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是只导盲犬》芜下

4、04

　　唐玥为小拾穿上红色的马甲，马甲上写着导盲犬三个大字，背后还系着一根导盲圈。正式进入工作状态了，小拾的心情也有些紧张，站得稳稳当当。
　　“小拾，今天你陪小迟去医院复查，记得要好好保护他喔。”
　　小拾仿佛听懂了般把爪子放在了唐玥脚上，意思是交给我，你放心。憨厚的模样惹得唐玥笑得眉眼弯弯，真是只懂事的小狗。

　　宋迟背着包从楼上下来，他要先和小拾磨合一会才能上路。
　　第一次握住导盲圈，宋迟的动作很缓慢，那一头系着狗狗，这一头系着他，他们仿佛被连成一体。
　　小拾走在他身前，一股坚定的力量牵着他往前，真的可以全身心信任他吗？他只是一只狗狗。
　　当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便变得尤其强烈，他处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向前的力牵引着他，使他身体落到实处。
　　忽然一个软软的东西拦住了自己，他伸脚往前探了探，是一道台阶，他安全的下了台阶，这是不借助导盲棍的第一次。
　　虽然他和小拾的速度一开始还不匹配，但小拾总会顺着他，他慢点，小拾就慢点，他快点，小拾就快点。慢慢的，他们的步伐就趋向一致。

　　“太棒了，小拾，做得很好。”唐玥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小拾带着宋迟安然无虞地从房间内走到了院子门口。
　　一百多米的距离，没有让宋迟磕碰一下。
　　毕竟从前在基地，小拾已经训练了太多太多遍，每一个障碍他都熟记于心。

　　他带着宋迟来到了在门口等待的黑色轿车门前，司机大叔沉默不语地看着牵着导盲圈走来的宋迟，走近一瞧，大叔竟有些眼泪汪汪。
　　大叔将车门拉开，扶着宋迟上车，右手为他挡住上方的坎。
　　待宋迟坐好后，他转向了小拾，将肉嘟嘟的狗狗一把抱起，摸着他的脑袋低声说：“干得好，小狗狗。”然后把他放到了后座，宋迟的身旁。

　　宋迟轻轻握了握自己的手，那股力量仿佛还没有消失，触手可及。
　　他往狗狗的方向偏了头，虽然他看不见，但他知道他就在那里，趴在他的脚边。

　　不过半个小时，车停在了医院门口，宋迟和狗狗一起下了车，司机大叔跟在他们身后。
　　周围变得十分嘈杂，人们的谈笑声，车辆的轰鸣声，还有些不知名的声音，都涌入耳中。但当宋迟再一次握起导盲圈的那一刻，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他只需要跟着他，就可以安心地往前走。

　　在外面比家里任务要艰巨得多，外面的地形更复杂，小拾要绕过那些障碍物，比如一些违规停放的车辆；人群拥挤，有些人不小心要撞上来，小拾就得立刻用身体挡住；遇到红绿灯，小拾得拦住宋迟和人群一起乖乖等待。
　　但小拾都完成得很好，他高度集中注意力，没有一丝一毫的分心，此时就算是天打雷劈，他也不为所动。
　　直至走到了眼科门诊，大叔从身后扶着宋迟进了诊室，他的任务才算完成，这才放松下来。

　　“重见光明的可能性很低。”医生拿着检查单对宋迟说，他的声音放得很轻。
　　“视神经萎缩太严重了，神经性的损伤……以现在的技术，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
　　医生拿着检查灯，在宋迟眼前晃了两下，宋迟的瞳孔大小没有任何变化。
　　宋迟攥紧了双手，低声道：“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小拾正懒洋洋地趴在诊室门口座椅下，等着主人看完病出来。
　　来看病的大多数是老年人，但也有几个小孩子，被家长陪同。
　　“哇好可爱的狗狗！”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发现了藏在下面的狗狗，盯着小拾发出惊叹。
　　她的小手一伸，扒拉了两下狗头，小拾乖乖的，不叫也不闹，见此她胆子放的更大，想把小拾从椅子下抱出来。
　　但小拾不想离开诊室门口，屁股墩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小女孩一边用力拽着狗狗一边说：“跟我去玩嘛，小狗狗。”
　　“他不会跟你走的。”不知何时，宋迟已经出来了，站在他们身边，居高临下地说。
　　小女孩被吓到了，双手猛地松开，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女孩的家长赶紧跑过来，护着她吼道：“干嘛欺负小孩子！”
　　谁知宋迟竟然笑了，他说：“是您孩子想拐带我的狗，我只是出言制止，为何要说我欺负她。虽然我看不见，但周围人可都有眼睛。”
　　那家长一看周围，有几人在看着这边指指点点，立马不说话了，带着小女孩就走了。

