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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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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浮舟是踩着上课铃进来的,手上拎着个塑料袋。
他在江栖迟身边坐下,把东西放在那人桌上,眼皮抬都不抬一下。
江栖迟:“……?”
他特地勾头往外面看了一眼,今天太阳打哪边儿出来的?
看了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江栖迟把袋子打开。
里面是些满、满、一、袋的葡萄糖液。
江栖迟看着沈浮舟,一脸茫然。
这人今天抽什么风?
他到底下没下毒?
我现在去卫生间扣嗓子眼儿把葡萄糖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最后这个想法有点恶心,洁癖患者江栖迟嫌弃了自己一下。
哼。
一定是被某人感染了。
江狗蛋儿在心里默默腹诽。
沈浮舟依然懒叽叽的:“平时记得喝,这玩意儿比你朋友给的糖管用,别哪天死在我旁边。”
江栖迟本来靠着仅剩的良知还有点小感动,一听到后半句,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江·不禁逗·栖·河豚·迟慢悠悠地扯起一个斯斯文文的笑:“不会,怎么会死在您旁边呢?多晦气您说是吧?”
这棺材脸配上他咬牙切齿的语气,沈浮舟没绷住,笑了一下。
江栖迟被这笑恍了,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才嘟嘟囔囔重手重脚地把葡萄糖塞进桌肚,偷偷翻出便利贴,往上面写了一行字,“啪”地拍在沈浮舟桌上。
沈浮舟挑了挑眉,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串编号,下面还有一行字。
——加我微信,转钱给你。
沈浮舟咬了下嘴唇,这人还真是恩仇分明。
沈浮舟在桌子下边打开手机,把江栖迟的微信号加上了。
这么一袋葡萄糖钱不少,江栖迟忍痛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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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有两个小时,江栖迟三两下应付完作业,开始对着老吴罚给他的两页数学题发愁。
什么东西?
二倍根号?
……三角形的……什么玩意儿?
……正弦定理……我们学过吗?
这他妈都是什么跟什么。
江栖迟认命地抹了把脸,沉默片刻,悄悄斜过眼去看他的好同桌。
好同桌在刷题。
江栖迟瞅见了,是数学题。
……问吗?
问个屁。
……可是不问就不会啊。
不会就不会。
……不会就得空着。
空着就空着。
……空着要被老吴灌鸡汤。
灌就……艹。
男人,要能屈能伸。
江栖迟赴死一般闭了闭眼,战术性地清了下嗓子。
好同桌大概没听见。
江栖迟再次清了下嗓子。
好同桌大概聋了。
江栖迟:“……”
他赌气似的再次清了清。
好同桌写完最后一个字,合上本子收进书包,全程没给他一个眼神。
江栖迟:“……”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到一半,呛着了。
沈浮舟终于诈尸,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怎么?肺炎了?”
江栖迟:“……”
他抬起咳得快要充血的眸子,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沈浮舟不以为意,一手托腮一手转笔,懒洋洋地看着他:“有事?”
江栖迟喝了口水,一肚子话准备怼回去,但听到沈浮舟这么问,又默默闭上了嘴。
男人,要能屈能伸。
江栖迟吐出一口气,面带微笑,重手重脚地把杯子塞回书包,又把习题册拍在沈浮舟桌上,咬牙切齿地微笑道:“请教高见,沈、老、师。”
沈浮舟没忍住,偏开头,低沉地笑了起来。
江栖迟愣了一下。
哇。
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原来这玩意儿会笑啊。
他回过神来,恶狠狠地说:“笑屁!看题!”
沈浮舟轻咳一下,又变回了那副欠抽的冷脸:“什么态度?”
江栖迟:“……”
拽个屁啊你。
虽然很气,但江栖迟秉着“跟怪物没什么好谈的”这项铁则强迫自己闭了嘴。
沈浮舟欺负人欺负得够了,怡然自得地扯过本子,开始看题。
只一眼,他就沉默了。
因为这他妈好像是上学期的知识点。
他翻开习题的封面扫了一眼。
沈浮舟:“……”
这是高一下学期的习题,他们早八百年就做完了。
然而这个废物一字没动。
江栖迟发现沈浮舟的表情越来越微妙,警惕道:“……干嘛?”
