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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以后补标题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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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天尊耗了许久,出来时,天色已经擦黑。王如锋失魂落魄地往前走,还记得去接谢琅;于是又如行尸走肉一般,去找谢琅。
晚风吹过他的脸。他整个头脑都在嗡嗡作响。
他虽然是去找谢琅,但是根本没有明确的方向。绕着这一重天乱走一圈,下意识绕过了游仙集,阴差阳错地,走到了珍馐居。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王如锋心里一沉。无论如何,他还没有想好现在该怎么面对谢琅;他本来想到处走走,自己开解一下自己,不防却提前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撞上了他。
谢琅还在珍馐居前听姜恒讲话。
姜恒碎句子断词语往外迸个没完,多半是抒发“龙裔”“容器”“恩泽神君”“沈萧”的相关,又胡乱地将这些,和“沈琼”搅合在一起。谢琅被他逮着,听得更是云里雾里,只觉得头脑发涨,一板一眼刻进太多不能理解的信息,在消化前,已经不能容纳更多。
他看天色已晚,正准备跟姜恒说他要回游仙集口等王如锋,就远远地看见了王如锋。
谢琅一看见那道笔挺潇洒的身影,魂立刻飞了一半,眼睛望着那边,眼巴巴地,看着王如锋走到跟前来;然后谢琅就情不自禁地笑了,站在原地,等王如锋主动叫他。
他想,我还没来得及回分别时的游仙集口等他,可王如锋却刚好跑来这边,遇到我。可见,冥冥之中,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天意有证。
王如锋半眼没有看他。事实上,经过天尊一番拱火,又加上不祥的暗示,他现在看见谢琅的心情复杂得很,个中滋味,一言难尽。他感受谢琅落在他身上期盼的视线,狠下心将脸别开,转向姜恒,强打精神说:“你好。”
姜恒卡壳了一下,随即也说:“你好。”说完,看看谢琅,又看看跟前的王如锋,表示:这位是?
谢琅很不高兴,伸手拽住了王如锋的手臂,人跨前一步,站到王如锋身边去,然后转身看着姜恒。他自觉跟王如锋归为一处,高兴了,才半是炫耀,半是骄矜地向姜恒介绍说:“这是王如锋。”
我的。
姜恒看他这幅作派牙酸,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离他们远点,划出安全的界限,才对王如锋说:“我是姜恒。”
他俩互相施礼,算是见过面了,谢琅便急急地拉着王如锋要走。走出一段,王如锋暗地里甩了一下手,把谢琅粘在他手臂上的手,甩开。
谢琅愣了一下,又伸手去握。
王如锋叹一口气,推开。
他这样低落而直白的拒绝,被谢琅接收到了。谢琅站住脚,不再试图去握他,而是低下头,茫然地问:“怎么了?”
王如锋此前跟天尊说了太多的话,现在已经不想说。更何况,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只是摇了摇头,闷不作声地往前走。
谢琅本来今天也攒了好多话要跟他说,见他这样,已经忘了,只全心全意关注他到底怎么了:“……你不高兴?”
他脸上难得露出失措的表情。
而王如锋也难得地对他没有关怀照拂。他只是又叹一口气,说:“没有。”他声音疲惫,神情冷漠,整个人都散发着拒绝的意味:“……先回去吧。”
本以为回到房里会好一点,结果变得更糟。谢琅不敢看他,自己低头在桌上摆一些食盒,揭开食盒的盖子,把筷子码得整整齐齐,佯装抱怨、又佯装高兴地说:“你今天回来得好晚,珍馐居的仙子都走了。我给你带了饭……”
久等王如锋不来时,谢琅便无师自通,打断了姜恒的话头,先去预备关门的珍馐居打一份热的晚膳,提在手里。
他想起来昨天王如锋也是回来得晚;他想起来昨天的王如锋不知道有没有吃饭,但是喝了一身的酒气。谢琅想,这样不好。我要……我一定要做点什么。
所以他就去做。以前王如锋怎么做,他也学着做;以前王如锋怎么对他,他就怎样回馈。
金玉开了窍,神像裂了缝,谢琅终于有一种,在人间的,融洽的快乐。
我懂了。他想,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啊。
他好像是第一次学会关心人,对这种新生的情绪十分新奇。他也做得高高兴兴、骄骄傲傲,无论是尝试跟珍馐居的仙子提出打包的要求,还是选择王如锋可能喜欢的菜品,亦或仔细扣好每一个食盒盖子,再用赤精符石保温提篮……每一个步骤谢琅都完成得很好,他也一直以为,王如锋一定会夸奖他的妥帖。
他对这个完美的提篮抱有极大的期待。但是王如锋似乎心情并不是很好,这就让谢琅骄傲夸耀的心也沉了十分。
计划用来锦上添花的行径,现在只能紧急拿来挽救这块锦的原本的形象,讨人回心转意,还不知道能不能挽回。
这本来就与他所期待的,相去甚远。
他装抱怨,想引起王如锋的注意;他又装高兴,只因为不似之前一样,真的高兴。
他也很失落,却想骗过自己。
他已经意识到,王如锋今天不可能夸他的进步了;可是还有更坏的,那就是王如锋连他的讨好,都不愿意接受。
谢琅很不安,摆弄着筷子,惴惴地等王如锋的反应。
没有回答。
这阵要命的沉默,终于真正地把谢琅的期待踩碎了,把他的不安引爆了。谢琅侧过身,看见王如锋倒在床上,抱着被子,蜷成孤独的一团。
谢琅走过去,谢琅拽他的被子角。
王如锋沉默地扯回来,包在掌心里藏好,继续缩成一团。他又疲惫,又烦躁,对谢琅说:“走开。”说完,意识到不对,又可悲地放软了语气,尽量缓和地说:“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不要。”谢琅继续去拽他,拽不动,爬到床上,去掰他的手。他暴躁又可怜地说:“王如锋。王如锋王如锋……你不可以不理我。你不可以不告诉我。王如锋,你不可以自己生气。你得跟我说,”谢琅用上了毕生所能造出来的,最柔软的,最有商榷余地的话。他说:
“你跟我说,好不好?”
