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星野》慕沉酒

16、下墓

　　星野再次出现在郑松家门口，阿云给她开门时，并不惊讶。她将浑身湿透的姑娘引进门，为她撑起一把油纸伞：“这么急做什么？我们又不会跑，雨停后再来便是。”

　　星野笑着摇摇头：“在镇子上惹了点事，被客栈赶出来了，便想着早些找你们，早些完事，还给你们的清静。”

　　阿云引着星野进屋。

　　屋里，郑松正在煮茶，看到星野走进，招呼她坐下：“刚接的雨水，一起尝尝。”

　　阿云去到里间，抱着一套干净衣物走出，放到星野旁的桌子上：“乡野人家，粗布麻衣，不嫌弃的话便换上吧。”

　　星野摇头：“我不嫌弃，只是马上要出门，就算换上干衣，一会儿也会再淋湿。”

　　阿云一愣：“现在就走？”

　　古陵镇开始下雨时，郑松便让阿云准备些干粮，告诉她一会有客来，晚些可能要出门，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

　　“阿云，你把准备好的干粮拿来，喝完这壶茶，我们便出发。”

　　阿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余一声叹息。

　　壶中的水发出沸腾的声音，碎茶随之旋转翻滚，星野顾念着屋内的阿云，模糊问道：“那地方在附近吗？”

　　郑松将煮好的茶分到茶碗中：“是。从镇东口出去，骑马半个时辰，就能到。”

　　“怪不得黄安找了你。”

　　郑松冷笑：“他只能找我，那地方本就是我发现的。十几年前我在山间打猎的时候，意外发现入口，自那时起，我偶尔会进到里面拿点金银珠宝贴补家用，但从没深入。”

　　星野心中感觉有些不妙：“所以你只进过这一个墓？”

　　郑松一脸的理所当然：“就这一个便能养活我，我还去其他地方干什么？只不过那个墓经这一遭，也没什么东西了。若我没瘸，兴许会找新的墓吧。”

　　星野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虽然你不良于行，但是若会寻龙定穴，可以寻同伴一起。”

　　郑松：“寻龙定穴？那是什么？”

　　“……”

　　壶中茶见底时，星野和郑松带上斗笠，披上蓑衣，冒雨出发。

　　郑松无法骑马，故家中有一木质小车，专供他出远门时搭乘。

　　阿云帮着将木车拴在马后，将准备好的干粮和拐杖放好，盖上油布，嘱咐道：“早些回家，我在家里等你。”

　　郑松撑着身子，熟练上车：“放心，明天就回。”

　　星野有些奇怪，但想着他或许只是安慰阿云，便没有多问。

　　将一切准备妥帖后，星野骑着马，拉上郑松的车子，一路冒雨穿行，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黄安等人进入墓穴的附近。

　　墓的主人是千年前宇文国的首领，传说他的后半生，沉迷与炼丹，一心想要炼制出可以长生不老的药丸，延续宇文家的盛世。星野对于宇文家的历史了解不多，一路上想要问问郑松所知道的，发现他知道的比她还少。

　　“到了。”

　　郑松敲击车辕，声音在落雨声中微不可查，多亏星野听力灵敏才能听到。她勒马跃下，踩在泥泞的山野间，冒雨打量四周。

　　郑松带她来的地方，是古陵镇附近干涸河流分支的尽头。有水时，河水顺着河道流至此处，从面前的洞，流入面前土丘；主河流没水后，这条分支也逐渐没落，汇入土丘的地方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洞。

　　郑松拄着拐杖，来到星野身边，介绍道：“我第一次来时，这里还有水。那是个夏季，我跳入水中乘凉，顺着河底一路往前游，再出水面时，发现自己游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就这么阴差阳错，发现了那个墓。”

　　星野将小黑马拴在一旁的树上，将包袱绑在背上，指着黑洞问：“从这里进？”

　　郑松点头：“以前只能从水下潜过去，断流后倒是省了不少事，可以直接爬进去了。”

　　郑松下到河道，行到洞口处，将木制的拐杖熟练绑在后背，对星野道：“我走前面，你在后面跟着。这条路是个下行的坡，直入地下，小心一些。”

　　这条通道是以前的河道，也是通向地下的入口。高度不够成人直立行走，只能跪在地上爬行。进入之后，星野只感觉被浓浓土腥气包围，进入地下后，又加了几分潮湿阴寒。

　　黑暗中，两人一路下行，星野不知道爬了多久，爬到脑袋发晕，眼冒金星时，视线终于变得开阔起来。

　　星野爬出洞口，发觉站在一个深坑的底部。她取出火石，点亮一根蜡烛，借着烛光，打量四周，发现前方有一条上岸的坡道。

　　郑松将拐杖取下，借着拐杖，一深一浅向那条缓坡走去：“这里以前是一个湖，河水断流后变成了这样。黄安来前，需要用双手撑着一点一点爬上去，他来之后让手下挖出这条坡道，倒是方便了不少。”

　　坡道虽然缓了不少，郑松一个瘸子还是走得艰难，星野说道：“我背你上去吧。”

