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命不可违》兔子越狱

25、三雪崖4

　　曾经子于道人不懂，骄傲自满，自以为天为尊，次而地，再次唯他，在众人抱团取暖的时候，他一个人仗剑睥睨天下，不把玄门百家放在眼里。

　　后来在一次玄门百家屠龙行动中负了伤，无一人愿意伸以援手，还想趁乱将他置于死地。他九死一生，于绝境反杀，最终屠龙行动唯他一人存活。

　　再回到宗门的时候，玄门百家诬陷他与邪龙勾结，称他早已入魔，残杀屠龙行动之中的所有人。

　　他的师尊青叶道尊听信传言，将他囚禁于宗门，逼他以道心起誓，永远不离开此地三百尺，在此思过，直到生命终结。

　　子于道人此刻的身影变得有些透明，四周景物极速一转，在秦夙的惊讶之中，从青山绿水变成了一座洞府，而洞府正中的石台上坐着一具骸骨。

　　骸骨披着一件月白流光外袍，崭新如初，丝毫没有被岁月侵蚀的痕迹。

　　往下，距离石台不足五米之处，另一具骸骨谦卑而虔诚跪拜，只是一把利剑自骸骨后心穿过，插入地面，将骸骨死死钉在那。

　　子于道人的身影飘了过去，与石台上的枯骨并肩而坐，眼神凌厉道：“小徒孙，这是创宗祖师爷，我可代他收你做初代宗主亲传弟子，此后整个归云宗交于你，你出去后便是一宗之主，老夫再问你一遍，要不要拜师。”

　　子于道人明着是询问的意思，但暗地里施压，雪狮不敌，低声吼叫着反抗。

　　秦夙面上无异，顶着这灵压跪下三拜，又毅然站起来，咽下口中上涌的血腥道：“弟子的师尊是晓云峰主，莫长泽。从始至终，始终如一，是他，唯他，只能是他。”

　　归云巅峰是他，为祸苍生是他，遗臭万年还是他，爱恨都只能是他。

　　换了旁人，他就不要了。

　　子于道人轻笑，小徒孙像他，执拗而倔强。

　　“小徒孙，你既认定是他，就信任他，身为师长，他总是为你好不会害你的。”不要像他，生前活在无尽愧疚与自我痛恨中。

　　秦夙神色幽暗，咬着下唇终是没有说话。他不明白，容筝这样，子于道人也这样，他们总让他去信任莫长泽，可他们根本不知道莫长泽是个怎样的人，如果他们知道莫长泽终究会成为千古罪人祸乱世人，他们，还如此说吗？

　　他思量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他日后会成为为祸世人的存在。或者换个问法，若你师尊成为千古罪人，你该当如何？”

　　子于道人突兀大笑，拍着小徒孙的肩膀，“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吗？”

　　他便指着那具跪地被利剑自后心贯穿的骸骨，“那是老夫，因为子虚乌有的构陷，被囚禁于此，被逼以道心起誓，永不出此地三百尺外。曾经我也恨，恨他身为我的师尊，不站在我身边，不信我，听信外面的人胡说八道便将我囚禁于此。然而最终他道心崩阻，就此陨落，你知道为何吗？”

　　秦夙摇头，但想到了一个可能，是不是青叶道尊也起过道心誓言，最终违背了誓言。

　　子于道人看台上身披月白流光的骸骨，浑浊的眼眸透出点点星光，深远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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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尊，弟子今日于玄门百家夺得魁首，厉害吧。”

　　青叶道尊手指在宽大衣袖中轻微搓捻，呵斥回道：“霖山剑宗的少宗主被断了一条胳膊，你的杰作！天道门的神算被你刺瞎一双眼，又是你的杰作！你好意思来炫耀？身为亲传大弟子，你将来是要执掌宗主之位的，却只管自己一己之私，你考虑过你身后的这整个宗门吗？”

　　十六七的少年抱着剑，天不怕地不怕，倚天仗剑，一双眼眸黑白分明，“霖山剑宗少宗主跟合欢宗勾搭，四处掳掠稍有资质少女，炼制鼎炉，草菅人命。天道门那个神算说白了就是个淫贼，还偷窥我归云宗女弟子洗澡。师尊听说过瞎子算命吗？弟子这是帮他符合形象。”

　　青叶道尊恨铁不成钢，“你真是难堪大任，去戒堂领罚，没有为师允许，不准再下山。”

　　后来他听闻，青叶道尊独自一人去霖山剑宗与天道门赔礼道歉去了，对此，他嗤之以鼻地嫌弃，领完罚，独自下山去了。

　　当年的他是剑道第一人，年少轻狂不懂谦卑忍让与藏拙，不知为人处世广结善缘，也不知人心难测，嫉妒与憎恨会使人变成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屠龙行动，是一场阴谋。

