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2021年9月12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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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在小疯子的陪同下去了大城市看病，医生在听完我的描述之后和旁边的同事讨论，说我这病从初中开始就没好全过，高中那时的自愈只是表象，如今表象维持不了才发现底下的病情早已恶化。医生说我拖得太久，药物效果已经基本甚微，需要借助物理治疗，说要住院，我想了想，辞职后时间很是充裕，便也同意了，可没想到医生说住院需要有家人陪同，这无疑给我增添了不少困难。
我妈他们还未能接受我得抑郁症的消息，这一年来我不提，她们也不相信，我们相安无事，可我要是和他们说我病情加重了需要住院，他们肯定又要闹，到时候不免又要和他们争论不休，可我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给我妈打电话说明这个情况。
不出所料，我妈在电话里又急眼了。她说我就是太闲了，如果每天都累得回家只想倒头就睡，哪还有心思去考虑难不难过。她又怪我为什么要去看医生，如果从一开始就不看医生，像他们一样不知道有这么个病，那就不会得抑郁症。她让我早点结婚生个孩子，成家之后只会忙着一心照顾丈夫和小孩，就不会有那么多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了，这所谓的病自然而然也就会好了。
我对她一叶障目，掩耳盗铃的说法很是无语。难道不知道病就不会生病了吗，那如果我不知道发烧是什么难道就一辈子也不会发烧了吗？她让我现在就回家和她们说清楚，我只能先回去，然后在手机里给她尽量不刺激地讲为什么要住院这个事。好说歹说最后好不容易说动了她同意我住院，可她又不肯陪我住院，也不肯让叔叔陪我住院，她问我难道找不到其他人陪我了吗。以前我刚告诉她我和夏洋的恋情的时候，她无时无刻都在让我分手，如今我真分了手，需要她照顾的时候她又一遍遍地问我为什么要和夏洋分手，难道不能复合吗，不分手的话就可以让夏洋照顾我，这样他们就不用出远门了。
最后听完了她的牢骚，我只能用沉默让她答应。她陪我住院，叔叔陪她出门，在家的这几天他们打包收拾各种我妈要用的东西，连我外婆也打电话过来问我妈身体会不会吃不消之类，反而没有人问我身体怎么样，没有人觉得我状况好不好，就好像即将住院的不是我，而是被所有人关注照顾的我妈一样。要出门的时候我妈的东西装了整整两个包和一个拉杆箱，受着别人的叮嘱与安抚，而我这个病人，空空的背包里除了衣物和洗漱用品，只剩下装了一大袋的药品和住院资料。
出行一路上都得照顾我妈的情绪，怕她不高兴了扭头就走，那我就无法入院治疗，所以哪怕她抱怨也得受着，哪怕她不高兴也得哄着。下了地铁后我妈和叔叔抱怨坐在她旁边的人一直在说话，语速又快，实在很烦，可她在抱怨别人的时候不也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讲了一个小时都没觉得尽兴。她嘲笑斯文的人笑起来像假笑一样，可她自己仰天大笑的时候在别人眼里又是多么的粗俗。
他们没出过远门，不知道山外的世界已经变成了啥样，尤其是我妈，紧紧地靠着叔叔，就好像外面会有人突然冲出来把她杀掉一样。我妈总说女人这辈子就得靠男人活着，没有男人的女人是活不下去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妈的思想会变成这样，我不认同，我想让她知道我一个女生即使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像她这样依赖叔叔，如果哪天叔叔背叛了她，那她独自又该怎么生活？
这一路上的各种事项都得由我提前打点，好在经常出差的工作让我锻炼了自己的胆量，积攒了不少的经验，他们什么都不懂，我得提前告诉他们哪里要干嘛，接下来去哪，几分钟的路程能墨迹半个小时，太阳都快下山了才刚走到预订的旅店。我去领了房卡，带他们入住，他们对我一路熟练的流程表示吃惊，我也就笑笑说出差出习惯了。