　　郑松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连头都没回一下。星野见他不应，也不纠结，默默跟上他的步伐。

　　爬到岸上后，一尊巨大的石制神像出现在了星野的面前。那神像足有两人高，雕刻精巧，面目凶狠，似乎是想吓退不速之客。

　　神像后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甬道，两丈左右的宽度。甬道内两旁各立一排石像，和寻常人差不多的身量，像是两列守卫，守护着身后的地宫。

　　星野边走边看，有些惊奇：“我以为陵墓中必然危机四伏，没想到这里什么都没有。”

　　郑松冷哼一声：“最开始有的。你踏上甬道的第一块砖时，便应该有箭射向你。不过这条路我走了太多次，箭都射光了罢了。”

　　“没看到箭啊。”星野四处打量，“那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中箭了吗？”

　　“那箭也是古物，卖得上价钱，哪里还能留在这里？第一次来时，确实被箭射中胸口，好在那箭没毒，我侥幸活命。后面来时，便学聪明了，用石子扔那块砖，触发机关，每次拾几只箭回去 ，卖了也够挥霍一段时间。”

　　第一次听说盗墓贼把机关带出去卖，星野由衷赞叹：“妙啊！”

　　二人边说边走，两盏茶的功夫，进入地宫后的第一扇门出现在了星野的眼前。门是由厚重的石板制成的，表面有一些奇怪的浅坑。

　　星野不敢轻易触碰，只是靠近仔细打量，似乎是曾经镶嵌过什么东西的痕迹。

　　郑松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动作，不以为意道：“以前镶着一些玉片，我看值点钱，便撬走卖了。”他指着石门，“你去推开那扇门。”

　　星野刚想推门，脑海中突然想起言蹊离开前“三思而后行”的嘱咐，试探道：“门后不会有暗器吧？我不会一推门，就被暗器害了吧？”

　　郑松心头一动，冷笑道：“这地宫的前半段，我走了少说几十次，机关暗器早就耗尽。若不是石门厚重，我一瘸子推不开，哪用得着你？”

　　星野将信将疑，运劲推门，千斤重的石门很快便被推开一条缝隙。郑松吞咽了下口水，收起不该有的想法，讪笑道：“你不是普通人吧。”

　　星野一愣，缓了片刻才明白郑松口中的“普通人”，不过是不会武功的寻常人。她点头：“是啊，自小习武，打十个八个你不成问题，所以老实点，别起贼心。”

　　石门后又是一条通道。与前面的黑暗不同，这条通道隔一段距离便立有一盏长明灯，灯油是用鲛鱼所炼制的鱼油制成，可燃千年不灭。通道两侧没有石俑，取而代之的是满墙的精美壁画。

　　壁画历经千年的光阴，颜色不再鲜亮，但还是能清晰读懂千年前宇文家的荣光。

　　星野熄了蜡烛，借着长明灯的光，边走边看。

　　通道的前半段，绘制着墓主的前半生，戎马半生，开疆扩土，百姓安乐，太平盛世；通道的后半段，画风逐渐走偏，像个神话故事。

　　故事中，某一日的午后，墓主梦到一个神仙，神仙告诉他，他本位列天班，因犯了错，被罚下凡历劫，如今他已近功德圆满，不日便可返回天庭。墓主的思维异于常人，醒了之后第一反应不是赶紧想法回天庭做神仙，而是想要求得长生，继续庇护宇文国的百姓。

　　宇文国的百姓被墓主所感动，穷尽举国上下所有的资源，帮墓主炼制长生不老药，只可惜在药炼制好的前一天，墓主身故，还是返回天庭，继续做他的神仙。

　　他的儿子知道父亲一生的愿望，最终还是将炼制成的长生不老药放进父亲的棺椁中，陪他一起长埋于地下。

　　壁画上没描绘是否有长生不老药的配方，星野有些遗憾。她收回目光，继续前行，直到在第二扇石门前停下。

　　石门比第一扇还有厚重，打开不易，想是因为已然接近存放棺椁的主墓室。郑松指着石门角落一个狗洞大小的洞：“爬过去吧。”

　　星野只感觉不可思议，整个甬道都铺着石板，他们是如何做到的？星野试探问：“挖了很久吧？”

　　郑松垂下眼睛，陷入回忆：“不算很久，大概两三年？我寻了些炸药炸开点缝隙，顺着那缝隙不断的敲打。没事时便来干几天，直到砸出这么大个洞，够我钻过去了，才收手。”

　　星野挑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盯着那洞看了一会，蹲下身子：“这后面是主墓室吗？”

　　“后面是一个圆形庭院，中间有一颗白玉雕刻的树。”

　　“那树还在吗？”星野笑问，“我的意思是，没被你掰碎运出去卖？”

　　郑松摇头：“卖不了，这个山洞有些古怪，有许多细线，越靠近树体越密。这细线不能碰，一碰就发晕发狂。黄安的一个手下，就是折在这里。”他退后几步，看着星野，“姑娘，过了前面的墓室，后面的路需要你一个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