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过酒》榆礼

9、第九章

　　陶琬带着心虚的心情吃完这顿饭。

　　成欣去了洗手间，谢双晨下午有事所以先走一步。桌上只剩下陶琬和她最不想有交集，但又没办法不产生交集的人。

　　陶琬低头，很是在意刚才两人的对视。

　　果不其然，成池开口问：“你怎么看待高中生追求梦想这件事？”

　　“咳……有自己的梦想，肯定是件好事。”陶琬解释说，“主要是……谢双晨他家里的想法比较传统，他要是真去追求梦想了，他爸估计得被气死。”

　　成池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语气格外认真：“所以你觉得，有家长的阻拦，就不应该追求梦想？”

　　“倒也不是这样说。”陶琬被问得有些懵，“可是，缺少家长的支持，梦想也不会走多远吧，毕竟还没成年。”

　　陶琬注视着成池半垂的眼睛，声音有些虚：“当然了，家长不支持的话，成年之后再追求也不是不行……”

　　每次和成池交流，最后都有种快要怀疑人生的错觉。

　　陶琬祈祷着成欣快点从洗手间回来，没成想听到成池说。

　　“刚才的话不是我编造的，体院的人的确说了那些。”

　　“……”

　　陶琬慢慢移动视线，看向眼前人的眼神像是在看某种怪物。

　　怎么这人不仅能捕捉到她的微表情，还能察觉到她心中所想啊。
　　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救星从洗手间归来，陶琬立马拎起手提袋，想赶紧逃离这里。然而成池提出开车送她们回去，成欣自然不会拒绝免费司机，所以陶琬也不好拒绝。

　　站在停车位上，陶琬正要伸手打开车门，一只手先一步伸了过来，车门开启的那一刻，一瞬间的触感让陶琬怔然许久。

　　他的手在这个温度不断攀升的夏天，依旧微凉。

　　这让陶琬想到上一次，除了冰冰凉凉的触感外，还能感受到他手指的骨节。可那种砰砰直跳的清晰感，是上一次的相同经历不曾有过的。

　　陶琬缩回手，坐进后座继续怔愣。

　　依稀记得，会在心底产生异样的感觉，还是孔秦岳第一次碰触到了她的手。但再之后，那份感觉随着冷淡的感情一同消散。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总不能……

　　不不不。
　　完全不可能。

　　陶琬慌忙之中摸出手机，拿出耳机打开音乐软件，开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按照路线，成池先送陶琬回了家。

　　陶琬临走时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成欣见状觉得奇怪：“她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自知是跟空气说话的成欣没期待得到回应，可没想到，她话音落后的几秒，成池紧接着问：“你朋友，和孔秦岳还有联系吗？”

　　成欣收回视线，细细琢磨着成池的话。她思考了一会，全当他是替孔秦岳问的。

　　“不是我说，孔秦岳追人也太草率了吧，哪里有才见过三次面就告白的。”成欣话里话外充满嫌弃，“你最好劝劝你朋友，我们家桃子可不是那么轻浮的人。”

　　成池收回望向后视镜的视线，没有回应成欣的话。没过多久，他把成欣送回家，按照手机上段随发来的地址调出导航。

　　-

　　段随看到成池的身影出现在酒吧，抬手示意服务员，点了两杯未含酒精的调饮。

　　等到成池落座，段随转过身子，懒散地依靠吧台边缘。

　　“你和孔秦岳怎么回事啊？”段随观察着成池的表情，“听他说，你后来都不回他消息了？”

　　成池没说话，拿出手机放在吧台上。

　　段随见状，叹气道：“不过他好像也没有生气，就是单纯想问你原因。”

　　其实比起成池和孔秦岳的矛盾，段随更在意成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但想从成池嘴里听到什么，简直比西天取经还要难。

　　成池抬眼看向段随：“他要表白的那个人，是你本来应该教的高中生。”

　　一时间接收到这个信息，段随没反应过来，稍作调整后震惊不已：“啊？怎么会这么巧？”

　　“不过也是，这圈子就这么小，孔秦岳认识的人又那么多。”段随自己跟自己解释完，开始理解成池的举动，“也难怪你那样做。”

　　他们很清楚孔秦岳是什么样的人，从高中开始，他谈过的女朋友多到两只手数不过来，和她们的关系也不是单纯停留在言语交流的层面。

　　“还好是你当了她的家教，要是我真去了，她和孔秦岳谈恋爱的事情让我妈知道，我妈肯定觉得是我撮合的，她不打死我都算轻的。”段随越想越难受，“你可得好好劝劝那高中小孩。”

