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意》阑夜无声

17、第 17 章

　　曹为并不是那种喝醉了很难缠的人，但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也让人有些招架不住。吴成搀扶着曹为下了车，却无法挪开步子。
　　夜半的街道上只偶尔有几辆车经过，司机放下他们却一时没有离开，想要蹲在门口等待接单。
　　“你这样不行，他腿都软了，你不如背回去还快点。”
　　吴成没有回答，那司机大哥却是自告奋勇的打开车门下来把曹为的胳膊往他脖子上搭。
　　“兄弟，你太高了，蹲下来点。”
　　曹为的胳膊被缠绕在他的颈边，呼吸擦过脸颊，吴成不自觉的蹲下了身体双手抱住了他的腿弯。“对了对了，这样轻松多了。”司机大哥摸出一只烟重新钻进车里，吴成走在陌生的小区里有一种荒谬和无奈。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曹为的呼吸和心跳声，像是已经陷入沉睡。
　　为什么。
　　为什么能这样毫无防备的在他面前喝醉。
　　刚刚流在他胸口的泪水已经消失，只有暗色的衬衣上一块很小的斑点，吴成总觉得那一块濡湿的衣物不断的摩挲着他的胸口，磨得发疼。
　　找到曹为住的单元没费太多时间，吴成从曹为的口袋中摸出来钥匙打开门，房间里有一种浅淡的独属于曹为的气息。
　　他不知道那一间是卧室，于是把曹为放到了沙发上。
　　工作的时候长时间久坐，吴成也没有什么锻炼的时间，背着曹为的这一段路也没有那么轻松。他有些喘气，想要坐下来歇一会，却又觉得无处可坐，于是站在原地缓过劲来准备转身离开，却感觉指尖传来轻柔的触碰。
　　吴成没有回头，但也没动。
　　那只手一开始只是试探，渐渐的抓紧，紧到双手之间毫无缝隙。
　　“你……”
　　吴成刚开了口却停了下来，他感觉到了曹为把头靠在了他们紧握着的手上，尚且温热的液体滑落在手背上。
　　无声的落泪渐渐变成了抽泣，然后逐渐变大。
　　他又哭了。
　　怎么又哭了。
　　明明每次见到他都剑拔弩张，冲着他没少悄悄翻白眼，心里肯定没少骂过他吧。上次同学聚会见面吴成说的那段话排练了很久，大概也让他怨恨了很久吧。
　　这么多年了，就算不那样说，曹为这种笨蛋估计也早都忘了他。
　　哭泣声越来越大，哭声里含着的痛苦似乎要将心脏撕裂，却又像是一种无助的呐喊，在这种莫名爆发的情绪宣泄里，吴成听见了曹为啜泣声中夹杂的不成调的破碎的字词。
　　“对不起。”
　　他重复了很多遍。
　　多到哪怕这些词无法被完整的说出来，吴成也能从汹涌的泪水和嘶哑的声音中听出歉意。
　　心脏本来已经觉得麻木不堪，此刻却也不可遏制的开始发紧。
　　“别道歉。”
　　吴成叹口气，用另一只手从桌上的盒子中抽出纸巾递给曹为。泪水怎么也擦不完，曹为松开手抬起头，哭的大脑缺氧，就要往前栽。吴成无奈的接住，曹为却顺势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吴成的腰。
　　十年。
　　吴成至今还记得那个下午，刺眼的阳光穿透时间灼烧着他的眼睛，他拿着被退回的简历蹲在街角，一眼就认出来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是谁。
　　她和曹为长得很像。
　　彼时他年轻气盛，却有着强烈的自尊心。
　　但无法拒绝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她没有任何偏激的话语，甚至称得上是恳切，温和的话语却如同刀子一样戳破了他脆弱的防线。
　　他羞愧，恼怒最后从苦涩中生出来怨恨。
　　可又能怪谁？
　　有很多时候吴成觉得自己是怪曹为的，他日常在公司保持缄默，以工作为借口拒绝了老家的相亲，又在夜晚将所有的情绪加在一起转化为怨怒。
　　沉默。
　　他习惯了沉默。
　　沉默的反抗。
　　父母去世后，吴成向公司递交了调岗申请。大哥送他去车站的路上递给了他一个手机，“有人一直在联系你，不管什么原因给个回信吧。”
　　旧款的翻盖手机，未接来电和短信挤满了信箱。
　　最后一条消息已经是八年前。
　　“好。”
　　挺好的。
　　他人已经朝前看，只有他一个人在意便也没什么可惜。
　　再次见面，曹为顶着精致的发型在人群里招摇，吴成很高兴，很高兴他过的依旧恣意，高兴他没有被一段旧事困住。
　　高兴他自己又可以保持着转嫁的恨意走下去。
　　如果没有今天就好了。
　　吴成抬起的手最终还是落在了曹为的发顶，衬衫已经被沾湿了一大片，曹为人看着软，发质却硬的有些扎手。
　　你这么为我伤心，我还怎么怪你呢。
　　他轻柔的抚摸着曹为的头发。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