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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观奇闻触己思 论对决捕破绽(下) ...

  •   谢琅叫他:“王如锋。”

      王如锋如笼在云山雾罩里一样,懵懵懂懂抬起头。

      谢琅问他:“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偏开我的剑?”

      王如锋还没想明白,但是身体本能地觉得危险,立刻摇了摇头,然后,嘴才慢半拍跟上说:“不想。”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好像在用手极力掩盖一个破口的瓶,水流冲击着他的手,但他要保住里面的一罐子秘密,不能让它们全倒出来。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他本能地知道:里面很危险。

      谢琅看着他逃避,又轻轻叹一口气。

      他已经明白了,王如锋根本分不清自己的情感,更分不清别人的。王如锋本能地知道谢琅不会真的杀死他,虽然自己还没发觉,但已经借这个关窍,算计了谢琅一回。
      他抬起手,空门大开的一刻,十分无惧无畏。
      因为有恃无恐。

      但是若要他看清“为什么谢琅会对他下不去手”,他又会含糊其辞逃避,粉饰太平,假装不知道,假装看不懂。王如锋小心翼翼保守着面上的平衡,很怕因为这一下,就推翻地基上原有的、修筑稳固的一切高楼。
      因为他没有精力,从头再把那些断壁残垣捡回来,重构一座如之前一样稳固平衡的建筑。

      唯独在这一点上,他非常岌岌可危,且脆弱。

      谢琅只好帮助他,搭一把手,把这座畸形的楼稳住,而不是继续试图拆卸。无论是温和拆卸,还是暴力拆卸,都显而易见地,对王如锋有害。

      “算了,”谢琅轻轻地说:“不问就不问。”

      他十分艰难地,将自己那股天生的、奔逸的破坏欲勒住,闭上嘴巴。他竟然真的忍了下来,就连他自己也震惊。然后,他看着一无所知的王如锋,愈发明白,这个人,究竟对他有多重要。

      命中注定的一个克星。

      他不提,王如锋自然也转开了令他不安的话头,聊了一阵后,复又言笑晏晏起来。两个人正常吃完饭,走出门去。王如锋边走,边跟谢琅讲今日宣义会的要点,偶尔问一问谢琅的理解,谢琅也是对答如流。讲着讲着,王如锋意识到什么,拍了一把谢琅:

      “你完全听得懂,之前为什么不听,现在来等我讲?”

      谢琅望望天,被揭穿了,只好实话实说:“听讲太麻烦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放空状态,很难一直集中在没有变动的事物上。而宣义会的仙师无穷无尽地发散,一时讲古,一时论今,一时又讲到自己的经历,一时又讲到仙友的趣闻,而陌生的词汇也浩如烟海。谢琅跟着漫无边际的思路走一阵,就会头疼:“我听不进去。”

      王如锋道:“我不信。你认真听肯定是能听进去的,你就是不想听而已。”

      谢琅望着天,不说话。王如锋想明白了,气得笑了:“你就是倚仗我会给你讲个总结版的,因而在这里躲懒。我真是……真是活该欠你的。我以后再不给你讲了,你自己听去。”

      他说的是气话,谢琅也很委屈,说:“术业有专攻。”

      王如锋道:“哟,你还知道术业有专攻。合着仙师讲这么多,你就记住了这一句啊。”

      谢琅不接他的嘲讽,只是说:“你喜欢听这些,也喜欢讲这些。所以我喜欢听你讲,我觉得,这样很好。你也高兴,我也高兴。”

      他说得一语正中要害,王如锋动了下嘴唇,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的确很享受谢琅倾听他的时光,简单来说,就是好为人师,不对,是好为谢琅师。
      他看着谢琅,谢琅也看着他,王如锋有一瞬间很惊愕:谢琅什么时候看事物这么透彻了,或者说,谢琅什么时候这么了解他了。

      好像从某个时刻开始,他发现他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了解谢琅;而谢琅,却比他想象中的,要更了解他。

      王如锋自觉被看穿,拂了面子,佯怒道:“虽然你说的对,但是我如此教你,实于你有师徒之恩。我为你辛辛苦苦,汲汲营营,你还不叫我一声‘师父’么?”他将手背到身后,摆起架子道:“若你不叫我师父,我就不讲给你听了。”

      他以为谢琅必定恼怒,岂料谢琅盯着他,等他说完,很干脆地说:“师父。”

      “你……你,你真是怪人。”王如锋吓得结巴了,瞪大眼睛,看着谢琅:“我让你叫我师兄你不肯,让你叫我师父,你倒肯了?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回味一下,更是头皮发麻,嘶地吸了一口气,说:“算了,你还是别这样叫了。”

      要是让谢先宗知道他让先宗的儿子管他叫“师父”,先宗非得气活过来大骂他欺师灭祖不可。

      “你我之间无师兄弟之实,但是你教我,所以有师徒之实。”谢琅倒是坦然,说:“如果你觉得这样叫不好听的话……小师父?”

