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苡梦生花》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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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看的怎么样？”
　　沈苡目光偏了偏，看着封面上蹦跳着的几只小青蛙。
　　小姑娘看书不用心，她是知道的，被她抓到了好几次。
　　不仅有乔时偷看她那两次。
　　乔时没看她的时候，她也有不时地，眼神扫过去，看她一眼，再收回来继续聊。

　　所以她会那么精准地抓到乔时偷看她，是因为她也在一直看向那个方向。

　　乔时后面困倦时，努力憋回去的哈欠，眯眼时闪烁的泪花，也被她捕捉到了。

　　她到不会觉得乔时这样很肤浅，反过来担心自己是否会太无趣。
　　她没有什么很热衷的事，不像桑榆喜欢打游戏，姑姑喜欢摄影和旅游……许多事她只是会做，却不是爱做，没有那种热爱的感受。
　　读书是她喜欢的消磨时间的方式，后来是写作、研究、工作。
　　文字是她贫瘠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所有物。

　　并不是只有爱读书的人才是有思想有文化的人，人们了解这世界的方式各有不同。
　　沈苡没有那种文化人的“自视清高”。
　　却是担心自己这样会不会太无趣，和乔时、楚少仪她们相处起来会不会显得隔着一层障壁。

　　“很好看，挺温馨的小故事。”
　　乔时满脸认真和认可，仿佛读的很用心一般。

　　是有点心虚的，但今天实在是没怎么读进去，氛围太让人困倦了，再加上她最近又是军训又是出游的，真的有点累。
　　但是漫画嘛，这个画风也不是恐怖风。
　　虽说看了那一点的故事梗概都没怎么记住，但这样讲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像是为了掩饰心虚一般，乔时还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双手捧上，准备把书还回去。
　　回去一定认真看一遍。
　　她在心里念道。

　　闻言，沈苡愣了一下，准备去接书的手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复杂了一些。
　　看着还在小姑娘手里的那本《开罗团长+洞熊学校的三个毕业生》。

　　“是不是没看完，要拿回去再看会儿吗？ ”

　　是知道她没仔细看的，但这本的风格，怎么想也不是用“温馨”可说的。

　　乔时心头一惊，大概意识到自己多言这一句怕是说错话了，小脸一下唰白，生怕自己刚有的那点印象分被败光了。

　　沈苡见她这模样，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
　　并不是有要怪她的意思，但似乎还是有了自己不想要的效果。
　　她与人相处的不算多，尤其是这样比她年轻活泼的少女。总是一步步行为都有几分小心翼翼的不知所措。

　　她抿了抿嘴，伸手顺着乔时的马尾辫轻而柔地捋了捋。
　　“走吧，去吃饭，书下次再还给我就行。”

　　乔时的心仿佛连着发丝，被轻轻的牵动了两下。
　　她清晰地接受到沈苡传递过来的讯息，是没有生气的意思。

　　脸颊回温的瞬间，血气也跟着上涌，染红了女孩儿的耳尖。
　　与此同时，她也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要认真读读这本书。

　　桑榆住的离学校也近，来的很快，三人几乎是刚下楼就和她会上了面。
　　桑榆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上来就笑嘻嘻地揉了揉楚少仪的头，楚少仪根本没反应过来，傻站在原地。
　　下一秒转向乔时的时候，乔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紧张的眼眸盯紧桑榆。
　　她今天好不容易梳了个漂亮的高马尾，可不想这会儿就破坏掉。
　　“桑老师不用了！”

　　桑榆可不管她的矜持，大喇喇地把她往身边一搂。
　　“好久没见了，不要害羞嘛！”

　　沈苡在一旁看着，感觉乔时在她怀里马上要炸毛了，眼怀笑意地碰碰桑榆，示意她别闹了。
　　“还在学校里呢，你注意着点。”
　　桑榆被提醒了这会儿立马冷静下来。
　　她是个自来熟的人，又把乔时和楚少仪当成了“自己人”，难免有些不顾及。但在校园里，作为一个老师，她总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的，万一被拍到了，被人使绊子就不好了。

　　乔时就这样躲过了一场“危机”。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两边的头发，轻舒了口气。
　　却不料这一幕恰好被桑榆捕捉到。漂亮的狐狸眼眯了眯，四下一转，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而后眼角弯弯一勾，显然怀了什么坏心思。
　　她趁乔时不注意，意识松懈下来向前走的两秒，脚尖一转，绕到乔时后面，伸手一顿揉，吓得乔时缩了下肩膀，一阵吱哇乱叫。

　　“小乔同学，老师我可是很记仇的，小动作可不能被我抓到喔。”

　　得手了的桑榆笑意盎然，手背在身后向后轻快地退了两步。
　　正巧转到楚少仪身边。
　　一转头，正看见少女白皙的皮肤此刻红的有些不正常，自被她揉过头后站在原地，脸颊有点鼓鼓的，像是在憋气？
　　不能是被气成这样的吧。

