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佳期如梦（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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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奇怪了，没想到有一天他们还能这般，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
杨槐走在前面，目光一直落在自己前方几步的位置，而李逢舒落后他半个肩膀，时不时打量一番周围的小巷。提着的那几袋糕点稳稳地拿在手里，杨槐脚步轻快，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之人的目光究竟落在了何处。
府里的下人提前接到了消息，皆恭恭敬敬地候在门口，待李逢舒出现在门口时，齐齐跪下去行礼恭声喊道：“见过七皇子殿下。”
不知为何，杨槐有时候对李逢舒的情感变化异常敏感，就像现在，他感受到明明刚才还一副漫不经心的人此时却无端生出了几分躁意，连语气都比刚才冷了些：“平身吧。”
小亓不在里面。
按照学堂的规矩，这个时候已经下学许久，就算路上有事耽搁，这会也该到了。
不会又在闹脾气了吧？
“殿下一路辛苦，带殿下去东南边的厢房休息吧。”杨槐招来府上管事的人，已经不是那个籽然，换了另一个有些经验的中年妇女，名叫刘月。
那股感觉又来了。
李逢舒的心情好像更差了。
杨槐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却猜不出为何他的心情又变差了。
回过头便看见那人嘴角噙着一丝笑，眼神却有些冻人：“杨大人看起来比我还忙。”
这又是怎么了？
“殿下……”杨槐实在是猜不准面前这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琢磨了一会，难道是嫌刘月年纪大了？
一只黑猫“咻—”地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李逢舒脚边，围着他的小腿嗅了嗅，“喵喵”的叫着，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乖乖！你又不听话了！”人群后面突兀地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聚在一起的人群被蛮不讲理地挤开一条缝隙，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钻了出来。
却发现往日里并不亲人的黑猫围着一双白靴打转。如玉的锦靴包裹着修长笔直的小腿，没入淡蓝色的长袍里，再仰头，就看见一截劲瘦的腰和秀挺的胸膛，以及那张如暖玉的脸上长着一双冷冰冰的眸子。
虽然在城楼上看不太清楚，但是小亓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来人的身份。
那个随赈灾队伍而来的皇子。
“你是谁？”小亓眼珠子一转，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你是杨槐哥哥的客人吗？”
府上的下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先前小亓突然冒出来已经算得上失礼，现在语气更是算不上友好，不知会不会因此惹怒了眼前的人，殃及他们这些无辜的人。
王元送来的密信里倒是提到过杨槐府上有这么一个小女娘，白发粉眸，整个人白的几乎像瓷器一样闪闪发光。
小女娘是捡来的，一同捡到的还有一只黑猫。
倒是能跟眼前这个人对得上。
对方似乎是眼睛不太好，看人的时候总是微微眯着眼，即使她脸上没什么太明显的情绪，可她眼里的戒备与排斥却不能一并藏好。
况且，她的眉眼间的影子，实在是太过好认了些。就算杨槐不认识，他总该知道些。
一个小女娘罢了，不过就是杨槐一时心软捡回来的玩具罢了。
李逢舒迟迟没有回答，众人不明所以，却也没人抢着替他回答。
那股情绪好像又变了，一开始有些焦躁，现在变成了一种……有些形容不上的感觉。
像是势在必得，又像是惊疑不定。
眼看这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手中拎着的糕点却已半凉，杨槐摸了摸小亓的头，语气柔和：“他是我的贵客，这是莲花酥跟莲子糕，拿去吃吧。别吃太饱，晚上还要吃晚饭。”
又转过头对李逢舒介绍：“这是小亓，算我的……”
小亓在杨槐看不见的地方，飞快地朝李逢舒扮了个鬼脸，在杨槐还未说完之前迅速接上了他的话：“童养媳。我是杨槐哥哥的童养媳！”
杨槐：“？”
李逢舒：“呵。”
其他人：“哦？”
王元：“……”
不是，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么打算的呢？
一时之间，宣慰使府安静的可怕，这次不止杨槐，连其他人都感觉到周围冷了几个度。
“……胡闹。”杨槐嘴角抽了抽，失笑地捏了捏脸蛋鼓鼓的小亓，“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有损你的闺誉。而且，我把你当……”
可是，没等他说完，小亓就一把捞起趴在李逢舒腿边的乖乖，气冲冲的骂了一句：“笨蛋！”气呼呼地跑走了。
李逢舒又呵呵笑了两声，跟着刘月去了自己的厢房。
周围的人纷纷用一股好奇的眼神望着杨槐，他被看的莫名其妙，过了一会才反应了过来，他们是在好奇刚刚小亓说的是不是真的。
知道小亓能闹事，没想到她这么能闹，看来以前是低估她了。
“我真把她当妹妹！”杨槐气极反笑，扫视众人一眼，“还看？”
