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一梦嘉禾顾》听子言

10、Chapter9

　　或许是因为在哭的缘故，或许是因为空野的声音太轻，又或许池欢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或许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她只是说了一句，“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于是，空野耐着性子几乎一字一顿地把刚才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我刚才是问，枝枝，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有关喜欢，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都清楚，此刻如此直白地问出来，反倒让池欢有些不会回答了。
　　她尽力地压制着自己抽噎的状态，缓了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作出了一个听上去有些迷茫的回答，“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说完这句话，不知道是崩开了哪根弦，她的眼泪又抑制不住地往下淌。
　　对面似乎叹了口气，“不哭了，好不好？”他是想安慰她的，可又不知道怎么办，感觉亏欠，想放手，又不舍得放手。
　　既然都已经打破了，池欢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地任性起来，“我也不想哭啊，那眼泪往下掉我也没办法，我真的……”
　　我真的喜欢你……
　　“枝枝，我之前和你说，我28岁了，也谈过几个对象，可是你才19岁，你说你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我都这个年纪了，我肯定是更希望找一个年纪相近的，有一定恋爱经验的，你明白吗？我们俩，那不合适。”
　　空野不知道怎么和她说，他很多年没和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接触了，如果他现在是和她相近纪，那他可以不去想那些，可他现在已经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了。
　　南枝可以不计较，但是空野得计较，他没有资本任性了，过两年他应该找个人结婚生子，这个年纪，怎么可以不顾一切地谈一段明知没有结果的恋爱呢？他只是个普通人。
　　但是他怕太直接会伤害她，不敢直接拒绝，不想听她哭，只能跟她点点讲道理，循循善诱。
　　这样明显的意思，池欢当然听得懂，但她真的不想听，真的不愿意接受。
　　这样的表达，那他们之前的相处都算什么呢？
　　所以她选择不回应，乖了那么久，装傻一次又怎么样？
　　可是空野不会让她装傻，他在她耳畔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就好像他们第一次碰到的时候一样，他的声音仍旧动听撩人，每一个发音，每一个声调，每一个重音停连语气节奏，表达着你乖一点的内在语。
　　“我知道，我明白，我都懂……”她到底还是没勇气反抗，其实她想反驳他的，她想说她不在乎，谁说谈过恋爱的就一定比没谈过的好呢？至少，他们一定没有我那么喜欢你，没有我那么样一颗赤诚的真心。
　　突如其来的一道白光把昏暗的房间照亮，照在了池欢有些苍白的脸上，只是一瞬却又消失，她捂紧了耳朵，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几秒之后一阵雷声传来，就像在头顶上炸开，要把这房子劈成两半一样。
　　整座房子只有池欢的房间是特地做了加强隔音的，可想而知，这阵雷声得有多大。
　　吵闹的雷声模糊了空野的声音，而她的声音也被雷声遮盖，打开聊天界面，她给他发：我这在打雷
　　空野：我听到了
　　空野：那你害怕吗？
　　害怕是害怕的，但是她好想说不害怕，那样她就是一个成熟勇敢的人了，才更与他合适。
　　撒谎，她不撒谎，于是她说：“我有点害怕。”再一次，她在他面前展现自己柔弱的一面。
　　有人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跟她说：“别怕，我陪着你呢，打雷而已。”
　　鼓起勇气，走到窗边，她拉开了窗帘，只见窗外暴雨如注，院子里的树不停地摇晃着，又一道电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一瞬间恍如白昼，又很快陷入无尽的黑夜，又一阵响彻云霄的雷声传来，她连忙去捂住自己的耳朵，慌乱中连手机都摔到了地上。
　　外面的场景，当真是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骇人，像只四处乱窜要吃人的巨大怪兽，比起吃人，用吞噬或许要更加恰当一些。
　　除了隔音，她的房间采光也是极好，所以这样的景象在她这更是清晰。
　　禾城属于江南一带，气候湿润，多阴雨天气，到了夏季，就是多雷雨天气，这样的场景她倒是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每次一见都要感叹一番，人类在自然面前何其渺小，人祸天灾，何其可怕。
　　捡起地上的手机，池欢录了一段囊括打雷闪电在内的视频，发给空野。
　　由于两人正在打电话，这会儿看不了视频，但是空野说光看封面就知道挺吓人的，她却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其实这还好了，我都习惯了，也就雷声有点怕怕的。”
　　如果是平常，她会发个朋友圈感慨此刻，但是现在，她最想要他知道的人正陪着自己，也就没有必要了。
　　这天晚上，他们到底没有再聊那件事了，池欢极力地把话题引向其他。
　　他们聊了很多，多到池欢马上就快敞开心扉了，却因为对方的回避和欲言又止而停顿。
　　后来她看着时间不早了，想着空野明天还要上班，就催促着他去睡觉，两人互道晚安就挂断了电话。
　　平心而论，她是不舍得挂的，她也一点都不困。如果可以，她希望这通电话可以一直一直打下去，历经春夏秋冬、四时冷暖，无论悲喜。
　　可是不行，她要懂事一点，不能总是任性的。
　　看着聊天界面上那长达一个半小时的通话记录，池欢抱着手机傻笑了好久，似乎忘记了刚才他是在拒绝她的。