是啊，第一次出差的时候还不好意思地去问组长坐飞机应该怎么坐，如今我一个人也能在机场车站到处跑。谁说不会的事情就永远都做不到呢，只有像我妈这样，因为害怕所以不敢做，因为不做所以不会做，到最后因为不会做所以变得害怕做，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晚上的时候我们在旅店隔壁的大食堂吃了饭，托夏洋的福，我对这种地方都变得很是熟悉。我拿了菜打算去付钱的时候，走在我前面的叔叔和我妈却端了菜直接找地方坐下开吃了，我愣住了，老板也愣住了，然后她开始喊要让她先结账才行的啊，我妈听到之后窘迫得脸都红了，她最喜欢说人坏话，可又最害怕别人说她，所以后来吃饭期间她都阴沉着脸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和叔叔发现这家店的蛋饺很好吃，于是让只吃青菜的我妈尝尝别的，我妈推托不过我们，闭着眼睛面容痛苦地咬了一口，没嚼几下就吐掉了。叔叔说她怎么搞得像吃毒药一样，我妈说，她没吃过的东西，哪怕再好吃，在她嘴里都像毒药一样难以下咽。
没吃过的东西都当做不好吃，久而久之在外人看来她就变得非常挑食。他们单位包吃，午餐其实还挺不错的，可我妈也只肯吃几口青菜，后来干脆自己带饭，哪怕顿顿吃腌制品，也不想吃别人做的饭菜。
晚饭后我们买了水果，在我妈的房间里边吃边聊天。我以为我妈的敏感的神经已经慢慢放松下来了，如今氛围正好，我问我妈后天就要住院了，明天可不可以带他们出去玩一天，我们可以逛街，看电影，吃火锅，带他们去体验一下从来没体验过的电影院和海底捞。我妈推托了一下，可还是答应了，我很高兴，我以为终于能实现和家人一起在外面玩的心愿了。
回自己房间之后我一直在搜附近有意思的商业街，美食店，找最近的海底捞，想带他们去看曾让我感动到落泪的影片。可在这之前，我有私心。曾经小疯子带我去过的那个博物馆巡回展出开到了这里，我想带他们也去看看，想让他们了解我的病，想让他们看看我眼中的世界，想让他们知道很多人都和我一样，想让他们明白我真的很痛苦，真的笑不出来。我没有小题大做，没有上当受骗，我想让他们相信我，理解我，而不是拒绝探讨，谈及色变。
可第二天早上当我去找我妈他们时，我妈又变卦了，她不肯出门，说哪里都不如房间来得安全，如果是为了让她散心那还不如让她在房间里待一天。我说昨天明明答应过我的，我查了路线，买了电影票，订了火锅店，结果现在说不走就不走了，让我白忙活一晚上吗？
虽然后来我妈被我带出了门，可她一路上都还是在抱怨，抱怨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不停地说着出来了又能怎样，看过了又能怎样，是会多块肉还是怎么的，我想着不论如何都得带她去看看博物馆，所以对她的胡闹全都默默忍让。
走到半路的时候她突然说要上厕所，路边的公共厕所和医院的厕所她都嫌弃不要上，非要回到旅店的房间里去上。我知道这又是她搞出来的把戏，曾经她真的要上厕所的时候直接在公交站旁的草丛里解决了，哪有这么精贵，而且旅店里的坐厕难道还比外面的蹲厕来得干净吗？
可我还是忍了，忍着一肚子的气陪她回去，哪怕我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了，我还是一个人在旅店走廊里冷静，没有跟她吵架。她很快从卫生间出来了，本就不是真为了上厕所才回来，从卫生间出来后又不肯出门，可我这时脾气也上来了硬是要让她按着我的意思来，于是我们并不愉快地出门，并不愉快地来到博物馆的门口。
曾经我和小疯子去的那次拍了照片发朋友圈，我妈很不高兴地骂我为什么要去接触这种东西，说我就是因为一直接触这种不正常的东西才变得越来越不正常。这次她一看到那个熟悉的牌子，等明白过来这是什么之后她就开始用尖锐的声音破口大骂，她问我为什么要带他们来这里，这是神经病才会来的地方，我带他们来这里有何居心，自己神经病就算了还想让他们也变成神经病吗。她的声音太大，虽然我们来得很早博物馆还没开门，可身处商业圈的这里周围多多少少有看热闹的人，他们看着我妈像个疯子一样在博物馆门口冲我大吼大叫。
