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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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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怎么在做这个?”
脆嫩的声音传来,带着急切和疑惑,还有一丝丝嫌弃。
宋清梦回头,见着绿桃站在马厩外,捂着鼻,不肯靠近。
她不由笑了笑,又拿了把草料喂给眼前的棕马,顺手摸了摸它颈侧。
“闲着无事来看看。”
宋清梦喜欢马,以前的马都是她自己亲手照料,何况许府的马厩修得宽敞,专门有人看顾,其实味道并不算大。
“怎么了?”
见绿桃冲她招手,宋清梦问。
她说着目光又看向一旁单独的马厩。
宋清梦其实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让她看上的是那匹黑色的马——浑身毛发如墨般漆黑,柔黑顺亮,四肢健壮,看起来威风凛凛。
它站在马厩,却好像站在战场,吃草料都能感觉头颅是昂着的。
而且很有脾气,或者说是高傲。
在宋清梦拿起草料,还未靠近,它便打了个喷息,高高地偏开了头。
宋清梦心中暗笑,她没再凑上前去,而是拿着草料到了旁边,温柔地喂了这棕马。
倒是很乖。
“主子今日要回来,姐姐还是赶忙、啊!”
绿桃的话被自己短促地惊呼打断,她被忽然重重打了个响鼻的‘石头’给惊到。
是的,这威风凛凛的骏马有个呆呆的名字,他叫‘石头。’
听林公子说是因为这马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当初是个石马,是被许大人用鲜血浇灌,然后生了血肉。
有些离谱,但名字是真的。
石头脾气不好,绿桃向来不敢靠近,不过这种事情喂马也不会轮到她们做,若不是宋清梦在这,她也不会来。
绿桃往后退了半步,“姐姐快来,赶忙回去换身衣服。”
“知道了,”宋清梦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你先去,我马上就回。”
对绿桃说的许长诀今日归来,她其实并不太相信。
她进府已经六日,这话听了不少遍,就没成真过。
宋清梦原本还在想,如果见到许长诀怎么保持平稳心态,但结果连影子都没看见。
如果不是绿木同她说,许长诀十天半个月不回也是正常的,她都要自作多情地以为许长诀是不是在躲她了。
绿木当时还说,特别是她们刚开始来府中时,许长诀最长有近两个月没回来,只林公子回来怒骂累死他得了,别给他也累死了。
宋清梦想到这,想到林无明的怒骂,不由又笑了笑。
只是这笑升起一会,便又淡了下去。
“我要走了哦。”
宋清梦抬手摸了摸正乖乖站着的棕马。
她虽然觉得许长诀有可能又不会回来,但该做的活还是要做,只要许长诀有可能回来,有些东西就要准备。
现在她们‘绿’字的几个人负责许长诀的起居,她总不能都将活让别人干。
等下个月就好了。
宋清梦想。
等下个月她们四个就该轮去别的地方了,不跟许长诀相处,会让她自在些。
“哎,”宋清梦猝不及防被棕马用头顶了下手,力道不小,她往后退了半步,久违地笑出了声,“还想吃啊。”
这马匹顶着她的手,宝石般的眼睛还看着她另一只手上的东西。
现在喂的草料是‘零嘴’时间,自然比较上乘,是冬日里难得的不那么干的半鲜草,见她提着要走,马匹还有些不舍。
“这么贪吃。”宋清梦不知怎么看出了撒娇的意味,她看着那水汪汪的眼睛,长到有些离谱的睫毛,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它鼻子,“不能多吃。”
而且养马的师傅也给她交代了,不能喂太多,这三匹都是骑行的马,不比拉马车的,都是精心照料。
师傅还搁那看呢。
宋清梦教训完,转身向师傅寒暄道谢的时候,又飞速抓了把鲜草,从背后偷偷塞了过去。
“那我先走了。”
宋清梦同师傅客气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和卖乖的笑了笑。
她自然知道自己动作瞒不过,不过她抓的少,师傅也没想说她。
路过这石头的时候,宋清梦呼吸微停,她狠下心没多看,免得越看越想,这小云也挺可爱。
宋清梦已经在心中给这棕马取了个名字,就像秋日的云朵,蓬松可爱。
许府大,房间多,她们是两人一间厢房。
宋清梦回去的时候绿桃连水都给她弄好了,见她进来,动了动鼻子,“快洗洗。”
“没味啊。”
宋清梦抬胳膊闻了闻,而且就算衣服上沾了味,换身衣服就好了。
“我闻着可大了。”绿桃皱了皱鼻,“而且在主子面前更要注重仪容整洁,不得有异味。”
宋清梦拗不过,只好沐浴更衣。
说起来最开始她以为会被针队,或者被孤立,在季宅的时候,何氏跟前,光是婢女间争宠或陷害的事都不少。
面对许大人,这种事应该只多不少才对。
但事实却正好相反,大家不仅安分守己,甚至互相帮忙提点。
宋清梦不知道的是,这种人当然有,只是被扔出了府去,而且她们几乎是绑在一起,要是宋清梦惹得许长诀不高兴,这几个人就都会被换掉。
久而久之,留下来的心思就少了。
等宋清梦收拾完,就跟着去点香叠被,检查房中的纸墨,茶具,茶叶,各种小事情。
然后就是等。
原本说的是晚膳前归,她们等到了太阳落下,等到了夜色渐起。
宋清梦同绿桃坐在偏廊下,煮了茶,继续等。
夜色里很是安静。
“应该不会回来了吧?”宋清梦看了眼时辰,已经是戌时二刻,“你去歇着吧。”
绿萝、绿木在天黑下来就去歇息了,她们二人在这守着。
“再等会吧。”
绿桃摇摇头。
宋清梦也没再多说,她慢慢喝着茶,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了不远处光秃的银杏树上。
那银杏树很高,也很直,栽种在祠堂里。
她脑中不由又想起了那日沈二娘的话——那里面有许长诀心爱之人的牌位。
祠堂供奉的只有亲人,心爱之人……只有亡妻。
宋清梦知道沈二娘对她说这话,是怕她有什么心思,借此来提点,自然不可能框她。
“你进去过里面吗?”