　　将通话记录截屏截下来，她打开微博，切换到小号，新建了一篇博文：
　　@叒欢：今天的“欢”，是喜欢且欢喜的“欢”
　　#野生栀子欢
　　[图片.jpg]
　　点击发送。
　　小号是没有任何朋友的小号，甚至和大号都没有一点关联，用来宣泄情绪，分享不能分享的喜悦。
　　更贴切一些来讲，这更像她的电子日记簿，情绪日记簿。
　　至于这话题，是她和空野的专属话题。
　　野是空野的野，她现在超级喜欢这个字，不仅因为他，而且因为这个字一听就是一股自由的气息，她爱自由。
　　栀子是因为她是南枝，碰巧，她也喜欢干净纯白又清醒的栀子花。
　　欢当然就是池欢的欢，也希望自己能够一直这样欢乐欢喜下去。
　　她叫池欢，之前总有人说她的名字不好，池欢迟欢，就好像迟一点才欢喜或者说迟来的欢喜，说太迟就会一身遗憾，白白耽误好年华。
　　可她却不以为意，名字是家中长辈取的，她很喜欢，他们取这个名字是希望自己时常欢喜，怎么因为她的姓氏就变了呢？更何况她的“池”也不是迟到的“迟”。
　　幸福和欢喜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与这些外物无关，从来只把握在自己手里。
　　若她总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才会失了欢喜呢。

　　发完微博，她无聊地又看起朋友圈，大半夜的，她这会儿倒是开心，却又不少人在emo，几家欢喜几家愁咯。
　　在众多的朋友圈里，能吸引到池欢注意力的就一条。
　　不巧，是颜烁发的。
　　只有很简单的一行字：我想，她会害怕。
　　大明星也会有烦恼吗？这一看就是对哪个女孩爱而不得却又担心人家才发的。
　　要是被那些记者、营销号、粉丝、对家知道了，不得分分钟上热搜？
　　要她说啊，爱就要大声说出来，你不说说不定人家都不知道，万一人也喜欢你，俩闷葫芦凑上可怎么好。
　　不过，也说不好，说不定已经被拒绝了，或者人姑娘有男朋友了。
　　即使光芒万丈如明星，潇洒帅气如颜烁，也照样会爱而不得，更何况这世上的许多人呢？
　　双向奔赴是难得，爱而不得才是人间常态啊。
　　究竟是如何她也不清楚，他们两个现在太陌生了，虽说池欢是他的粉丝，但仅仅是歌粉而已，连他生日都不知道，最多哪天他上个热搜点进去看看。
　　闲着无聊她想着听听颜烁的歌吧，也是，那么吵的rap她愣是听着听着睡着了。