　　宋迟蹲了下来，双手捧着小拾的头，手指划过他的鼻尖，似是感叹道：“看来你的魅力还挺大。”
　　明明是夸赞，小拾却没由来的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求生欲使他用脑袋蹭了蹭宋迟的手心。这一招依旧管用，宋迟的眼皮微压，站起了身，“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小拾依然尽职尽责当着引路人，他工作的时候格外认真，与平时判若两狗。
　　就在快到在路口时，宋迟突兀地停下了脚步，拽住了导盲圈，小拾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感觉宋迟是看向了自己，虽然那目光游离，却是在寻找自己，好像是在打量。
　　“我突然很好奇，你到底长什么样？”宋迟认真地说。
　　我也想给你看看我，可惜你看不见，简直是人生一大损失啊，小拾遗憾地想。
　　身后的大叔跟上来，听及此，笑着说：“小拾长得可漂亮了。”
　　小拾开心地转了两圈，表示自己的认同。
　　宋迟蹲下，朝他伸出了手，小拾将自己的爪子放在了他的手心，“他是什么颜色的？”
　　司机大叔说：“白色的毛，其实仔细看还是偏黄，两只眼睛圆溜溜，我看着都喜欢，唉他现在正看着你呢。”
　　“是吗？”小拾感觉他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爪子，指尖划过软软的肉垫。

　　直到回家，小拾还沉浸在第一次工作完的激动中，这算是完美完成了吧，以后的路也会一直这样顺利。
　　唐玥守在门前，来接归家的宋迟，上下扫视他后，放下了心，没有任何磕磕碰碰。
　　“回来了，有什么想吃的吗？”唐玥只字未提今天的检查情况，想来扶宋迟进屋。
　　但宋迟避开了她扶上来的手，摇头说：“不用了。”
　　如果他看得见，一定会看见唐玥蓄满泪水的双眼，但他看不见。
　　唐玥声音如常，似是在自言自语：“没事，等会晚上多做点好吃的，你还在长身体。”
　　宋迟很快进了门，留她在身后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小拾忽然想起了自己与母亲分离的场景。自己是那样的舍不得，母亲身上的奶香味，柔软的毛发，但他很快被饲养人员抱了起来，他甚至叫不出声，只能扒着爪子挣扎，无法回头，那时母亲也是以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吗？
　　幸好没有看见，不然怎么舍得离开。

　　待狗狗进屋，发现宋迟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依旧是和昨天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姿势。
　　但他耳朵上戴上了白色的耳机，耳机缠绕，弯弯曲曲直至桌子上的MP3，MP3旁边放着一个陶瓷花瓶，瓶里插着五颜六色的花，可惜美景近在咫尺，宋迟却毫无察觉。
　　他安静地躺进沙发里，像陷进柔软的芯，眼睛已经闭上，眉眼线条柔和，这时才显出几分温柔的错觉。
　　阳光从落地窗落下，打在他的脸上，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半边脸闪着细碎的金光。

　　“小迟……”唐玥本端着盘水果过来，看见这幅景象，又不再喊他，只是眼睛弯了起来，然后轻轻地离去。

　　小拾也放轻爪子靠近，直至离他半米时停下，原地趴下，垂下耳朵，也学着他在阳光下闭上了眼睛。

　　小拾是被男人的呵斥声吵醒的，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窗帘被拉起，房间里已亮起灯光，视线中心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是宋致远回来了。
　　“这个家是我的，我想回就回，不回就不回，天天念，烦死了。”宋致远抬起手将唐玥推开，那个柔弱的女人被推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惊呼。
　　小拾赶紧跑过去，舔了舔女人的手心，她精致的妆容被眼泪弄花，低头捂住了脸，哭了起来。
　　从男人身上传来了酒精味，夹杂着香水味，这味道比上次还要浓郁许多，怕是已经被唐玥察觉。
　　宋致远看见女人哭泣，脸上闪过一丝厌烦，扯下领带扔到了地上，转身走了。
　　唐玥见此眼泪流得更凶，却咬紧了嘴唇，忍住哭泣的声音。
　　而房间的另一头，宋迟沉默地站在楼梯中间，他神情淡漠，冷静得像是有些麻木。
　　他又站了一会，终于也调头走了。

　　晚上饭桌上只有唐玥一个人，刘妈已经回家了，宋致远开车去了公司，宋迟在房间不肯出来。
　　一大桌饭菜，但是只有一副餐具，唐玥不忘为小拾碗里倒上狗粮，小拾却第一次觉得狗粮失了吸引力，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女人。
　　唐玥见了他的眼睛，像是抑制不住，再一次崩溃大哭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小拾的毛发上。
　　小拾又舔了舔她的手心，希望能抚平她的伤口。
　　“谢谢你……”唐玥擦干了眼泪，终于露出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