　　桑榆也惊了一下，生怕这一下刺激得楚少仪背过气去。
　　她是一向知道自己偶尔有些不懂分寸的，但刚才的行为，应该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她有点迟疑了。

　　仔细回想，她们确实也还没熟悉到可以随意摸头的地步，再一脑补，怕是刚才的举动对于楚少仪来说是天大的冒犯。
　　这不人家都气成小河豚了吗。
　　慌张和愧疚瞬间席卷了她，她难得地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楚少仪。
　　手下意识地抬起，欲要帮她理一下刚才弄乱的那几根发丝，却又意识到她可能不喜欢自己的接触，在她头顶几分寸的距离顿住了手。

　　犹犹豫豫，不知何故，不知何解。

　　“对不起啊。”
　　桑榆讷讷到。
　　紧张地舔了下嘴唇，轻咬了下唇，手指蜷缩了一下，却又不好就这样收回来。

　　在心中徘徊几次的解释苍白的，她自己都说不出口。

　　还是乔时注意到这边气氛的凝结，转头粲然一笑，“桑老师你别紧张啊，楚少仪没有生气。”
　　她还是很了解楚少仪的。
　　楚少仪平时闷闷的，但若是生气了是会当场发怒的，有任何不快都要当场解决才好。
　　不过她也很少生气就是了，若非触及原则的问题，她都可协商解决。
　　但无论如何，决不是生气了闷着不解决的性格。

　　这样呆愣的样子也确实少见……
　　楚少仪不太适应和别人太亲近的接触，平时也没人敢太大胆地靠进她，所以她这会儿是……

　　“没有生气啊，真的吗？”
　　桑榆弯弯腰，略抬头看楚少仪微微低下的脑袋。
　　四目相对。
　　楚少仪看着眼前人明亮好看的眼对着她眨了又眨，指尖勾住衣服的角转了转，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没有生气。”

　　“那是害羞了？脸这么红。”桑榆心觉不打紧地开了句玩笑话。

　　是害羞了。
　　乔时意识到这点，眉心一跳，转头又看了看楚少仪的神情。

　　少女被揉乱的几根发丝被风勾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又乖顺地落回去。
　　刘海松松的，伴着主人低垂的头，虚虚的罩出一小片阴影，盖不住她有几分粉红附着的脸庞。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楚少仪害羞的神情了。
　　或者说，在上大学之前，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楚少仪不是那种真的很淡漠的人。
　　比起淡漠，倒不如说，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和人打交道，不太会应付别人的热情和示好。所以当别人和她搭话的时候，她总是显得冷冷淡淡的，打消了许多人想好她交好的念头。
　　所幸她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儿时有乔时的陪伴，也绝不会孤单。

　　想到这里，乔时的睫毛垂了垂。
　　她缺席了这个“妹妹”的成长好几年。她并不清楚，在变化最多的青春期阶段，楚少仪有没有再遇到什么很好的朋友；有没有再一个热情难拒的人看破她“冷淡”的外壳，接触到她敏感的内心；有没有学会人际交往的来来去去，学会社交，学会开朗地处朋友……
　　开学再次相遇的时候，她就能看出来，楚少仪还是没学会社交，气质还是淡淡的，抗拒与人沟通的模样。
　　这次被桑老师“调戏”一番，她又能看出来，大概也没什么热情难拒的人在她之后再接触楚少仪，因为楚少仪还是不太会应付这样的热情与喜爱，和儿时初见她的反应比较像。
　　脑袋畏缩着的，红着脸不太好意思说话，又努力地想告诉对方自己没有生气。

　　至于在她之后交好的朋友…
　　乔时不知道。

　　见面后，她们很少谈及初高中的事情，许是因为能回忆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枯燥的学习，也可能是因为乔时有意的避开了有关化学的内容，不想多谈。
　　但有关化学的内容，是她青春时期为数不多的浓墨，丝丝密密渗透她的生活，难以用针线一丝一毫地挑出，紧密相织，避无可避。
　　所以干脆不谈。

　　看现在这模样，大概率没有。

　　如果有……

　　在外面待久了，光线刺的眼睛有几分干涩。
　　乔时闭上眼睛，缓了缓，任眼液分泌缓解不适。

　　如果有，她也可以理解。两人的幼时友情滞留在过去的时光里，没有前进。没有谁有过错。她也没有理由要求楚楚视那段过分稚嫩的友情为最重要的一段经历。
　　人生多少段别离，能再相遇已是万幸，何必要求故人一切如旧。

　　反正她们在一起，会有新的经历，新的精彩。

　　想到这里，乔时觉得刚才恍惚的一点眩晕好像过去了。
　　眼前恢复一片清明。

　　那边，桑榆知道楚少仪没有在生气，顿时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愉快，放心地帮楚少仪理了理头发，讨好般的说了许多好听话。

