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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夜宴 ...

  •   他为何会在此处?

      皇上这宴,名义上惠及朝中武官,事实上也不是随便什么职位都能进得来的。沈知弈一个七品典仪,连四品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何德何能与诸军统帅共赴皇宴?

      此事若非皇上授意,就算是何彧也没这个本事。

      看来先前的醉花楼事件终归是在皇上心底埋下了疑窦的种子。依着皇上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性子,沈知弈和她今后的日子恐怕是都不会好过,只不过沈知弈人微言轻,更便于下手罢了。

      而沈知弈显然不会想不到这一层。

      宋吟秋心下烦闷,隔着屏风以茶代酒,遥遥举杯示意。

      沈知弈倒也应了。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宋吟秋除了先前误饮的那一盏外,没再碰酒。酒过三巡,她借口出去醒酒,没带侍从,便重披狐裘离了席。

      几盏宫灯照着回廊灯火通明,内务府已经提前将大红灯笼装饰上了。乍一离了屋里,宋吟秋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再回看歌舞升平的宴会,她想,她宁愿待在天寒地冻的夜里。

      ——如果不遇见碍事的人,那自然是更好。

      她面无表情在心里补上了后半句。

      “世子,”拐角处的人转身,“真巧,你也在这儿。”

      宋吟秋微微点头:“表兄说笑了,我不胜酒力,出来醒酒而已。”

      那人正是方才席间与他换了位置的常山王世子。常山王骁勇善战,是先帝诸多侄子中为数不多军中出身的郡王,爵位虽比不上先帝所出的豫王,却是实打实护江山社稷的功臣。
      常山王掌兵镇守一方抽不开身,其嫡长子宋吟宣常居京城,混迹于烟花场所,名气可噪得很。

      宋吟宣继承了父亲的骁勇,未入京时便跟着常山王带兵作战,是从真刀真枪的沙场上磨出的血性。他身材高大,生得虎背熊腰,宋吟秋需得抬头才能与他对视。但她打过招呼,不欲多言。

      “是啊,我也觉得,里边热闹归热闹,还有美酒佳肴,但丝竹声吵得人心烦,”他一笑,“听闻贤弟自幼在京中长大,没见过战场吧?军中无论是军鼓,还是戎人的胡琴,都比这小气的乐曲好听得多。”

      她听着不对,便更想寻个由头走了。

      但宋吟宣偏不给她这个机会,而是往前走了一步,正正好堵在路中央。

      “贤弟坐在下面,也觉得无趣吧?”

      啧。

      好狗不挡道。

      宋吟秋抬头,短暂地与他对视一眼。仰头的姿势很不舒服,回廊被洒扫的下人擦得很干净,她便干脆就近坐下了。

      “表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你知我一向不懂这些。皇上是天子,这宴既是皇上赏的,那自然是好,我们为臣的谢恩还来不及,何来‘无聊’一说?”

      宋吟宣朗声笑道:“贤弟啊,你还是太天真。也对,豫王叔是个不主事的,你被关在京中太久,可知我宋氏乃是以武立国,从马背上打下的江山?你骨肉中的血性已被安逸的生活磨平,胆量甚至比不上弱女子。”

      他话语一顿,压低了声音:“听闻你前些日子留宿醉花楼,好几个姐儿都没能让你满意。怎么,你是宁可沉湎于温柔乡,也不想尝尝自由的风?”

      哪种自由?

      宋吟秋冷漠地听着他讲那些粗俗的笑话,心说你的自由就是在皇宫夜宴的晚上,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拉着远方表弟大声商议谋反吗?

      长点脑子吧。

      宋吟秋起身,既然前路不通,那她依着来时路再回去也就罢了。大晚上的,宫里人多眼杂,再不跟这蠢材划清界限难免惹来杀身之祸,真是晦气。

      “可惜了,本世子胸无大志,只盼着日后做个闲王也就罢了,”她转身,连一个眼神也不愿留给宋吟宣,“今日之事,我权当没发生。表兄好自为之吧。”

      宋吟秋愣在原地,似乎很是疑惑宋吟秋的反应。但他仍说了一句:“年后我到你府上拜访啊。”

      求你闭嘴吧祖宗。

      流木观宋吟秋神色,心道自家心情不好的主子离席散了个心,回来时心情更加糟糕。夜里降温,地暖比先前烧得旺,冰凉的手脚逐渐回温,流木不放心,又塞给她一个手炉。

      “皇上,臣有一事,想求皇上恩典。”

      音乐声骤然断了。四下鸦雀无声,宋吟秋叉起一块香梨,隔着屏风看那位传说中六十余岁高龄的木将军伏身于地,满头花白。

      “皇上的意思是,将军有什么话,散席后递折子即可,”许久,张桂的声音方才绕过屏风,他抱着的浮尘甩到一边,伸手搀扶木将军。

      他压低了声音,但离得近的人还是听得清楚:“将军有赫赫战功在身,何愁皇上不答应。现下马上过年关了,夜宴这等高兴的时辰,将军何必急于这一时啊。”

