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歌年华》汀茗

11、风摇玉碎

　　诗雪沫
　　——我还以为，我永远也看不到阳光了呢。
　　——我还以为，我永远都看不到他的脸了呢！
　　好开心——真的！

　　“笑什么啊，哪有这样的小孩，一醒来就笑！”他手里端着浓浓的中药，放在茶几上，转头来发现我醒了，本来很惊喜的笑容因为看见我在傻笑而变的有三分戏弄。说着，伸手来捏我的鼻子——完全是逗小孩的姿势。
　　“我不是小孩！”我大声说，脑袋微微一侧，想要躲过他伸过来的手。
　　鼻子上微微一痛，到底没有躲掉。
　　我微微的吃了一惊，这有点不可思意！
　　“师傅好偏心，你才来几天，就教给你这么厉害的武功，叫你来欺负我！”我稍微有点吃醋。
　　再去看他，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近乎于逗小孩子的笑容。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隐约有一点落寞——他的眼睛泄露了他的秘密，在我昏迷的这几天里，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然而，那个眼神稍纵既逝，快的让我几乎不敢相信它曾经存在过。他笑笑，笑容里有淡淡的温柔。他轻轻站起身来，指了指我枕边的一打衣服，用清淡口气说“我先出去了，你快些换上衣服，喝了药。然后出去透透气。”说完，他转身离开，我心底涌动着一种不详的感觉，这中感觉憋闷的我透不过气来。
　　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我赶忙换上衣服，刚刚出门又被冻得缩了回来。
　　——今年好冷呢！
　　于是又赶忙从衣橱里翻出一件雪白的貂皮拖地长袍来，生怕不够暖活，又围了一条火红的狐狸尾巴样子的围巾，这才出去。

　　我在悬崖前的巨大的松柏下看见了他。
　　点点白色之中，他面对着悬崖，迎风而立，修长的背影是男子少有的挺拔。他的衣衫单薄，白衣在雪峰山明媚清澈的阳光中飘飘欲飞。
　　他就这样安静的站着，似乎已经站立了千年。
　　“子夏，你怎么跑到这里啦！”
　　他回首，整个人镶嵌在清晨的晴朗明亮的光环中。
　　他笑容温暖，足以融化整个冬天的积雪。
　　“穿这么少，不冷吗？”我轻轻走近，抚了抚他的衣袖，只有薄薄的一层。
　　我莫名的有些心疼。
　　他不说话，我抬头看他，对上了他的双眼，距离如此之近，我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眼睛里如水般淡淡而又悠远的悲伤。
　　“沫儿……“他轻轻叹息，欲言又止。那个音节就这样断在冰冷的空气中，他又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安静的面对着山谷，就像我刚刚看见的一样，那中超越了空间的安静，赋予他绝代的风华。我看了，不由的心神一荡。
　　我走过去，和他并肩而立。
　　巨大的太阳在印在湛蓝的天空中，火球似的烈烈的燃烧，朔风从脚下的万丈的深渊中疯狂的奔涌上来，峭壁下面看不见大地，只看的见溶溶的白云海浪似的翻卷澎湃。白衣翩翩，我们两个人想是站在云端御风而行的仙人，比翼齐飞，
　　同样是一身白色，不同的是，他单薄的让人心疼，而我像是缩在棉花中的小孩。
　　“沫儿，你不觉得冷吗？”他看着巨大火红的太阳，眉头深锁，若有所思。
　　“是啊，以前只去冰洞的时候才会穿这个袍子的，今天似乎格外的冷。”我也皱了皱眉头。
　　他终于要说了吗？
　　他伸手来握我的手，阵阵的温暖同他的掌心传递到我的掌心，再从掌心温暖到里。
　　我微微有些诧异。
　　他到底要给我多少个迷团，才肯给我答案？
　　“我穿的比你少，而我的手心却比你的温暖。记得我们拔刀相向的时候，我甚至连你的衣角都够不到，而今天早上我随意的伸手捏你鼻子的时候你却躲不掉。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感到从所未有的寒冷，似乎到了生命的冬季。这次，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忧伤，不在稍纵既逝，不再遮遮挡挡。
　　——他穿着比我单薄，掌心却比我温热。
　　——他漫不经心的捏我的鼻子，我却一点躲不掉。
　　这一点除了我的三个师傅以外谁也做不到的……
　　那么，只能说明……

