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绿绮蓝樱

8、09

　　09.

　　这个时节，不算是如盛茶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但气氛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台上的说书人生得一副忠良貌，连带着声音都好似藏着醇厚茶香。

　　陆惟有些心不在焉地端着茶盏，在水汽氤氲中浅浅抿了一口。

　　平城这样的地方，不像京城天子脚下，顶顶繁华的地方，满大街都是不知道谁家的少爷小姐、富家阔太，用的东西自然也是最好的。莫说茶叶、锦缎、坛坛的陈酒，就连盛着清液的茶具酒具都描着金。

　　手中的茶盏这么一比就显得有些寒碜，料想茶也不会是什么好茶。

　　“……”

　　陆惟微怔。居然出乎意料地……还不错。

　　比他惯常喝的口感更清淡些，但丝丝回甘，颇有些惊艳。

　　陈老板看出了他的心路转变，上前来笑道：“小公子不是本地人吧，这茶是平城本地特产，我可是花了大工夫才制成。”

　　青年人客气地露/出一个看上去很乖巧的笑来：“敢问陈伯，这茶叫什么名字？”

　　“‘思平’。”陈老板朗声道，“来这儿饮茶的不乏外地行商，取这名字是希望他们离开之后也能够挂念着平城、思念着平城的一口茶。”

　　思平。

　　思念平城。

　　思念平城的风景、清茶、好客的茶老板。

　　还有……平城的他。

　　陆惟看着茶盏中翻卷的茶叶，思绪却飘忽到了那个人身上。

　　初见的时候，觉得他刻板无趣，性子淡得像浅浅的山水。但是囿于这小小平城，如同一方囚笼，将他束缚其中。

　　无聊。实在是无聊。

　　无论是平城的住所、平城的下人、还是平城的晏南。

　　那便逗逗他吧。看看那样一副面孔上会不会浮现出别的表情。

　　于是便去找他，时常粘着他，整日整日伴随左右。他一开始不搭理，那也不要紧呀，反正在这一片苦芜之中，他们有大把大把的时光。

　　渐渐地，也不觉得乏味，反倒是每天想着怎样逗弄晏南的方法成为了他最开怀雀跃的时刻。他陆惟陆惠之是什么人？风月场的老手、欢场中的常客，想要勾去小小平城一个少年的心又谈何什么难事？与他说说京城的风光、添香楼的花娘，说说漂亮的西域舞姬、宫廷赏赐的玉液酒……

　　这些平城都没有，但在京城却是司空见惯了的。

　　你应该会感兴趣的吧。

　　陆惟觉得自己似乎是成功了，但是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说不上来。

　　直到那日午后，他慵懒如同一只长毛猫：“好怀德……和我出去走走，好不好？我快要闷死了……”

　　偏头，视线上抬，不偏不倚撞进一双漂亮的琉璃眼，清清亮亮，却看得人心口发烫。

　　不料他揉了揉自己的发顶，震惊之余又发觉他收回手的时候耳尖红得勾人。

　　什么啊，自己伸的手，倒是自己先一步羞红了脸。

　　彼时是好笑多过心惊。

　　有趣。实在是有趣。

　　等回到房中，一腔热血转凉，原本混沌的头脑也重回冷静。

　　晏南他这是动心了吧？

　　陆惟垂下眼睫，罢了，时至此刻倒有些不忍心，怜惜叫嚣着，将他的心尖生生攥紧。

　　冷落些时日，就好了。

　　别对我这样的人动心。我总要走的。

　　京城是我的家，不是平城。正如你属于平城，亦难割舍。

　　树与鸟不同路。

　　……

　　“于平城问父亲安。”一封家信交由侍从寄出，陆惟长长一声叹。

　　如果顺利的话，父亲消气了，他也是时候该走了。

　　只是……

　　对不起啊。晏南。

　　……

　　睁开眼，却看到那个人眼眸中几乎是掩藏不住的雀跃，面上却绷得死紧，较劲似的不愿露/出半分。

　　只听得他开口唤道：“陆兄。”

　　一瞬间，筑起的所有防线全部崩塌，而在他的眼中，天地霎时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