　　沈苡站在几人背面，没有错过乔时微妙的表情变化。
　　乔时在思考时，她也在思考。

　　联想到过往的一些谈话，沈苡的眼眸越发深了深。她知道，过往岁月一定改变了什么，却寻不到线索探寻往事的踪迹。
　　指尖攥地更紧了些，握住的车钥匙硌的手心肉有点疼。

　　见乔时神色恢复正常，还多了一丝轻松，她才恰时开口：
　　“桑榆，差不多了，吃饭去吧。”

　　沈苡发动车的时候，桑榆还坐在副驾，探头过去喋喋不休地和两小只聊这聊那，安全带都不记得系上。
　　沈苡转头望她，也不怪她什么，只拍她一下：“安全带。”
　　语气是和缓无奈的，在乔时眼里，却好像有了几分嗔怪的意味。

　　桑榆不以为然，显然十分习惯两人间这算得上亲昵的举动。只“噢噢”应了两声，回身把安全带系上，又想转过来说话。
　　动作急转之间，险些扭着腰。
　　沈苡无奈扶了她一把，叫她坐好不要乱动，要不然就坐后面去。
　　桑榆这才安分些，嘿嘿笑两声，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车内氛围安静不过两秒，乔时却是先开口了。
　　“两位老师感情好好。”
　　“是啊，我们从小就是同学嘛。我可是你们沈老师最好的朋友。”桑榆整理着提包，不以为意地答着。
　　“是呢，校园论坛上都有人传两位老师是一对呢。”
　　乔时的嗓子有点发干，声音有几分涩。
　　闻言，桑榆却是停了停动作，没有立即应答，不着痕迹地抬眸，从后视镜斜撇着看了乔时一眼。
　　她看起来倒是没有几分紧张，仿佛真的只是说了一个无心的玩笑话。

　　“哎呀他们都是开玩笑的，我喜欢的漂亮美人多着呢，可不能仅拘泥于你们沈老师这个大冰块啊。”
　　仅是停了不到一秒，那短暂的一眼后，桑榆又笑着给出了回应。
　　“而且啊，你们沈老师是单身喔，学校里想追沈老师的可多着呢。”

　　乔时嘴角轻松扬扬，卖了个可爱的笑。
　　“都是嗑cp嘛，谁让两位老师都长得那么养眼，光是站在一起，看着就顺眼。”
　　桑榆乐得不行：“小乔真是会说话。”

　　这一part过去，乔时向后坐坐，垂下的头掩饰着她刚刚不敢释放的紧张情绪。
　　同性之爱这种话题，在大学里已算是极为开放，大家多少有点见怪不怪，平视其存在了。
　　但这并不代表教师之间光明正大与同性相爱也是被允许的。
　　若被有心之人抓住这个把柄举报，就算没有什么大的后果，也是有一定影响的。

　　没有人会愿意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的软肋和缺点随意展露给外人，

　　她这一句话，看似玩笑，实则试探，其实是相当无礼的一个行为。
　　回过神来，她立马就有了几分悔意，不该问出这样没礼貌的话题。
　　她也不知那一瞬是为何，这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干了这样的糊涂事。

　　今天真是哪哪儿都做的不对。
　　乔时暗自懊悔，只希望不要给两位老师留下无礼的印象才好。
　　乔时有几分着急。

　　只不过，看桑榆的回应，她们之间好像确实没有恋人这层关系。
　　乔时能感觉到自己内心安松了一口气。
　　她唾弃自己这样的城府算计和卑劣的心思，恨恨地在心里同自己发难。

　　“别听你们桑老师瞎说。”
　　前座，轻轻淡淡的声音传过来，无端让乔时听出了几分柔软的意味。

　　乔时怔愣抬头，方从自己的情绪里脱离出来，无措又撞入了沈苡的视线。
　　她刚刚往右后方坐了坐，角度转换，正好是能和主驾驶光线相折射的位置。

　　沈苡在透过后视镜看她。

　　不是一眼撇过，是趁红灯停留着，温和接纳她也投过来的视线。

　　乔时下意识喃喃：“什么？”

　　“没有很多人追。”

　　沈苡看着后视镜里她的眼睛，片刻，又说到。

　　说完这句话，绿灯也恰好亮了，沈苡收回目光，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出右转车道，平稳前行。

　　“嗯呢”
　　乔时的声音声若蚊蝇，轻声回应。

　　按社交最佳的方案来说，她应该乘机再吹一波沈老师的彩虹屁，夸一番沈老师长得有多好看多受欢迎。
　　这是应对他人谦虚时最好的说辞，也不显得矫揉造作。

　　但是她被沈苡盯着这么解释。

　　乔时又觉得自己好像要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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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到这里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