　　我摇着头后退，我清楚的感觉到什么事情在我身上发生了。
　　“我的灵力消失了对不对？我的武功没有了是不是？！”我焦急的问他，再也顾不得自己的态度，用近乎质问的语气问他。
　　我失态了，可以说疯狂了。
　　他不说话，只是忧伤的看着我，一种欲言又止，有苦说不出的笑容诞生在唇角，落寞而又苍凉。
　　我不相信！
　　十指流传，大袖高高飞扬——正如我所害怕的——空中没有一根松针落下，地上没有一粒雪花飞起。
　　正如结实的果壳可以阻挡虫子的噬咬，却阻挡不了内部的腐烂：我颓然的跌倒在地上，貂裘可以阻挡雪地的寒冷，却无法阻挡内心深处一点点渗透出来的寒意与恐惧，我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的傀儡娃娃。十指深深的插如雪地，渐渐冰凉，至于麻木，失去所有的知觉。
　　在白色之上，高空之下，惶恐奔腾而来，终于没顶。而我像是从悬崖上摔下来人，转瞬间失去了所有的依托，以一种快的另人害怕的速度跌落下去，努力的想抓住什么……

　　巨大的冰块不可阻挡的破裂，雪山崩塌，积雪融化成浅浅的溪水奔流下山，冰皮始解，碧绿的河水一泻千里，额黄的芽儿从白色的大地上坚强的萌发，柳叶抽出新忮，冬眠的动物敏锐的张开眼睛——仿佛四月的风吹拂大地，世界不可抑制的苏醒。

　　在我最脆弱的冬季中，他用他的身体温暖了我的生命。融融的温暖穿过他单薄的长衫，穿过我厚重的外衣，穿过我的血肉之躯，穿山越岭的来到我的心中，带来了整个冬季的阳光，带来了四月的风，带来了我曾经丢失的所有希望，用他的温暖点燃了我的生命。
　　我抬头看他的眼睛，雕刻般英俊的线条，清淡的眉宇，摄人心魄的眼睛，近在咫尺的面孔，像是传说中最美丽的容颜，冷俊的侧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温柔。
　　我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自己竟然如此幸运，不，应该是幸福。
　　“我会保护你的，用我的生命。”
　　像是童话中最美丽的对白，在天池老人面前许下诺言。这是我和他的一个约定，至真至诚的约定，永生不变的约定。
　　我忽然笑了，笑容里有窘异与往常的东西，超脱了世俗的笑容，粉荷般高雅出尘
　　“既然这样，有没有武功又有什么分别呢？”
　　从今往后，我将是一个最平凡的女孩，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凌驾江湖的武艺，而是和所有的女孩一样享受心爱的男子的保护。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幸福，幸福不等于荣耀，幸福是在你孤独一人冒着风雨赶路的时候，有一个人可以走来陪伴你，并且张开他的双臂，为你遮挡所有的风雨，给你一个安静的港湾，在这个港湾中，没有风雨，没有惊涛骇浪，那里的水是最甜蜜的琼浆，从这个港湾里，人人都能打捞起一个水晶般明亮的字眼——幸福。

　　我拉着他的手，飞快的奔跑在茫茫白色之上。
　　刺骨的风呼啸的切割着面庞，却无法阻止嘴角的上扬。
　　失去了灵力的我跑的面色通红，他却面不改色，均匀的呼吸荡漾在耳边，带来冬季里唯一的温暖。
　　我拉着他跑了很久，很久，一直到……

　　“就是这里”我终于停下，已经是气喘吁吁。抬头仰望，面前是高耸入天的峭壁，刀刻般陡峭，镜面般光洁平滑的石壁，寸草不生。
　　在自然不可抗拒的力量之下，我竟然有些茫然。
　　再去看他，竟然也是同样的诧异，诧异到屏住了呼吸。
　　他抬头仰望，英俊的面孔承受着所有的阳光，明媚的金色勾勒出他下颌笔直的线条，这一刻，仿佛世界上的光芒就是为了他而存在，而他庄严的站在万丈光芒之中，像是一个年轻而英俊的天神。
　　不论的在什么时候，他总是有绝美的身影。美丽的几乎另所有人为之一窒。
　　“看！”我抬起手臂，遥遥的指天边的一行飞鸟，因为石壁过高的缘故，那些鸟儿竟然像是石壁之内飞出来的。
　　他忽然笑了，笑容是从来没有过的干净。
　　“想上去吗？”
　　“这么高，不要说是我灵力全失，就算是往日，也上不去的。”我稍微有点落寞的说。
　　我之所以会带他来，是因为这里从小对我来说就是谜一般的存在着，充满了无限的神秘，无限的向往。我明明知道上不去，却还是带他来了，带他来分享我孩童时候的快乐。
　　其实，我一直觉得，谜语就像是雾中娇艳欲滴的玫瑰，朦朦胧胧，因为神秘而美丽。每天盼望着雾气消散，一赌玫瑰芬芳，又有点害怕，害怕失望。
　　所以，当他问我要不要上去的时候，我竟然犹豫了。
　　“我自然有办法，你只要说‘想’还是‘不想’好了。”他微笑，一脸的神秘与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