      本来王如锋听谢琅叫他师父就已经觉得浑身不对劲了,岂料谢琅还自己添砖加瓦,加个“小”字。他的脑回路实在超脱了王如锋意料,王如锋站着,从耳朵根一路红到了脖子,涨红着脸说:“别乱叫。你都不会……不好意思的么?”

      谢琅无辜地看着他,没说出来的话是“是你先发起的”。

      “算了算了,”王如锋躲开他的视线,浑身写满了抗拒,使劲摆手说:“不提了,不提了。”他继续跟谢琅讲宣义会的事,从太上体的角度跟他谈了一会儿摧折法的发源,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游仙集。

      游仙集还是与昨日一般,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王如锋与谢琅走在其中,依然还是有二三熟面孔跟王如锋打招呼,王如锋也笑着回应,只不过顾及谢琅的心情,没有展开交谈,只是匆匆走过。谢琅也没有再发作,只是沉默无言地跟着他走,两个人如影随形。

      王如锋平日是不愿意往水相仙人那一块逛的。他虽然在人际关系一块很吃得开,但唯独怵那一干黑衣的人。王如锋自省可能是祖上荧惑血的缘故,荧惑小闻道天之题为“烬生”,正与墨辰之题“洗亡”相反,而火相与水相又是大克,所以他跟水相天生不能搭界,非必要都是避着水相走。

      但是昨天答应了陪谢琅找属于他的机缘,要逛就得逛完全,王如锋没办法,叹一口气,脚下迈步,还是带着谢琅,往之前刻意回避的一水黑里边走去。

      黑色的汪洋里,人皆服黑裳、被黑衣,眼瞳黑,须发皆黑,无论是墨辰的凡修还是九重天上的水相仙人,都有一股波澜不惊的死气,望之压抑。

      在这里,王如锋明显就不如之前自在了。虽然也有凡修、仙人看见这两个白衣的太白凡修,客套地颔首示意,王如锋也拘束地回应了,但是两边都很快地走开了,明显感觉出对方的不搭调。

      行至中段,王如锋已经要被这压抑的气氛搞疯了,他浑身发毛,不自觉加快脚步。谢琅却拉住了他:“我想看看。”

      他看向路边。有三三两两黑衣修士席地而坐,五六个修士在边上站着观望。而他们面前守台的,是一个真仙派头的仙人,支臂抚颌,聚精会神,低头看坐着的修士丢什么东西。

      谢琅手里拉着王如锋,脸却看着那边的地上,显然完全被吸引,整个人冒出一股跃跃欲试的劲儿。王如锋只好带着他往完全不熟的地方过去,站着观望的修士看着他们过来,善意地让开两个身位,而谢琅就直直往空隙里钻进去,想走到台前。

      王如锋十分尴尬,拽着他,说:“你别挡住人家。”

      他没有拽住,谢琅一直走到坐着的修士边上。王如锋只好跟着往前走,终于看清了地上是什么:是一道九曲十八弯的河流映射,十分逼真,既有波光闪烁,也有浊浪滔滔,和道地之上的,别无二致。

      而坐着的修士,各捻一根细长无叶的草杆,凝望着河流静思,各个不出声,也不动作。须臾,有人看准了,将草杆向河中一掷;草杆如箭,驰行一段后,在湍急的河段里,打着旋儿沉下去了。

      丢草杆的人看见自己的草杆没了,便起身一拱手,无言地离开这里。而观望的修士也自然让开,等他过去,又围拢起来。一切尽在不言中,王如锋只能大致判断:这个人应该是没有通过考验,所以走了。

      很快,坐着的修士走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个修士,盘腿坐着,还在凝神。谢琅一直在边上看着,台后的天君注意到他,问:“你要来?”

      谢琅点头。天君于是也抽一根溜光的草杆,递给他;他也很自然地一撩下摆,盘腿坐了,跟剩下的那唯一一个修士并坐。两个人都不说话,天君也不说话,三双眼睛看着河流,气氛安静极了。

      王如锋站在后面,自觉突兀,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他左顾右盼,极力找了一个面相稍友善些的,低声问:“请问兄台,这位上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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