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非故》剑含霜

12、集结出发

　　趁这几日功夫，萧亦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他如今已是元婴境界的修为，普通长剑根本承受不住他的灵力，必须在出战前再寻得一把宝剑。

　　正在思量的时候，一柄流光剑已经送到了他的手中。

　　易家两兄弟早在他闭关之时就传音回去，说明了原委。易氏一族不愧是赫赫有名的仙门世家，很快便觅得一柄宝剑，派人送上了碧云天。

　　此剑名流光，虽不及青鸾位列十大名剑，但也绝非凡品。剑身灵气充沛、流光溢彩，极轻极薄却无坚不摧。更为难得的是，此剑至刚至柔、可纳五行之力，非常适合萧亦行的灵根属性。

　　他剑不离身，用真气温养了几日就完全掌握了流光的灵性，运用自如、仿若一体。

　　林中竹叶随着剑气萧萧落下，萧亦行剑尖一挑，四周落叶又像有生命似的纷纷盘旋而上，在空中飞舞徘徊。他沉浸其中，兀然开口道：“气沉腕间，身随意动，万物有灵，风禾尽起。”

　　四周无人回应，唯有轻风徐徐，竹叶沙沙。

　　萧亦行也算是个武痴。方才舞剑正在兴头上，一时忘了楚杭并不在身边，竟不自由自主放慢速度教起他来，一如往常。

　　待他察觉的时候，自己也不禁有些错愕，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把少年的存在当成理所当然了。

　　他一道剑气挥出，立刻把这些不合时宜的思绪赶走，流光掠过之处，竹林皆齐齐斩断，山地轰然撕开一道深深的长沟，延伸到百丈之远。

　　终于到了集结出发之日。陆掌门一番慷慨激昂的训示之后，十五名身着靛蓝色袍服、银边黑色腰封的弟子齐刷刷地向宗门大殿外走去，皆是少年豪情，热血沸腾。

　　萧亦行和褚云晗银冠束发，白色轻甲战袍，以云纹护腕收袖，装束精干利落。颇有意思的是，两位仙尊几乎是同款战服，倒衬得萧亦行冷艳动人，褚云晗飒爽英气。

　　楚杭已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师尊。

　　比武在即，各门派总要筹备些丹药灵草等疗愈物资，他近来一直待在青云峰上和叶无尘的弟子们一同照看灵草灵植，木灵根资质的人，做这些事也算得心应手。

　　青云峰虽然也带个峰字，其实就是落云峰旁边的一个小山头而已，修行之人来去不过一炷香时间。

　　萧亦行出关那日，楚杭望着落云峰漫天的云霞，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满心满脑想跑回去看看，可就当自己不知足不觉快踏入那片竹林的时候，又猛然想起二师兄的教导，生生刹住脚步，折返回去。

　　今日这小别重逢的一眼，楚杭不停默念静心诀，屏住一口气，才堪堪压下心中的滔天骇浪。他故作轻松地对师尊点头一笑，轻盈一跃上了灵舟。

　　灵舟呈树叶形状，静静地悬浮于空中，通体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芒，船的外壁上雕刻山川日月图纹，十分雅致。舟体自带防御结界，可容纳四五十人，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乃是碧云早年间斥巨资买下的宝物，非重大宗门活动不得动用。

　　楚杭在碧云天修行多年，也是第一回得见。

　　待所有人登上灵舟后，嗖的一声，眼前景象便模糊起来。雾气在四周流动，脚下山峦叠嶂、云层翻滚不息，耳边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白日里，十几位师兄弟们聚在一块儿谈天说地，好不热闹，时间很快便打发了。转眼，已是日暮西沉，星月当空。

　　入夜后，除了萧亦行和两名值夜弟子外，原本聚在一起的人群都分散开来，各自寻了合适的地方闭目休息。

　　楚杭抱着佩剑倚在船尾处，江屿白刚要挨着坐下，就被易星洛一把拉走，低声道：“船尾晃，到中间去。”

　　夜色如水，雾气袅袅，灵舟随风轻轻晃动，楚杭也不禁感到神思困倦，昏昏欲睡。

　　忽而气流涌动，舟体一颤，少年似睡非睡之际猛然惊醒，立刻用手肘撑住舟壁内侧，才维持住平衡。他心下一惊，不禁有些呼吸急促，慌乱的眼神瞬间便对上一对凤眸。

　　萧亦行俯下身来扶住他，轻轻道：“睡着了？”

　　夜色下，眸中仿佛有星光流动，潋潋生光，师尊语气轻柔，像微凉的夜风一般撩过少年的心。

　　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悸动，此刻又被挠得心痒难耐。

　　楚杭感到被触碰的手臂已经不由自主微微发颤，生怕露馅，赶紧抽回手，低下头道：“方才有些困，不过现在已经清醒了。”