　　成池：“怎么劝？”

　　段随开始支招：“给她洗脑，多讲讲学习的乐趣和重要性，哦对了，你教她的时候别太死板，课间多来点趣味小游戏，让她爱上学习。”

　　成池微垂下眸，不解地问：“这算劝吗？”

　　“怎么不算。”段随轻啧一声，“她爱上了学习，就不会爱上孔秦岳了。”

　　成池嘴唇微抿，似是对他的话不敢苟同。

　　手机屏幕忽亮，成池拿过手机解开锁屏，看着聊天对话框里陶琬拍过来的试卷题，以及随后她发来的问题。

　　段随接过服务员端来的调饮，拿了一杯放到成池面前，刚想说话，就看见成池盯着屏幕，嘴角留有笑意的样子。

　　段随感到莫名：“你在干嘛？”

　　“讲题。”成池放下手机。

　　段随皱起眉：“你讲题就讲题，笑什么？”

　　成池一脸正经：“我笑了吗？”

　　段随语塞了半天，猛地喝一口调饮顺了顺气。

　　“感觉你最近特别奇怪。”段随抬眼看向成池，话音刚落，他顺着视线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走了过来。

　　段随呼吸停滞一瞬，随后想起今天叫成池来的真正目的，在心里暗叫不好。

　　他哪里知道孔秦岳会追一个未成年，早知如此，他肯定不会听孔秦岳的帮他制造和成池见面的机会。

　　段随伸手轻抚上成池的肩膀，语气很是沉重：“我对不起你，晚上请你吃饭。”

　　说完，他一溜烟地逃离现场，但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生怕成池和孔秦岳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当然，恼羞成怒的一方只可能是孔秦岳。

　　成池看着接替段随出现在他视线里的人，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转身朝向吧台，拿起面前的调饮细细品尝。

　　孔秦岳坐在成池旁边，相比生气，他的语气更像是软绵绵的质问：“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成池慢慢放下酒杯，眼睛平直地看向吧台处散发琉璃金光的酒柜，嘴唇一动未动。

　　光看神情，孔秦岳不像是为爱质问兄弟为什么剥夺他告白机会的局面，但说的话的确和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更多的，似乎是他想知道成池做出这样举动的原因。

　　成池始终没有直面回答孔秦岳，凭着他始终淡然的表情，倒像是知道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孔秦岳的想法，所以不如不浪费这个时间精力说话。

　　沉默的空气替他们僵持许久，成池微垂眼皮，开口的幅度很小：“那天你为什么邀请王瑜珂。”

　　连问题都是简单的陈述句，仿佛在提醒着孔秦岳，既然都做了让对方介意的事情，那就没必要继续追问。

　　孔秦岳明显愣了一下，无声了半天，才继续说：“我觉得你们两个挺合适的，她又喜欢你了两三年——”

　　“你知道她做了什么。”成池打断孔秦岳的话，声音明显冷了些。

　　孔秦岳转过身，有点语重心长劝说的意味：“高中那会儿都年轻，她可能也没考虑做事的后果，但后来她不是也道歉了吗，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过不去的。”

　　成池平日里总是神情淡淡的，但不是那种不以为然装冷酷的情绪，更多的是对任何事保持一贯淡然的态度。可唯独提到王瑜珂时，他的反常体现在周身降低的温度上。

　　孔秦岳微扬的嘴角在看到成池的表情后稍顿，尴尬笑笑之后，想出声解释什么，然而成池径直转身，走前停下脚步。

　　“我觉得，你和她不合适。”

　　-

　　回家后，陶琬躺在床上半天，脑中一直循环播放今天中午吃饭时的场景。倒是没成欣和谢双晨什么事，回想起来无非是那双仿佛能看透她的眼睛，以及他微凉的手。

　　不知怎的，陶琬拼命把脑中的这些图片拖到回收站，试图彻底清空，可每隔一会，这些图片组成足够清晰可见的画面，再次袭上脑海。

　　陶琬翻来覆去，被房间外传来的呼唤叫醒。

　　陶琬下楼坐在餐桌前，抽过纸巾擦着手上的水珠，动作看起来有些木讷。

　　林悦华抬头看了一眼，出声问：“今天你们去了哪里？”

　　陶琬：“津华大学。”

　　林悦华：“人家大学让你们随便进？”

