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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结党 ...


  •   诸葛亮返回长安时已近重阳。虽说在岐州多停留了三个月,但这三个月中,他不但彻底平定秦岭流寇,疏通陇蜀盐运,还顺便整治了关中漕运。连通陈仓和长安的成国渠贞观年间才大肆整修过,不想这才三十年,便又是问题重重。好几处的河堤被洪涝损坏,虽有修补,却不得门道,看上去水势稍大便要挡不住;还有漆水上的六门堰,显然泄洪量不够。又有多处河道被泥沙阻塞,水流不畅;行船灌溉都是问题。云弘嗣固然是个兢兢业业的刺史,但看来水利绝非他所长。去成国渠边查看了一番,诸葛亮只觉得心疼。四百多年前,他在斜谷修栈道邸阁的时候,司马懿和卫臻便在关中平原上开渠屯田,将汉武帝的成国渠一路往西延伸至陈仓。于是当他最后一次挥兵出斜谷,来到渭水南滨,他便看见北面那崭新的运河划开了一望无际的麦田,仿佛利剑的一劈。时至今日,他仍然牢记初见成国渠时那惊惧而茫然的心情。

      关中重地,有这等水利灌溉荒芜,疏导漕运,则曹魏国本愈厚——这自是季汗之难,但又何尝不是天下万民之福?

      回想当年,便是两军对峙,剑拔弩张,成国渠边也总有兵丁和懂水文的官吏巡视督查;如今太平盛世,河渠反倒无人看护,大修之后不过三十年就破落如此?若叫仲达看见成国渠眼下这番模样,定要心痛发怒的。于是他花了两个月有余,亲自勘察河道,制定治水策略,广发官文聘请有经验的河工。云弘嗣虽不懂水利,但始终全力配合他行事;多亏有云弘嗣这般老练的地方大员相助,他才能事半功倍,短短两个多月便让成国渠变了个模样。再有两三个月,待他策定的这些修理全部完工,成国渠上便可全程通行千斛大船。云弘嗣对他的治水举措赞不绝口,更是严肃地向他承诺年底定会给他书信,告知成国渠工程的进展和今后河渠维护的安排。

      虽然在岐州不过短短数月,但这些时日他已和云弘嗣成了莫逆之交,以至于返回长安后,前来探他的刘仁轨刚和他打了个照面便笑着调侃道,“怀英未抵京城,云刺史的书信便已经到了——看他那一篓篓的好话说的!你在岐州都做了些什么?云弘嗣那老小子差不多把你说成是萧何再世,诸葛重生了。”

      诸葛亮忙谦道,“云刺史谬赞,下官惭愧。我只不过就盐运和水利两事提了二三建议,具体行事也全仗云刺史主持,怎敢居功。”

      “岐州之事,怀英可还有什么提议?”刘仁轨又是问道,“圣上嘱咐了老夫许久,道是陇蜀盐运和关中水利皆是重中之重。这两年找不到懂行的人,以致多有疏忽;如今好不容易得见一个懂盐铁水利的人,却不能放过了。怀英可以拟个条呈,直奏圣听。若是觉得此事经御史台达圣上不合适,也可写个条子给我,我自替你转呈圣上,或者分发工部。”

      “这…”诸葛亮微微一愣,答道,“回刘相,盐运水利之事,下官已与云刺史商议毕了,有何建议也尽说与他听过;云刺史也答应会送信来告我治水之事。下官以为,便是真有何建议,却还是转交云刺史,由他执事为好。到底云刺史为一方长官,比下官更清楚当地情况,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再者岐州离长安不远,书信来去甚是便利。下官出使岐州时自可助云刺史理岐州事,但若以御史之职言岐州盐铁水利,却有越俎代庖之嫌。”

      “哦?”刘仁轨打量了他片刻,终是颔首微笑道,“很好,怀英为人处事很好;难怪云弘嗣这样说你,也难怪圣人如此看好怀英。”刘仁轨顿了一顿,突地又是问道,“重阳佳节,怀英可有甚安排?”

      “我初返长安,尚无安排。”

      “既然并无安排,便来老夫府上,如何?”刘仁轨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老夫的一个门生升迁入了门下省,正要请些友人来家中赏菊饮酒,权作庆贺。怀英若无事便也来吧。老夫爱菊,听闻怀英善画,想求一幅金菊图已久,如今正是机会。”又是稍稍一顿,然后,“何况,还有几个友人,想让怀英一见。”

      诸葛亮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果然,那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不知刘相所言为何人?”

      “不是些什么大人物,只是老夫的好友罢了,”刘仁轨笑着答道,“黄门侍郎闻喜裴炎,太学生宋城魏元忠,中书舍人晋陵刘祎之,东宫舍人咸阳王方庆…人多了难以一一道来。对了,还有你那同僚刘思立。”

      听着这一串人名,诸葛亮忍不住微笑。果然不是些什么大人物,但他都有所耳闻。他记得曾经看过裴炎的一篇政论,心下对那人多有敬佩。能与裴炎这般人物论交倒也是幸事。他又抬头看着刘仁轨,就只见那年近八旬的老人笑得仿佛一个得意的少年。当真不愧是朝中最重的刘相。于是他笑着拱手,恭敬地说道,“多谢刘相相邀,下官荣幸之至,定如期赴约。”

      结党划派绝非什么易事。

      一来要时时观望朝中局面,估算各方势力,知人识人,方能得知当与何人论交,可否深交;二来虽说结党,一样得洁身自好,与人结交当如羚羊挂角,总不能让人拿了把柄去;三来这礼仪往来,诗文附合,饮宴作乐自是少不得。便是刘仁轨这般已在局中沉浮了数十年的两朝元老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一丝疏忽。重阳节的聚会,他看着刘仁轨周旋在他们这些后辈之中,笑语不断,高谈阔论,不动声色地指点他们朝中长短,心下不由感慨。

      可惜了,多少心思花在这些台面下的种种。

      倒不是说这些对他而言全然陌生,毕竟季汉的朝堂也并非清明到全无明争暗斗。只不过季汉前有先主安定人心,后有他自己独掌大局,就算水面下有些许暗涌,却也是各以公义相取,大局为重。而如今这繁华似锦的盛世,不敢说海晏河清,至少温饱有余;外敌虽众,也未曾危及国本。此间为政,还能有多少远志?眼下各方的制约平衡方是“大局”。

      虽是心下感慨,席间他也未尝敷衍,仍与周围众人谈笑风生。席间的每一个名字和官职他都牢牢地记下,还有每一张或高傲或倜傥或内敛的面孔。虽然皇帝提醒过他,让他和东宫保持距离,但他仍是和东宫舍人王方庆交谈甚欢,还不忘托王方庆助他给东宫右庶子李义琰带封书信。他和李义琰自从结识以来相处融洽,虽说为了避嫌并没有什么明于人前的来往,但一直书信不断。与人相交,总不能尽是制衡与公义,又怎能不动几分真性情?无论局势如何,总没有远君子以取悦小人的道理。

      有刘仁轨,甚至还有御座上那人,遥相助力,他在短短数月间便拉起了一张遍布六部九寺五监的人脉网。而作为侍御史,收网的那一日却也是来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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