　　凤眸中闪现一丝诧异，伸出去的手悬在空中半晌才默默收了回去。萧亦行似乎有一刻想走，但犹豫了片刻还是在楚杭身旁坐下，柔声道：“不要勉强，困了就睡吧。”

　　……

　　天上日出，亮的刺眼。漫天红云，满眼金波。

　　楚杭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觉得被一声清咳和一阵强烈的光亮唤醒。

　　意识复苏的瞬间，就发觉自己整个人躺在师尊身上。

　　没错，是躺，不是倚靠。

　　少年被这个认知顿时吓清醒了，集中精力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依稀记得师尊坐在身旁，自己一颗心又咚咚狂跳起来，震得耳膜生疼。他紧紧抱着剑，腰背挺得板直，反复告诫自己要与那人保持距离。

　　但他不记得的是，后来舟身晃着晃着，他就脑袋发蒙眼皮打架，不知足不觉就靠在了师尊肩头。再后来，晃着晃着，就在酣梦中栽进了师尊怀里。冷冽的松木气息让他莫名安心，睡得极沉，一夜无梦。

　　萧亦行先是忽觉肩头一沉，余光瞥见少年的脸颊凑了过来，睡颜恬淡，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他不禁脊背一紧，身体微微坐直。还没过多久，肩头的重量就忽然一滑，直接撞进了他的胸口。佩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可谁也没有去捡，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抱了一夜。

　　夜里这样倒也不打紧，但是天亮后，众目睽睽难免尴尬。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下的时候，萧亦行刻意清了清嗓子，动了动胳膊，怀中的人才终于醒过来。

　　楚杭一骨碌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心虚地笑道：“不好意思，弟子睡相太差，师尊莫怪。”

　　日出东方，绯红的霞光照射在少年的侧颜上，有意无意掩盖了那透红的脖颈和面颊。因此，少年也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耳根竟也微微泛红。

　　约莫又过了一两个时辰，灵舟缓缓降落在琅琊阁脚下的石潭镇上，化作一道荧光收入了褚云晗袖内。

　　石潭镇静立在江淮水岸，背靠琅琊群山，青瓦白墙，秀美质朴，像一副半卷半舒的水墨画，层层渲染，浓淡相宜。

　　这个往日宁静的镇子上，此刻正来来往往穿行着不少修仙门派子弟，统一的袍服让人一眼便可认出。

　　距离正式大会还有两日，来自五湖四海的修仙门派已然大半聚集在此，既是防止路上耽搁误了时间，也是想早些来打探打探，做到知己知彼，心中有数。

　　碧云天灵舟降落之时，锦瑟、年华二人已在镇上等待。看到萧亦行和褚云晗，立刻热情上前相迎。

　　“萧仙尊、褚仙尊和诸位道友们一路辛苦，请先到客栈歇息片刻。”锦瑟拱手道。

　　“劳烦。”萧亦行微微颌首。

　　“阁主特意交代，碧云天乃是琅琊阁的贵客。仙尊切莫客气，若有何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直言。”

　　“此次赴会的有多少门派？”

　　“五大门派中，苍穹派尚未答复，其余四家都已表明赴会。仙门众家除碧云天外，还有太初剑派、璇玑阁、碧遥宗等二十余个门派参加。”

　　楚杭一路随行，与不少门派的修士擦身而过。有的身穿道袍，拂尘在手，面色清冷淡漠，似是不染一丝凡尘。

　　“是凌霄宫的人。”易星洛对他耳语道，“喏，看清楚了，白色道袍袖口上绣金丝凌霄花的便是。”

　　楚杭点点头，目光又停留在不远处一群说说笑笑的青年男女身上。

　　那群人碧衣青衫，男男女女皆是面容秀美，看上去也十分年轻。但眼波流转、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浮感。

　　看楚杭微微蹙眉的样子，易星洛笑道：“那是碧瑶宗。”

　　“也是修仙之人？”楚杭有些惊诧。

　　“驻颜有术、轻功灵巧，你看他们走路，几乎都听不到步履声，还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大道三千，有人修无情道，也有人修逍遥道，谁说修仙就一定要断情绝爱？碧瑶宗的秘法就是阴阳调和，双修采补。”易星洛压低声音道。

　　楚杭耳尖一红，垂下目光道：“师兄，你正经点。”

　　“好了好了，不逗你便是，瞧把你吓得。”易星洛勾了勾唇角，用折扇点了一下楚杭的背，悄悄道：“也不知昨晚是谁急着投怀送抱。”

　　楚杭：“……”

　　石潭镇青石铺底、巷弄蜿蜒，一行人不知拐过几个巷口，带路之人终于停了下来，朗声道：“诸位贵客的住处，便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