,也不求援。

      人族妖族后劲渐渐不足。这时有鸟族现出真身,口衔真火往高处飞出。神族不以为意,召唤雨师,一时妖族不能进。

      越来越多的鸟儿,以身饲火,火点燃鸟羽,妖族用灵力护住鸟儿,但难抵真火威力。

      建木高万丈,鸟儿以一己之力难以到达。未到叶茂之初已被烧尽。

      越来越多的妖族从纠缠中闪出,抽出发髻上的冠簪,现出真身,有修成人形的鸟儿也见状效仿。口衔真火往高处飞出,待到力竭,便有同伴献出全身灵力做阶,有鸟儿歇脚后又奋力向上。

      雨势也难以抵挡。

      建木一点点烧起来,神族见人族妖族大有同归于尽之势,下令撤退,为时晚矣。

      火势越来越大,枝零叶落。

      战至终章,执戟的神族重伤男子对着所剩无几的力竭的妖和气息微弱的人道:“尔等卫道,绝了这通天之路,或许千年万年后神族式微,可便是换了掌权者,就定与今日不同了吗?我血脉承自发神苍华,人族常向发神祝祷慢些老去。今日我战死无悔,且将这身血脉赠予你,千年万年你且看看彼时世道何如?”

      说罢献祭自身于地上残喘的弱兽,湮灭于大火。

      黑帝得知,掌管水的神族赶来时树干已烧成空壳倒地。大火将人族神族妖族的尸身也烧成灰烬,不能分辨。

      神木在人神妖族的战争中毁掉,天降大雨数月不歇。

      越来越多的水聚集在平野之度。雨水泛滥,黑帝广招善趋水治水的能士。

      大雨不知下了多少年,越来越多的土地被洪水淹没。

      相柳常自站在山之高处,看着山水相逢之地。他有时也化出雪白的真身,到被洪水漫过的土地里。他仿佛预见了海的愤怒,食于九山,去寻找青泥息壤。数年来有所得,她也不知舟不舟山上越来越多的息壤将用于何处。

      洪水时期,顶着不大不小的春雨,相柳吻了小夭的额头,辞别小夭去往大荒。

      小夭知道相柳去见大荒某处那位掌管水的神。于她来说这几百年的平静不过是风雨欲来。小夭握着相柳的手腕,抚着他手腕上的银月形的印记,并不再说什么。

      洪水疫病在巴蜀之地蔓延,人族饿殍遍野,妖兽无处可藏。小夭再也忍不住。她不再隐去行踪,去书联系兄长黑帝联系阿念,疫病也开始累及神族,以微薄之力于各地勉力救治。

      他二人有时一年也见不得面,怪怪常往来之间。每常到相柳处,他便拘着怪怪,令她扮作小郎君,教他在荒山在密林如何生存。

      相柳也写了许多见闻成信,一封封摞在一起。怪怪纳闷她为青鸟,为何相柳不许她送信。每常到年节,相柳便带了怪怪御风回到小夭身边。一家人相聚吃团圆饭。

      不知哪一年,共工撞了不周山。不周山倾,洪水自西北流向东南,越来越多的土地被来不及疏浚的洪水侵袭。

      小夭看着沸腾的海面,是神器驻颜花镇不住的海浪汹涌,小夭将灵力注入神器,也依旧不能使愤怒的大海平息稍许。

      她知道她镇不住大海,能镇住大海的人此时应该在来的路上。

      小夭召唤神器,驻颜花从海中出,流泻灼灼光华。她将灵力注入驻颜花,只见驻颜花散做花瓣,光散在土地上,倏忽间落入荒岛的怪石间,落入大荒的泥土上,落入被洪水侵袭过的荒原里,落入高山。渐渐有幼树长出,不时间开花,有青青的果子结出。鸟兽有依,寻着树的气息而至。

      小夭力竭倒在土地上,质朴的土地接住她,恍惚间见到爹爹阿娘携手而至,她笑起来,伸出手,口中喃喃:“你们看,阿娘,爹爹,爹爹……”

      小夭闭上眼睛。

      相柳感知到大海的愤怒,环顾土地上破土而出的树化成林,带着小夭五灵俱全的气息,他腾空而起,御风而飞,白色的带着泥土的衣衫烈烈。

      他找到她,握着小夭的手腕将灵力源源输送给她,以期延长她的气息。

      小夭握着相柳的手,无力摇摇头,指着愈加繁茂的树,她将一己之身灼灼生机都奉予神器。

      相柳抱起气息微弱的小夭回到岛上。波涛翻涌,呼啸着拍在海中的礁石上,似要吞噬礁石吞噬海岛吞噬陆地。

      怪怪疾疾而至,来不及化出真身,扑在小夭怀里。小夭艰难伸出手抚抚她的华彩羽毛。

      相柳化出纸,草草以指为笔写下几个字,唤出海图,指着茫茫大海中的一处小岛,笑着对她说:“逆子,你去这里。我和你阿母要去见见故人。我们总有相见的那日。七日后你若找不到此间,便打开信。”

      小夭将海图挂在怪怪脖子里,点点头。

      怪怪似箭离去。

      小夭见怪怪离去,看着相柳断断续续说:“几百年前你离开后,那只最英俊的白羽鸟儿在大荒寻你,在大海寻你。力竭,也在这片海里。幸好,今日我陪着你,也不叫你孤孤单单的。”

