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光年（原稿）》年洗时

8、第八束光

　　谢榄当即给他打电话。
　　听到听筒里那小屁孩一声慢悠悠的“喂”，谢榄顿时就拉下脸训他：“嘿你个小兔崽子，你溜到我办公室塞钱就算了，怎么着？还玩儿嘲讽战术啊？”
　　江栖迟消化了一会儿他的意思，在那头应着，然后十分理解地回答：“也就是说，你看了监控对吧？”
　　谢榄一噎。
　　江栖迟继续在那头点火：“都说了你用什么方式我都能发现，别白搞了，真不用。”
　　谢榄抖着腿，十分纳闷：“诶，我说你这小孩儿什么毛病？你属牛的啊这么倔，不就关爱一下未成年儿童吗？你至于吗？”
　　江栖迟那头有点吵，但这不妨碍他噎人：“我属猫的，而且我十四了，不算儿童。”
　　谢榄：“……”
　　江栖迟慢悠悠地找打：“怎么不说话了？”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称呼：“新时代好市民，便利店神秘热心人士？”
　　谢榄：“………”
　　江栖迟声音正经起来：“谢医生，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真的不需要，我有能力养活自己，您这样做会给我压力。我把您当朋友，也希望您把我当作成年人。”
　　谢榄叹息。
　　这死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倔。
　　他瘫在办公椅上，疲惫地揉揉眉心：“知道了。”
　　谢榄听了一会儿他那边的杂音，疑惑道：“你那边怎么这么吵？在外面？”
　　“嗯，找工作。”
　　谢榄：“……”
　　他突然对江栖迟能养活自己的那番理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你十四岁，能找到什么工作？没人收童工的你知不知道？”
　　“没事。”江栖迟在那头气定神闲，“网吧看机子的网管也才十六岁而已。”
　　谢榄：“……”
　　人家十六岁是童工，你特么十四岁就是婴儿工。
　　江栖迟笑了起来：“发传单，一个小时二十块。”
　　谢榄：“……”
　　“发传单没有年龄限制？”
　　“有什么啊，我班上同学也有暑假兼职的，发传单是家常便饭了。”
　　他又小声嘀咕一句：“就是最近活儿少。”
　　“什么？”
　　“没事儿，算账呢。”江栖迟提高音量，“我挂了啊，这儿还有事。”
　　“嗯，你忙吧。”

　　——

　　谢榄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江栖迟还在冒冷汗，抬眼问他：“你笑什么？”
　　谢榄摇头：“没。”
　　他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给江栖迟，江栖迟接了，拨开塞进嘴里。
　　葡萄的味道。
　　谢榄问他：“药换了吗？”
　　他说的是劳拉西泮，江栖迟点头，从包里掏出来给他看：“刚买的，你看看对不对。”
　　谢榄伸手接过，看了眼药盒上的说明，又打开来仔细地在临床副作用那一栏看了看，最后塞好还给他：“可以。”
　　江栖迟放回去，谢榄又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太依赖药物，你自己多注意着点儿。”
　　江栖迟点头，他现在很不舒服，灯开了之后好了一点点，但他迫切地想出去，多一秒都不想呆在这件小屋子里，也不想说话。
　　谢榄挑眉，站了起来把他拎出去：“行了行了走吧，再待下去你这小身板估计就要当场晕厥给我看了。”
　　江栖迟不想和他拌嘴，几乎是片刻不停地钻了出去。
　　谢榄去办公室给他开复查单，让他自己呆一会儿。

　　终于结束了。
　　江栖迟待在走廊里，仰头靠在墙上，帆布包仍在脚边，唇色白得发乌，冷汗黏腻地粘了一身，扬起的脖颈泛着水光，胸口小幅地起伏着。
　　头晕。
　　江栖迟感觉自己眼前在不停地闪着金麻点儿，这种感觉很难捱。
　　他倚着墙滑了下来，把头埋进臂弯里，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医院的冷气很足，他身上又是湿漉漉的，所以很冷。
　　手脚都是木木的。
　　江栖迟闷了一会儿，觉得嘴里发苦，谢榄给他的那颗糖已经化完了。于是他伸出一只手，去摸脚边的包，想掏颗糖出来。
　　谁料，一伸手，触到的不是包，而是个温温软软的什么东西。
　　江栖迟几乎是瞬间撤回手，然后猛地抬起脸。
　　这一抬，江栖迟差点把脖子抻断。
　　因为他旁边的这个玩意儿，姓沈，两个小时前还坐在他右手边。
　　又是他。
　　江栖迟觉得自己当时离当场休克就差那么一点点。
　　且不提这怪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还就在他旁边。
　　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想知道，自己刚刚抓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于是他仍旧仰着脸，目光往下移了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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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他妈的、刚才、抓的、是他的……
　　……脚腕？

　　但凡现在有把刀，他都不会再继续快乐地活着。

　　沈浮舟看上去也挺不好的，表情像是生吃了十斤苦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