他甚至给了王如锋选择。
他在被子围成的营垒外面闹腾,王如锋前额抵着膝头,闭上眼睛,深陷在一片黑暗里,憔悴而崩溃地轻声说:“我好累……放过我吧。谢琅。”
他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也想了太多事情。
他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一句话都挤不出来了。
谢琅也终于崩溃了。
他无计可施,看着依然固执而沉默的王如锋,也终于因为自己的不理解,生出一种“天塌了”一样的无力。他原先身在隔膜中,只有看见王如锋的一刻,蓦然生出与人世连通的节点;借着这个节点,天光洒下来,亮色也渐渐扩大。
所以,当这个节点要对他关闭的时候,谢琅真的接受不了。
已经给过,就是我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拿走?
不许。不可以。我要想办法……但是失败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我生下来就是这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说不出来有用的一句话。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做不好。
我以为我懂了,可是我还是……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不对,不对,不对。怎么样都不对,那究竟该怎样才对?
你教教我。你说句话……
过了一会,王如锋听见水落在被面上的“啪嗒”声。
他睁开眼,发现谢琅在哭。
咬着嘴唇,默不作声,眼泪接二连三顺着那张如花似玉的脸颊,滑下来。
他又急,又慌,又害怕,终于忍不住,看着王如锋,哭了。
神像裂开缝,冰川解了冻,涌出许多慌不择路、又柔软多情的水来。
王如锋苦涩中,还是忍不住笑了。他伸出手摸摸谢琅的脸,替他抹掉眼泪,温声说:“你是小姑娘吗。哭一哭,撒撒娇,就有哥哥来帮你解决问题,是不是?”
谢琅眼睛红红的,瞪他。过了会儿,含着两泡眼泪,衣鬓散乱、委屈地求助说:“哥哥。”
“哎,哎,”王如锋心软成一滩水,跪坐起来,前倾过去,张开双臂,把他一大只抱进怀里,拍拍他的背:“哥哥在呢。没事。没事啊。”
他俩都精疲力竭地抱了一会儿。谢琅下意识偏过头,用嘴唇轻轻蹭他的耳根和侧颈;王如锋也不动声色躲开了他这等耳鬓厮磨。于是谢琅又要生气了,咬在他肩膀上,隔着衣服,轻轻地用他的肉磨牙。
“没什么事儿啊,”王如锋摸他的头:“听了一些话,不好跟你说。我自己缓缓,一会儿就过去了,乖,啊。”
谢琅又要流眼泪了。他想不明白,说:“我每天都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他赌气说:“下次我也要忍住。我也不跟你说。”
想一想,又说:“算了,我还是要跟你说。”
我才不管你想不想听。
王如锋听他说话,被他不讲道理的霸道兜头淋了一身,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替自己辩驳道:“不是我不跟你说,我说了,你又不懂。”
谢琅咬着嘴唇,眼眶红红,委屈又愤怒:“你不跟我说,怎么知道我懂不懂。”
我还不懂你吗,我一说,你就要打瞌睡。这话只在王如锋脑中想一想,没有出口,他知道,一出口就变成了无意义的嘴仗,双方互相举证又互相拆台,没完没了。所以,他选择把这场争执的开端,在自己这里打住。
王如锋住了口,端详谢琅的脸。他继续拿手替谢琅抹眼泪,四指托着他的侧颊,用拇指揩掉谢琅脸上的泪痕,指腹摁着微红微肿的下眼睑,轻笑着说:“小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