      宋吟秋心想,木将军的请求,只怕是过了今日,便再无实现的机会了。

      木将军再度深深下拜,躲过了张桂的搀扶:“微臣叩请皇上恩典。”

      张桂一双手落了空处,无奈着急得叹了一声,又急急绕回皇上脚边去了。

      半晌,皇上终是开口道:“木爱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臣年事已高,镇守北疆事大,臣惶恐,难当重任。还请皇上恩准老臣解甲归田。”

      分明先前便无人讲话,但木将军此言一出,宋吟秋无端觉得席间气氛更冷了。

      但于群臣宴上请辞,皇上也不好直接驳了他的面子。毕竟这不是摆明了寒众人的心么?

      皇上沉默不语。他们在座诸位仿若皆是这一场君臣大戏的看客,却早已身处局中。谁能保证自己未来能顺利告老还乡?亦或者,诸位眼下看着风光,有多少又能苟活到等待解甲归田的那一天?

      皇后借机摆手,厅堂中央不知所措的一众舞女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退下了。

      她斜瞟皇上一眼,见他拿不定主意,转而端庄道:“将军言重了,本宫见北疆进来常安无事,将军功不可没。只是这镇守边疆的一方大将之改换,向来不易。我朝虽人才辈出,但也恐不胜其任啊。”

      “臣有一人可荐。”

      皇后再次瞥了一眼皇上,受他默许,方道:“何人?此乃大事,将军莫急,今日宴后再递折子,挑个日子等兵部细细商议……”

      “臣荐举京城典仪沈屿,此子可当大任。”

      宋吟秋正转着把玩的酒杯“哐啷”掉到了桌上。

      谁?沈屿?

      木将军去北疆的时候,沈知弈恐怕还是个牙牙学语的稚子。他们如何相识?

      好在此言一出,群臣皆惊愕失色。宴中多是武将,没有文臣那般恪守礼度,一时间竟私下议论纷纷。宋吟秋失手摔了杯子的声音也就微不足道了。

      更是有人一时失仪,声音大了些:“沈屿是何人?”

      席间便有消息灵通的将领低声附耳道:“前些日子与大理寺主审的豫王世子醉花楼一案有些瓜葛的那个。”

      “那个流连花丛的浪荡子?”

      “诶,也不能这么说。先前他还未调任京城时,可是实打实立了战功,按理来说该升的。只是后来非但没升,反倒被降了品级,这个中缘由,便非我等可知晓的了。……”

      宋吟秋听着,总归都是些不好的流言。她忍不住看向沈知弈,明知是祸,仍来赴了宴。今日之事,他又事先知晓几分呢?

      众目睽睽之下,沈知弈出列,叩首。

      “北疆事关□□国土,臣沈屿恐难当重任。臣与木将军并不相识,从未相见,恐负将军所托。”

      皇上半眯着眼睛打量二人。屏风厚重,他坐得离二人又远。宋吟秋十分怀疑他是否真的能看清二人。

      又或者他并不需要看清二人现在的模样,而是试图透过表象理清二人身上模糊不清的联系。

      “朕知道了。此事,需得从长计议。”皇上很快有了决断,他的声音略显疲惫。

      “朕乏了,皇后,你替朕好生看着,”皇上似不愿再留,拂袖离了席。

      末了,他又道一句:“朕瞧着木爱卿似也不胜酒力。来人,带木将军也自去休息吧。”

      席间诸位主角都退了去,唯剩沈知弈还在宴席中央跪着。过了一小会儿,一个小太监走过来道:“沈大人,皇上让您回座呢。”

      沈知弈谢恩后起身。那小太监大抵得了命令,想要看沈知弈的反应,便跟着在旁边立了好一会儿。
      岂料沈知弈没事人一样,顶着周围人窃窃私语与毫不掩饰的打量,仍然八风不动地自顾自斟酒。小太监瞧这位是个闷葫芦,盯了一会儿自讨没趣,便也退下复命去了。

      宋吟秋听得屏风另一侧的议论又换了。

      “你说皇上真让他去北疆?”

      “说不准。北疆本就不是个什么肥差,虽说品级是高,但若被派到那儿去,人悄无声息的就没了也不一定。朝中倒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

      “我瞧着这沈屿倒是个带兵的好苗子,若真一辈子只能守在北疆,怕是屈才了啊。”

      “那你跟皇上说说,把他纳入你的麾下?”

      “皇上的旨意,我等哪儿能左右啊。”

      “也是,哈哈,不聊这些,喝酒喝酒!”

      觥筹交错,宋吟秋斟酒自饮,却兀地想,像沈知弈这种寒门出身,无依无靠的武将,却不幸与她有了纠缠。
      真到了消息不通的北疆,才能彻底与她撇清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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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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