　　于是乎，第二天上午醒来的时候，池欢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迷迷糊糊地，她给手机充上电，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看着像是清醒了不少。
　　手机还没充上电多久，她就迫不及待地开机，期待着，看着各个软件、各种各样的消息跳出来。
　　消息跳动的速度很快，但她还是精准地从中捕捉到了自己想看的内容，是于她而言重要的消息。
　　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早安”，因为是很重要的人发的，所以简单也重要。
　　池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距离空野给她发消息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她都不知道要回什么了，这个时间点再回个“早”，感觉自己像小懒猪。
　　可是实在不知道该回什么了，那就摆烂吧。
　　南枝：早
　　南枝：好吧好吧，已经不早了
　　南枝：[躺平.gif]
　　发完消息，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让她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稍微适应之后才慢慢睁开眼。
　　天完全放晴了，窗户上的雨水早已干涸，树也不再摇曳，哪里还看得出昨夜狂风暴雨、雷电交加的样子。
　　老天爷是个脾气古怪的，心情多变，也像她一样爱大喜大悲，看上去转瞬即逝、没心没肺，其实只是藏起来了而已，用，偶然间飘过的一朵云。
　　她又去拉东边小阳台的帘子，这个帘子本身是电动的不需要她自己动手，但她几乎只在太累或者忘记的时候会遥控拉上。
　　她喜欢自己拉开帘子，去迎接新的一天，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拉开这个帘子，就像开盲盒一样，在打开之前，你根本不知道外面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本来还想走到阳台上看看，结果她一打开门就是一股热气扑来，不留情面地，一点都没有下过雨后的凉爽，就这么，把她推回了房间，顺带，还捎上了门。
　　房门被敲响，她有些慵懒地问了一声是谁，门外传来刘管家的声音，“小姐，池总说今天有客人到访，让我来叫你起床。”
　　“知道了，早餐我要一个中肉粽加一杯常温的豆浆。”
　　大概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客人，至少不是她熟悉的人，否则母亲一定会特别说明的。
　　池欢心里觉得好烦，一点都不想应付这种场合，连刷牙的动作都变得有些烦躁起来，隔了几个月，牙刷也快没电了，整个过程中一直闪着讨人厌的红光。
　　洗漱完，她认真地挑了一件合适的衣服。
　　那是一条法式撞色假两件的高腰连衣裙，中袖，上半身是假两件的马甲设计，蓝色波斯菊水墨青花的刺绣，娃娃领显得俏皮活泼一些，会更讨长辈喜欢，裙子的长度刚好过膝，不会太短。
　　整体风格就是恬静乖巧，有客人来的时候是不出错的款式。
　　对着镜子，她无奈地苦笑，看着看着，感觉今天镜子里的自己真美，没忍住拿起手机对镜子拍起来。
　　等到客人来的时候，她也只是陪在池女士身边，微笑着，偶尔回答一两个问题，附和着她们之间的话题。
　　不知道怎么又聊到了她们所谓的终身大事上，眼睛不经意间一瞥，正好和对面的姐姐对上眼神，两人尴尬地相视一笑。
　　两个人并不算很熟，基本上只能说是点头之交，池欢对她的印象大概就是很文静，是长辈很喜欢的那一种类型，母亲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就比如这会儿，四个人坐着，真正参与不进话题的也就她一个人。
　　圈子里的女性大多学过画画，但真正能够学出名堂的并不多，她眼前就算一个，是现在小有名气的插画师。
　　从她们的聊天中她了解到，这位姐姐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出国前，就是她的订婚宴，这次她们来，就是送请柬的。
　　至于和谁，池欢并没有听清，应该是个不怎么听到过的名字。
　　临走的时候，长辈让她们两个加上了微信，说是交个朋友。
　　其实池欢很早就想加她了，但是之前比较社恐不好意思，后来又很少碰到，一直没有机会，谁会不喜欢长得漂亮说话又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呢？而且还香香的，是她没闻过的味道，能猜到大概是定制款的。
　　她们走之后，她仔细翻看了那张请柬，不愧是学美术的，请柬设计得就很精致，总体是天蓝色，在光的照耀下，却又泛着淡淡的浅金色，排版大气简约，细微处又有一些特别的小设计，可以看出来很用心。
　　上面写着：项源&席念清。
　　这个名字她实在没有印象，而且她记得席家就只有席念清这么一个独女，娶她大概是要入赘的吧。
　　不过也说不好，不再多想，反正和她八竿子打不着。
　　大白天的，怎么就脑子不清醒了，她刚刚居然在想这要是她和空野的订婚请柬就好了，这是万万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