一哄而散。
而另一边，刘月领着李逢舒，慢慢悠悠地边逛边走，走马观花般的将整个宣慰使府逛了个大半，这才到了杨槐说的那个厢房。
送到了厢房，刘月堆起一个笑来：“东南边的厢房是除主厢房之外最大最好的了，七殿下若是觉得不好或是有什么东西缺了，只管跟婢子说。”
李逢舒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我看这里还不错，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是……”刘月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看他脸色还算好，犹豫着道，“亓姑娘她……是任性了些，还望七殿下多多包涵。她以前，过得有些难看，如今被杨大人接到府里，是将杨大人当做了唯一的依靠，难免有些排斥他人靠近杨大人……”
吴侬软语，淮扬话有时候讲得快了，轻音和重音就不那么明显了，这一个个“亓”钻到李逢舒耳朵里，竟都变成了“七”。
小亓。
小七。
刘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小亓凄惨的身世，完全没注意到李逢舒的脸色好像变得越来越难看，在她心里是真心将小亓当做府上的小主人来看，也将她当做自个儿的孙女来疼。
无可厚非的一个人突然变得碍眼了起来，李逢舒垂眼看着她嘴皮子上下碰合，扰人的字句源源不断，原本在门口时就憋着的那点火气被噌的放大。
“闭嘴。”李逢舒的嗓子里像是放了无数的冰块，吐出来的话也冻得人瑟瑟发抖，刘月如梦惊醒一般看了他一眼，跪下请罪。
“下去，别来打扰我，小心你的命。”
周遭的喧嚣都随着刘月的退下宣告结束，院子安静了下来，其他声音就越发清晰了起来。
风声，树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藏于树叶里面的蝉声，还有不远处低低的讲话声。
他好像落单了，又或者说，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风从远方从来，爱怜地拂过他的发丝，却又无情地将那些对话声吹入了他的耳中。
“小亓，听已啬夫人说你今日没去上学？”声音不急不躁，带着一股特有的爽朗温和气息，是杨槐。
另一个人的声音有些低，委委屈屈地朝先前开口的人撒娇：“我错了……”
“错了？下次还敢是吧？”他听见杨槐这么说，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笑意，“说好了带你去玩，自然不会食言，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小亓你要乖一点。已啬夫人不是没答应你的请求，那你这就算是旷课，已啬夫人会生气的。”
“我……我明天就去向夫人道歉。”顿了顿，小亓又小心翼翼补充道：“还有其他两个夫子，我也会道歉的。”
“那你可要记得你的话，我明日会问他们的。”
还是有些委委屈屈的嗓音，糯糯的，还真像个……小媳妇：“好……”
不过多时，那边的声音也散了，这片世界终于彻底暗了下来，而本就半藏在远山间的太阳也慢慢隐去了身形。
天黑了。
院子外传来一两声“咕咕”的鸟叫声，听起来有些像夜枭，又似乎比夜枭的叫声更加尖锐。
这是暗号。
不一会儿，王元身形快速地从留着一丝缝隙的门口溜了进来，跪在了李逢舒面前行礼道：“殿下，属下来迟。”
“无事，起身吧。”李逢舒的目光落在了北墙上，不知在看些什么，声音也跟目光一样，虚无缥缈，落不到实处一般，“赣南的情况打听清楚了？”
王元还是第一次见李逢舒这般心不在焉，他抿了抿唇，如实道：“山匪加起来快有一万之多，赣南守军有六成听从陆迁宇，不服他的将领通通被打进了大牢，孙贺州被软禁在太守府。那伙山匪的头领也姓陆，叫陆成，二当家是他的妹婿，叫唐立新，这两人关系还不错。”
李逢舒“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上京那边知道赣南的事后，准备从赣南周围的州县调动兵力，派了几位经验丰富的武将和……二皇子一同出兵。”
“李逸兰？”李逢舒点点头，“孙贺州是孙家的人，太子又身为一国储君，自然是不方便出京，李睿让李逸兰来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
赣南的情况不算棘手，只要派军队将赣南围起来，里头的山匪自然不会蠢到要跟朝廷鱼死网破，到时候只要平息了这场风波，就算得上是军工一件。
而现在李逢舒本就身在淮扬，可李睿依旧要派李逸兰前往，摆明了是不想让这点功劳落在李逢舒身上。
协助赈灾跟军功比起来，自然是后者的分量更重。
即使是明白这么多年来，李睿一直不看重李逢舒，甚至到了一种刻意冷落的态度，但王元还是替自家主子感到不满，愤愤道：“那李逸兰来了，估计又要明里暗里针对殿下了，狗东西！”
“没事。理他作甚，就当是疯狗好了。”李逢舒脸上依旧云淡风轻，那些不知名的情绪再次被他藏进了心里，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问过路的风，“反正一直都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下去吧，别叫人疑心你的身份。”
王元看了李逢舒一眼，就在要退下去之前，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其实，杨大人……似乎是真心将那个小亓当妹妹看，他……”
“下去。”
回答他的只有这么两个字。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佳期如梦（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