叔叔是个墙头草，他没反应过来，也不敢忤逆我妈，只能由着她辱骂我，于是这一早上的火像气球一样终于被这根刺扎破。我没了心思哄她，也不想再跟她待在一起，我说随你们吧，想回去就回去吧我自己逛逛，然后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直接大步甩开了他们，我在人群中穿梭，没有目的，只是想离他们远点，再远点，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卸下伪装。
我太累了，心太疼了，窒息的痛苦快把我包围，手机一直在响，都是我妈打来的电话，发来的消息，她骂我不负责任，把他们带来这里就丢下不管了，可这里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外，有的是车可以坐回去，她无非是觉得我给她甩脸色让她很没面子，可她有没有想过我费尽心思带他们出来玩，还被她当众骂了那么多难听的话，我也很没面子，我也会受伤啊。
我想让他们理解我，可我妈却觉得我只想把他们一起拖下水，她都没见过里面是什么，只知道这里是介绍精神疾病的就这么抗拒，那真要让她陪我进了精神病院，不得每天都骂死我。
我趴在角落的一个座位上，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臂里，我想哭，可又哭不出来，堆积的难过压着我，压得我胸口又闷又痛。快撑不下去了，我知道自己又犯病了，自杀的想法就像一颗毒瘤，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
我在这个角落待到晚上，退了火锅店的预约，一个人去吃了本想带他们来尝尝的韩料店，一个人去的电影院，把看过的电影又看了一遍。直到电影散场，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手机里还是我妈发来的消息，她说他们走了一天才走回旅店，也没地方吃饭饿了一整天。我依旧没有回她，他们又不是不会手机打车，就算不会这里路上出租车来来往往随便招手都能拦到一辆，而且我带他们去的地方路两边都是吃的，她和我说饿了一天，不过是打算用苦肉计来让我妥协。
可我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妥协，白天甩了他们脸色，现在又开始害怕，怕回去又要挨骂，怕我妈一个不高兴直接不肯陪我入院。我时时都得小心提防，处处都得看人眼色，我实在太累了，如果活着就得忍受这种折磨，我想要不要干脆结束算了。
我知道世上不幸的人很多，每个人都有说不出的苦衷，与不幸的人相比，世界未曾有多亏待我，可却也未曾对我好过，我以为我的人生至少不会永远低谷，可命运的捉弄却让我永远爬不出来。以前的我一定想不到如今的我最后会混成这副模样吧，有时候会想，要是我没过过高中三年快乐的时光，就不会对生活抱有那么多的希望，可如果我这辈子真的从没见过光，会不会早就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结束了自己可悲又黑暗的一生。
我站在河边发呆，风很大，吹得我手都僵了，放到嘴边想暖暖，伸手却摸到一脸的湿润。我不想自己那么没出息，可却还是会流泪，我不想难过，可却还是会受伤。
纸巾轻轻地擦着我的脸，他总是在恰当的时候恰当地出现，就像现在这样，不打听，不八卦，只是由着我埋进他的怀里，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哭泣。
自我坠入深渊起，便以为再也没人在乎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不管是李璐璐还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人在挽救我。只是我，并不想被拯救。
我跟他说，我太累了。我告诉他，带我走吧。
就像记忆中带我逃出困境的那个男孩子一样，带我离开这，结束这一切吧。
记忆中的男孩消失在模糊的白雾里，我踏进白雾，只记得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
“我答应你。”
END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2021年9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