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非故》剑含霜

15、绝地围猎（一）

　　楚杭不由得刹住脚步，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易星辞是他的大师兄，是碧云天弟子一辈中的翘楚，不过二十岁就入了金丹之境，这山谷中谁能把他一箭穿胸，伤成这样。

　　萧亦行眸底一沉，几乎是直接掠到易星辞面前停下。他一手稳稳扶住徒弟发颤的身体，另一只手在瞬息之间，就将那支插在胸口的箭羽拔了出来。鲜血刹那间喷溅而出，染红了萧亦行的轻甲，如同刺在他的心口一般。

　　易星辞闷哼一声，暗红的血液顺着唇角流下，他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住。

　　“箭尖淬了毒。”萧亦行眼神凌厉，脸色含怒，扶他躺下后，又从随身携带的药瓶中倒出一颗化毒丹喂了下去。

　　“究竟发生了何事？其他人呢？”有弟子急道。

　　易星辞中毒颇深，此刻喉头发紧滞涩，艰难开口道：“具体我也不知是何情形。听闻昆仑玉虚宫和苍穹派起了冲突，后来其他门派也纷纷卷入，竟演变成一场恶战。我们被碧瑶宗偷袭，好几名弟子都受了伤。”

　　“我们与碧瑶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要攻击我们作甚？”

　　易星辞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缓了许久才继续道：“碧瑶宗的人趁我们围猎魔物，未对他们设防，突然攻击我派弟子。重伤的两人已送出了山谷，正想传送其他人的时候，却发现结界再也打不开了。我和沅宁只得分头引开他们，让星洛带着余下弟子暂避。”

　　“说是比武论道，可这一路看来，竟是暗器、毒药样样俱全，分明是冲着要命去的。”楚杭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脑，愤怒地握紧拳头。

　　“这山中烟雾似有戾气，应当是被人做了手脚。”萧亦行蹙眉道，“你们要静心凝神，切莫被蛊惑了心智。”

　　他指尖飞速点过易星辞几处要穴，延缓毒性的发作，开口道：“我们先与星洛汇合。”

　　易星辞低低应了一声，“我在他身上点了追踪符，刚刚追到这儿，应当就在水潭后面。”

　　一行人沿着水潭，穿过瘴气重重的湿地，果然在后山深处发现了一个被藤蔓植被遮盖住的洞口。那山洞隐在谷中，位置十分隐蔽，轻易看不出。

　　萧亦行手中凝起一道微光，隔空在入口处轻轻一点，如水滴入池、波纹荡漾，原本透明的结界顿时氲开层层金色的波纹，众人跟了进去。

　　洞内凉气扑面而来，洞口虽小，内里却很宽敞，石壁缝隙间覆盖着湿漉漉的苔藓，让人脚下生滑。

　　易星洛心急如焚，大哥和另外一名金丹期的师兄沅宁，为了掩护他们引开了碧瑶宗那帮人，如今不知怎样了。他恨不能立刻冲出去把碧瑶宗杀个片甲不留，可自己身后这一众师弟师妹们有的已然受伤，他又不能弃之不顾。

　　洞中水声滴答，扰得他心烦意乱，来回踱步。忽然，感到结界被破，他立刻起身挡在一众弟子前面。背着光线，依稀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踏入洞内，他紧绷的神色骤然舒缓了一瞬，不过待他看清萧亦行背上的人时，脸色又刷得一下变了，急忙接过手来，震惊道：“哥，你怎么了。”

　　“他胸口中了毒箭，离心脉很近。碧云天的化毒丹只能延缓毒性发作，却不能完全解毒。你们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会一会碧瑶宗，拿回解药。”萧亦行神色严肃，叮嘱道。

　　“不可”，他刚要起身就被易星辞挣扎着一把拦住。“师尊，碧瑶宗功法诡异，绝非寻常路数，况且我们与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背后定是有人指使，您不可一人前去。”

　　易星洛眸光一冷，手中长鞭陡然一股杀气横生，咬牙道：“师尊，我与你同去。”

　　楚杭和江屿白也上前一步，正欲开口，萧亦行冷肃道：“你们留下。”

　　萧亦行广袖翻飞，修长的手指迅速结印，一朵金色的如意云纹从他手中绽开，如有生命一般向四周绵延覆盖而去。“我已重新加固结界，应当无人能破，你们就待在此地不要出去。星洛，我们走。”

　　此刻已近黄昏，在落日余晖下，浮山层林尽染、色彩斑斓。两人轻功皆是上乘，一前一后如飞菩落叶，身法轻盈，不扬微尘。

　　忽然一声轻微的呼救声从林中传出，萧亦行上前察看，在灌木深处发现了一名凌霄宫弟子。那人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正匐在地上大口大口呕着鲜血，一只魔兽在撕咬拉扯他的手臂，细长的胳膊上已是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他眉心微蹙，指尖隔空一点，魔物立时烟消云散。