　　一条龙的求生路，一个猎龙者的救国路，一群人的心魔路。

　　西北大漠，赤水之地，那条龙，最终有没有活下去，猎龙者有没有带回龙眼拯救族人，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了，他们这群参与屠龙的人，没有一个想让他活下去。

　　“师尊，我回来了。”

　　出走十余年，归来时，他已不再是曾经倚天仗剑黑白分明的少年。

　　月亮依旧圆，梨花白依旧香醇，只是他的宗门只剩下寥寥数人。

　　曾经眉眼生动恨铁不成钢的人如今也只剩波澜不惊的温润，与他席地而坐，同饮一壶酒，问他：“屠龙行动，你勾结邪龙，残害玄门百家致无一人生还，你有什么想说的。”

　　他口齿中絮绕着香醇，却满是苦涩，“师尊认为呢，信谁。”

　　青叶道尊饮下最后一口梨花白，将手中的酒壶摔得四分五裂，“苏子于勾结邪龙走火入魔，残害玄门百家，今日起囚禁思过崖，永不放出。你若还当我是你师尊，以道心起誓，从此后永远不出此地三百尺外。”

　　他闭眼，艰涩开口：“我苏子于以道心起誓，以此地三百尺为限，永不外出。”

　　言毕誓成，上达天命，下知地府，若违此誓，道心崩阻，身死道消。

　　只是他没想到青叶道尊，就此陨落。

　　苏子于离开宗门十三年，十三年间，霖山剑宗来了五次，合欢宗来了两次，天道门来了一次。无一例外都来要人，要青叶道尊亲传大弟子苏子于。

　　要他偿命，说他入魔，指责归云宗一手栽培的凶手横行霸世，要荡平归云宗。

　　那时青叶道尊以道心起誓，会亲自诛杀自己培养起来的罪人，才稍微平息了那些来来往往之人的怒火。

　　后来宗门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待苏子于回来的时候，宗门就剩下寥寥数人。

　　苏子于终于明白，青叶道尊为什么总是对他各种不满意，不让他下山，对他从来只有失望，说他难堪大任。

　　因为他自以为是，一个人一腔孤勇，认为世人皆醉，他独醒，认为他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从来不管身后的宗门会为他承担怎样的责任，也不管同门师弟师妹们在外会因为他遭受什么样的对待，他，不配做大师兄。

　　可他从来不知道，即便青叶道尊再怎么说他难成大器，任他在外不知天高地厚惹是生非，都不曾让他交出过承宗玉佩。

　　会在每年中秋悄悄备一份他最喜欢的秋白露，等他回来。

　　在每次玄门百家比试大会有人提起他，说曾经有那么一个天赋异禀的弟子的时候，青叶道尊从来都是骄傲地说：那是我徒弟。

　　青叶道尊更多的是自责，他没有给徒弟更好的教育，没能陪他走得更长远，又不能在未来给他更好的路，只能拘禁着他，让世人找不到，他又能活下去。

　　苏子于手持承宗玉佩在思过崖守着以身死换他活的青叶道尊，直到生命尽头。

　　剑意冰封一万五千尺，飘雪不断，三百余年未曾间断。从此思过崖成了三雪崖。

　　初雪赠君，不忘初心。二雪苍茫，千里无归途。三雪亡，浮尘三千尽。

　　他的一生，便如同这三雪剑法。灼灼其华少年郎，带着热烈执着向往一头扎进汹涌旋涡，中途迷茫，不知所措，浑浑噩噩，最后所有抱负热血归于沉寂，悲秋风，叹冬雪，身侧再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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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徒孙，你这个问题不成立，老夫那师尊可做不出这样的事，老夫自己倒是比较可能做得出，但答案显而易见，我师尊会将我拘禁起来，自己去替我承担所有罪责。”

　　拘禁....

　　秦夙听着子于道人的答案，咬着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

　　关起来，不让他出去，让他没机会去做错事。还要让他日日面对自己，让他也像曾经的自己那般，眼里心里只有他。

　　对，就要这样。如此他得多膈应啊，整日只能看着自己。

　　“弟子明白了，谢师叔祖解惑。”今日听子于道人的一席话，让他豁然开朗。拘禁起来，既不会伤他性命还能让他不如意，挺好的。

　　子于道人有些发怵，这小徒孙有些奇怪，怪瘆人的。

　　但总归他能明白就好，总比他的悲剧复刻在小徒孙身上要好，心怀信念，师徒同心，方得始终。

　　“小徒孙，师徒携手，互助成长。是人就会犯错，他不是圣人，也不是生来就是你师尊，谁不是从睥睨天地十六七岁过来的。”

　　秦夙思绪一沉，他遇到莫长泽那年，他九岁，莫长泽十八，那个时候的师尊，确实比现在要生动些许。

　　会嫌弃他字丑，会握着他的手教他练字，会带他下山为亡母制灵牌，会给他买红豆糖包，会背着他迎着飞雪回宗门。

　　看在莫长泽曾经对自己也有过师徒情深的份上，拘禁后就对他好一点吧。秦夙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