宋清梦收回目光,冲绿桃道。
绿桃侧头,顺着宋清梦的目光一看便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没有,我们都不用去,那院里的人是不动的。”
宋清梦点头。
她百般强调这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却是抑制不住想,那又是怎样一个女子,跟许长诀是在军中认识的吗,最后又怎么……
她想到此,又不免有些难过。
这几日宋清梦几乎能够确定,李氏也不在世上了。
从牧归里到许长诀,她有些心疼。
“姐姐是为什么来这啊?”
或许是宋清梦主动打开了话匣子,绿桃也有些没忍住问。
她们有眼睛,就算沈二娘不说,宋清梦也太不像个婢女了,可接触下来,她又不像是奔着主子来的,反而做事认真。
“欠了点债。”
宋清梦简短道。
她知道这挺离谱的,实际上这法子一般人都是为了羞辱,总会践踏或者故意为难。
但许长诀就好像真的是招了个婢女。
“那你会一直……”
“不会。”宋清梦摇头,她也没隐瞒,“会待三个月。”
“噢。”绿桃应了声,她顿了顿,又说道:“我之前还以为姐姐会成为府上的女主子呢。”
宋清梦悚然一惊。
“瞎说什么鬼话。”
她四处看了眼,小声道:“你是不想活还是不想我活了?”
绿桃也后怕地闭紧嘴,她毕竟年纪小,另外两个姐姐话少,她今日一放松说话就有些没了顾忌。
“没人听见。”
她做贼心虚地四处看了看,气声道。
宋清梦看她这样子也不免失笑,先前她想这种心思简单的人怎么在许府做事,此刻又觉得或许正是这份有些‘愚笨’,才足够安稳。
而且八卦之心为本能,许府就一个主子,她们平日也没聊的,都缠着会外出的沈二娘讲一讲别家的。
之所以在许长诀之外的松散,也是林无明带的头,他也爱听这些。
宋清梦很久没有这种少时与人说小话的感觉了,她也跟着压低声音,“你为何这么觉得?”
绿桃停顿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长得好看。”
说完她又补充,“性格也好,而且女主子总不能一直空下去吧,除了你,我们也就见过那位姜侍史。”
“姜侍史也挺好的。”
绿桃顿了顿,总结道。
宋清梦愣了片刻,很赞同,“也是。”
许长诀身边总会有人的,只是那个人,不会是她了。
正说着,门房来了人,她们立刻噤声,听来人道主子今日不回来了。
“行了,你快去歇息吧。”
宋清梦见绿桃已经有点困了,她还不到十五,还是睡意正多的年纪。
今日轮到宋清梦留值。
毕竟若是万一许长诀回来,总不能没人。
绿桃犹豫片刻,还是没说她来替宋清梦,知道眼前的人不会答应,她起身叮嘱了两句,就回了厢房。
宋清梦独自喝着茶。
前段时间一直陀螺式的忙着,骤然空下来,还有些不适应。
家中收到她出去游历的信不知心情如何,现在和离的事情还未大张旗鼓,只是这种事,除了自家人,也没太多人在意。
不过应该也在忙清荷的事情。
季初弦是被处以革职,谢云娇去接的人,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宋清梦思绪漫无目地的飘了很远,知道凉丝丝的感觉落在手背,才发觉下雨了。
很小的雨,被微风拂过,直往里面钻。
宋清梦将桌子收了放进偏房,茶具之类的清洗完收好,等她做完这些,雨已经下大了。
淅淅沥沥地。
多下几场雨,京都的春日就要来了。
宋清梦靠着廊柱站了会,就准备回偏榻,脚步刚动,听见了动静。
没过一会,许长诀从月洞门而入。
他难得地披了件黑色大襒,此刻上面全是晶莹的水珠,头发身上都是湿的。
在许长诀大步过来的功夫,手里拿着伞的仆从也跟在后面——看样子是没追上。
再后面,才是撑着伞的态度悠然的林无明。
许长诀站定,同门口的宋清梦对上视线。
待他从旁大步而过,带起的风传来酒味,宋清梦才惊醒过来,她看了眼沈二娘已经往厢房去,院中的灯相继点亮,转身跟上了许长诀。
宋清梦试探了下茶水的温度,还好刚换过是热的,她涮了茶杯又将其倒好。
许长诀却没动。
按理来说,先倒杯水然后听吩咐就行。
宋清梦抬眸看了眼许长诀,他眼中黑漆漆的,不会又喝醉了吧?
看着那已经湿了的大襒,宋清梦有些犹豫,沈二娘同她说过,许长诀的外衣她们只需接着,该挂好挂好,该清洗就送去清洗。
但此刻许长诀站着,没有动的意思。
宋清梦只好上前,故作淡定地去解许长诀大襒的系扣。
林无明终于慢悠悠到了门前。
他今日给许长诀挡酒,也喝了不少,此刻晃眼一看,宋清梦就像在许长诀怀里一样。
看着往日恨不得离许长诀三步开外的宋清梦,此刻微微垫脚,近乎是依偎在许长诀的怀中,解那系扣。
林无明站定。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通了什么。
比如为什么不把人娶回来,而是这劳什子的婢女。
比如他这主子嘴硬冷脸下的心思。
林无明咧开嘴。
那群死老头说我心思深,谁能比过他心思深啊,不愿意跟他们玩脑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