　　那名弟子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死死攥着萧亦行的衣摆，眼中含泪，喘息道：“仙君救我。”

　　萧亦行拨开他的衣服前襟，少年胸口处赫然一道深深的掌印，心脉已断，无力回天。

　　他看着少年的眼睛，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话要我带回？”

　　“我...我叫苏遇，是凌霄宫穆青远长老的弟子。我是被...昆仑...”话没说完，少年紧紧拽住他的手陡然滑落，再无声息。

　　萧亦行的神色空了一瞬，他把那名弟子的腰牌摘下，起身对易星洛道：“他中的是昆仑宫的落雁掌法，看来此事与昆仑宫脱不了干系。我们动作要快，星辞的伤势拖不得，入夜后会更难搜寻。”

　　两人身影不停在山谷中穿梭，一路上所见之景，皆是瘴气弥漫，刀光剑影。一股无形而强大的戾气笼罩在整个琅琊山上空，仿佛把人心最阴暗、最残忍的一面拉出水面，赤裸裸地暴露于天地之间。

　　直到山间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散尽的时候，他们终于在密林深处发现了一群青衣身影。

　　萧亦行稳稳落地，声音森寒道：“是谁，伤了我碧云天弟子。”

　　空气骤然一冷。寒冰自他的脚下蔓延，土地寸寸冻住，四周草木皆霜，林风霎时间幻化成片片尖锐的刀刃呼啸而去。

　　碧瑶宗弟子纷纷跃起避开这一波攻击，急速后退撤去。

　　唯有一人神色不变，径直飞到萧亦行面前，似笑非笑道：“山谷围猎，各凭本事。不过切磋而已，也值得仙君动这么大火气。”

　　来人一袭碧衣，纤腰微步，一颦一笑都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妖媚之感。她音色如铃，仿若钻入耳内，在胸腔处震荡开来。

　　萧亦行面若寒霜道：“把解药交出来。”

　　女子笑而不语，衣袖轻轻一挥，方才草木霜冻之处纷纷化开，晶莹露珠在斜阳映照下熠熠生辉。

　　好强的功力。

　　萧亦行冷笑一声，“颜宗主何故藏头露尾，不以真面目示人。堂堂一派之主，竟混入参赛弟子中，又是何居心？”

　　“萧仙君果真好眼力。怎么，多年未见，是想念我这副容貌了吗？”女子转身之间，人皮面具落下，露出一张眸光潋滟，面容娇艳的脸庞。

　　“我再说一遍，速速交出解药。”萧亦行音色冰冷。

　　“你我久别相逢，竟如此不解风情。”颜柯媚眼如丝，身形飘忽，轻轻笑道：“想要解药，有本事来拿。”

　　她话音刚落，雷鸣鞭已裹挟千军万马之势向她袭去。易星洛胸口一直憋着一口恶气，见不得妖女矫情，一鞭子甩过去就想抽她个满脸开花，为兄长报仇。

　　女子身形急撤，凌空一跃避开了这一记暴击。鞭风横扫之处，数名碧瑶宗弟子躲闪不及，重重摔落在地上。她眸光骤冷，抬手化出一把七弦古琴，指尖轻轻一拨，瞬间数道金光化作利刃，从四面八方向易星洛袭去。

　　萧亦行神色不变，微微错身一步，挡在易星洛身前。

　　他没有动。但飞驰而来的金刃仿佛被一道屏障齐齐截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生生刹在了离萧亦行不到半步的地方。

　　转瞬之间，凤眸寒光一闪，刀刃又被一股巨力反弹而出，山呼海啸一般向碧瑶宗方向射去，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动作。

　　颜柯立刻琴弦一拨，划出去的飞刃两两相撞，在空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纷纷落地。

　　她被澎湃的灵力一震，自知不敌，于是强压下心口的血气，拂袖将古琴收起。又掏出一白色瓷瓶扔过去，道：“萧仙君功力越发精进了，小女子甘拜下风。解药在此，拿去便是。”

　　“慢着”，萧亦行接过解药，瞳孔微沉，“我们的账，还没有算完。”

　　就在此时，夕阳褪尽最后一抹残红，夜幕降临，天地一片寂然。

　　洞内霎时被黑暗吞噬，楚杭掌心燃着灵力，正在帮师兄弟们疗伤，忽听到洞口处传来一阵人声，不由心头一紧。

　　“结界，是结界！”外面的女子惊呼道，“里面有人，快让我们进去吧！”

　　楚杭默不作声，借着手中微光向洞外看去，四五位身着白纱长裙的女子正焦急地站在结界外，声音已是乞求哭喊。

　　他握紧长剑向洞口走去，正欲问个明白。忽见那些女子身后，有数道黑影急扑而来，霎时间就要追上。

　　顿时一阵尖叫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