      舟不舟岛上,小夭躺在寻木下的躺椅上,看着日头一点点落下去。

      相柳嘴角带着温柔笑着轻轻说:“地上梧桐相待老,天上鹣鹣不独飞,水中鸳鸯会双死,大雁忠贞至死随。小夭,你等等我。”

      只见相柳幻化成通体雪白的九头海妖,如风而起,祭出灵力撞向舟不舟山。海岛渐渐下沉,相柳一息仅存慢慢落在小夭身边,抱着她一同躺在躺椅上,小夭牵着相柳的手,看着月亮渐渐升起。

      海水漫过海岛,漫过寻木,漫过舟不舟山。相柳小夭留在家里,他们的家沉入海底。

      是舟不舟岛上的息壤,是这海底的妖王,他以已身镇住汹涌的愤怒的大海。

      小夭的灵力渐消,神器幻化的树又化作流光隐入土地里。

      海纳百川,黑帝指派的臣民疏浚,大荒中洪水也有归处,渐渐露出板结结实的土地。

      二十八、相逢知几时

      怪怪几日间见莫测的大海渐渐平静,海水中尽是她熟悉的灵力。

      悲从中来,她逆风折返,循着舟不舟岛的方向,从早到晚 ,从日升到月出,从春来花开到雪落彩羽。

      找不到,再也找不到舟不舟山,找不到家。

      她悲啼,在暴风雨的夜晚仿似泣血。

      远处山上有莹莹光亮,她仿佛受到感召飞去,正是海图上她要找的所在。山顶上聚了明珠,小小堆成丘一样的夜明珠,嵌在山顶周面的夜明珠。周围是她无比熟悉的禁制。

      她化出人形,走进山顶禁制后的洞中。

      洞里是另一番天地。

      是寻木制成的桌椅,桌子上整整齐齐是一摞摞结香的树枝做成的散着香味的花笺。

      打开桌子旁的箱子里是闪着耀眼光芒的大大小小的几百个金坨坨,有穿了红绳的,有些还未来得及穿。有些金坨坨上錾刻着“平安”“长生”“令可”的祝祷字样。她拿起一颗握在手里,摩挲着。

      是鲛绡做成的窗幔,是洞里挂着的她的零零散散的热热闹闹的玩具。

      往深处去是整整齐齐堆着的酒瓮,是她爱美的衣衫,是冰室里她爱吃的寻木的果子。

      她笑着笑着哭出声,流着泪又笑出来。

      这是他们给她安排好的她的家。

      她打开信,不禁笑出声。

      信上所书:

      “来让为父看看你看家的本事如何!

      很是不错!”

      她是青鸟,他们却从不让她送一封信,哪怕是洪水数月不能得见之时。

      而这一封,字字句句都在说“孩子,好好活下去”。

      怪怪有一日在海边晒太阳。海滩上闪着光,晃着怪怪的眼睛,她幻了羽扇遮住眼睛。想了想仍是漫步过去。

      海滩上是根簪,缠着一些海草,簪身的彩贝仍是放出光来。拂去海草绿苔,怪怪不知不觉流出眼泪,用衣裙擦干净簪,簪越来越亮。是黑子的簪。

      她闲来手作,拿了家中寻木的枝丫,嵌了她阿母收集她练准头的彩贝,腻了便随手丢在一旁,她阿父一点点打磨得黑亮,阿弟离家时带了做念想再也没回来。

      她在山脚上看月亮,像是隐隐约约有神识时她曾感受过的他们看月亮时一样。

      手里摩挲着发簪,注了灵力埋到土地里。簪身上的彩贝感知到熟悉的海里的力量化作烟气散尽。

      “阿弟,我们回家。”

      不知哪一日,有秃头的黑羽小鸦落在寻木上,喝着露水。

      怪怪看了良久。她摸摸小鸦被灼伤的不毛的头顶,笑着说:“那几年我们在浮山脚下短居,我跟着卜算起名的术士学了一些本事,原是那人间越缺少什么就要起个名字补一补。比方说,就有那并不殷实的女孩子给爱猫起名‘富贵儿’,也有父母给爱子起名‘去疾’,我看你没有头发,想来再修养百十年化形时也难有”,略一沉思,笑着说,“你只有一个小名字,就和谁家的狗狗叫‘大黄’无甚差别,看见你也不免能猜到,我给你再起个好名字,保管你化形时已长出浓密黝黑的秀发,便叫……”还没等她说出名字,小鸦扑闪着羽翅就要啄她的头发。

      于是,大荒中海内外多了一位爱植树的游侠,她常常带着并不是多美的小鸦,脚步遍布平原,也攀登高山。所过之处,植下寻木的种子或幼苗,待树长成,便有鸟筑巢兽做窝,遮风避雨,使有归。

      夜来月升,她偶尔也在树下唱着歌谣:

      我居海岛,游戏人间。渺渺寻木,生在河边。

      过个千年,扶桑并肩。上穷碧落,下至黄泉。

      竦枝千里,可接云天。垂阴四极,可盖虞渊。

      得作大厦,百千万间。尽庇多方,且共开颜。

      得作大厦,百千万间。尽庇多方,且共开颜。

      某一日,她带着小鸦行至清水镇,柳树下的石头精正在讲一曲《长相思》。

      怪怪听着看着幻镜中的故事,饮尽樽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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