　　陶琬：“今天我们高中和他们有篮球赛，所以免费开放了一天。”

　　林悦华点点头，想继续从陶琬郁闷的的神情里挖出点什么有效信息。她看了眼墙上壁钟的时间，离陶岩回来预计还有十几分钟，想了想，旁敲侧击地问：“你最近人际关系上有什么进步吗？”

　　“什么进步？”陶琬悻悻地接话。

　　林悦华：“就比如，刚交了什么朋友，和谁近一步发展。哦我是说，和哪个朋友更加亲密。”

　　“没有吧，我要出去玩的话一般都是和成欣，朋友这东西太多了也不好。”陶琬接过崔姨递来的筷子，道了声谢，继续说，“现在我们讲究的是高质量交友。”

　　“高质量……”林悦华念叨着，转声问，“那你有没有认识什么，高质量的男孩子？”

　　陶琬诧异了一下，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好奇我的朋友了？”

　　林悦华坦然回答：“想多关心你。”

　　陶琬对此表示怀疑，不过想了想，她的男性朋友好像也只有那么一个人：“只有谢双晨吧，他人挺好的，就是有点中二。”

　　林悦华是知道谢双晨的，但显然，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人。

　　还想继续问些什么的林悦华，听到门外传来的汽车喇叭声，暗暗觉得扫兴，在看到陶岩的那一刻甚至出声埋怨：“你怎么今天早回来了？”

　　陶岩不明所以，坐了下来和林悦华进行着在陶琬听起来妥妥是秀恩爱的交流。

　　陶琬吃着饭，脑子里莫名会出现成池的外形轮廓。比起什么别样的情绪，她觉得更多的是忽然间，对成池这个人产生某种好奇的探究情绪。

　　不过这个前提，是建立在成池这个人本身就很奇怪的基础上。

　　像是得到论证一般，第二天，陶琬看着成池拿出的拼图，迟疑地问：“这是……什么教学环节？”

　　“课间放松用的。”成池将拼图放在一边，拿过她递来的作业，是前天勾选的几道真题卷上的数学题。

　　陶琬看了眼拼图的精致包装，能感觉出这套拼图的价格不菲。

　　不过课间放松拼拼图……
　　一时间不知道是无语这是什么幼稚园哄小孩的活动，还是感叹有这样安排课间活动的认真尽责的家教。

　　成池看着最后一道题未写完的后半部分，问：“最后这里是解不出来吗？”

　　“嗯……”陶琬收回思绪，解释说，“感觉我的解题思路是对的，可是到最后一步就不太确定了，我就没继续写，我函数这一块学的不太扎实。”

　　成池点点头，语气平缓：“下次可以继续往后写，错了也没关系，这样才能看出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陶琬似乎感觉到，他在说这句话时放柔了语气。不过很快，陶琬把专注力放在成池的讲题过程中。

　　天色渐暗，成池看了眼窗外，将卷子拿到一边：“我们休息一会。”

　　“我去倒杯水。”陶琬起身，走出房间来到楼下厨房。

　　陶琬拿出两个干净的杯子，看到崔姨拎着一堆新鲜的果蔬肉鱼走了过来，她不经意地问：“晚上吃这么丰盛嘛？”

　　崔姨：“太太说晚上有客人来，我等等先给你和老师切点水果。”

　　陶琬不知道所谓的客人是指谁，接完水，正好准备端上楼的时候碰见了林悦华。

　　陶琬：“晚上有客人要来吗？”

　　“嗯，等等估计就来了，你之前见过他们。”林悦华想到什么，说，“今天的课早点结束吧，顺便去问问你老师愿不愿意留下来，饭点让人家走也不太好，要是介意有客人那就算了。”

　　陶琬点点头，端着水上楼，和成池大概说了下林悦华的意思。

　　成池听完起身：“没事，我晚上正好约了朋友。”

　　陶琬看向放置在一旁的拼图，竟莫名感觉到了些内疚。

　　送成池下了楼，来到大门处，陶琬递给他崔姨用保鲜盒装起来的鲜切水果，刚想说些告别的话，门外的动静引得她和成池同时向外看去。

　　孔秦岳出现的那一瞬间，陶琬才明白林悦华所谓的“之前见过”是什么意思。她下意识的看向成池，却看到他放下斜跨的书包，和她的视线交汇。

　　“突然想起来。”成池声音平直缓慢，“我记错时间了，今天我正好没什么事。”

　　陶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