沈浮舟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翻出自己的习题册。
啧,这套习题是他们学校自己印的,都是搜刮来的历代模拟考、月考真题,分量很足。
只有一点不太美妙。
质量是真的一言难尽。
纸页粗糙还掉灰,印刷模糊,还动不动就掉个两页三页的。
封面是个小太阳。小太阳一手叉腰一手比了个比它嘴还大的大拇指。
——你是最棒的。
小太阳咧着大嘴,笑得相当愉快。
江栖迟每次做题前都要例行公事般地朝它比个友好手势。
每一次都比,非常有仪式感。
江栖迟看着沈浮舟的举动,疑惑道:“你干嘛?”
沈浮舟看了他一眼:“你那本,没用。”
江栖迟没反应过来:“……什么没用?”
沈浮舟一边翻页,一边补充道:“那是上学期的。”
“……”
“早做完了。”
“……”
“只是你可能不知道。”
“……”
“所以没写。”
“……”
眼看这个欠揍玩意儿还要继续往下说,江栖迟木着脸及时打断他:“……说完没?”
沈浮舟挑挑眉,眼底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没再继续损他。
沈浮舟翻回刚做完的那两页,声音再度沉了下去:“哪题不会?”
江栖迟一阵沉默,良久,咬牙切齿地憋出三个字:“都不会。”
沈浮舟:“……”
江栖迟恨不得把这习题塞嘴里吃了。
老子当学渣这么多年就没这么尴尬过!
他一张脸憋得通红,连沈浮舟要是损他该怎么骂回去都想出一篇小作文来了,谁知道沈浮舟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从第一题开始慢慢讲了起来。
沈浮舟的声音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冷淡且不近人情,一点点低下去的时候带点沙哑,尾音钩起来一点,像一杯起泡酒。
然而这么个声音,现在在——
“这个,把x代进去不就是求y的值吗?”
“啧。”
“根号里面能带负号?谁教你的?”
江栖迟憋着一口气,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人在屋檐下,要、低、头。
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江栖迟极其艰难地完成了这两页要命的习题。沈浮舟的表现令他挺意外的。他原本以为这人不太会愿意给他讲题,就算讲了语气也肯定不会好到哪去。但沈浮舟声音一直都放得很轻,有一道函数题他听了两遍还不会,气得想甩手走人,沈浮舟没生气,也没嘲讽他蠢,而是一直讲到他听懂为止。
想到这儿,江栖迟尴尬地摸摸鼻子,勉勉强强地跟他道了句谢。
沈浮舟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拉上拉链,挎上包,淡淡应了一句:“没事。”
江栖迟也背上了书包,他习惯挎单肩。正准备走,于书迎了过来:“诶,江栖迟,晚上烧烤你真不去啊?老谭也在。”
老谭是他们班的美术课代表,长得斯斯文文一高个儿,跟于书他们玩得挺开,和江栖迟也不错。
江栖迟摇摇头:“不了,我有点事。钱转你微信上了。”
于书愣了一下,摸出手机,果然,江栖迟给他转了二百块。
于书张了张嘴,江栖迟一看他张嘴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你们平时挺照顾我的,没理由一直让我手心朝上。”
于书沉默了一下,深知江栖迟不喜欢欠别人任何东西的脾气,没再说什么,跟他扯了几句就和老谭走了。
沈浮舟听到了江栖迟那句话,又想到江栖迟愣是要把葡萄糖的钱转给他,勾勾唇角,心道这人还真是怪。
——
江栖迟放学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小公园。
他按照大致的方位,找到了上午从窗户那里看到的花树。
果然没看错。
江栖迟木楞楞地看着面前的树,南方天黑得早,此时花枝上莹白如玉的玉兰衬着墨蓝色的天,分明而醒目。
江栖迟走进几步,抚上粗糙的枝干,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辈子伤他最深的东西。
……白玉兰。
江栖迟眨了眨眼,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女人。
“……妈妈!”
那时候他只有六岁。
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会给他擦眼泪的温柔女人穿着白裙子,就那么挂在树上,像一只单薄的风筝,在她的身边,白玉兰矜高开放,点缀着她一生中最后的旧梦。
女人的裙摆被风拂起,宛如一朵在风里簌簌开放的白玉兰。
江栖迟摇了摇头,在离开之前,眷恋地回过头,最后再看一眼,看一眼衬着风声夜色的白玉兰。
唉……
小河豚好可怜QAQ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