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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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栖迟原本是想去看花的，但对着正午的骄阳望而生畏，最后还是决定不去了。
妈的，后羿射日多射一箭会死吗？
教学楼内空空荡荡，低声说句话都能有回音，江栖迟一边听着吊扇哗哗地转，一边隔着窗户挨个儿教室往里瞅。
几乎每个座位上都堆满了书。
江栖迟回到自己教室，果然在桌膛里翻到一瓶汽水。
柠檬味的。
瓶身周围没有多少水，应该才买不久。
江栖迟笑了笑，拧开喝了一口。翻了张便利贴出来，贴在于书桌面。
——晚上烧烤钱我出。
午自习，江栖迟昏昏欲睡，听着台上老吴讲题简直就是催眠。
沈浮舟眼看着人快睡了，鬼使神差地伸出笔，不轻不重地用笔尾戳了他一下。
江栖迟一哆嗦，清醒了。
转头一看，学委大人。
江栖迟拧着眉：“你干嘛？”
沈浮舟淡淡吐出两个字：“老吴。”
江栖迟一愣，僵硬地抬头，在抬头的这短短几秒钟之内，他在心里祈祷了上千次。
也许是他祈祷得不太虔诚，完美地对上了老吴核善的微笑。
江栖迟：“……”
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老吴客客气气地笑着：“江同学，我讲的课很催眠吗？”
江栖迟昧着良心僵硬地摇摇头。
老吴朝外扬了扬下巴；“去吧，五圈。”
知道江栖迟低血糖的人都看了过来。
老吴记性不好，又不带他们体育，总是会忘记自己班上有个脆弱的玻璃娃娃。
于书有点急，正欲开口替江栖迟说话，却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抢在了他前面。
“他跑不了。”
于书：“？？？”
所有人听到这声音都愣了愣，以为自己双耳爆聋了。
……学委？
小心翼翼地看一眼。
还真是学委。
老吴也愣，据他所知这两个人完全不对盘。
……今天是怎么了？
作为当事人，江栖迟默默掐了自己一把。
靠，不是做梦。
他用痴呆一般的眼神看着沈浮舟。
沈浮舟皱了下眉，一边刷着五三函数题一边懒叽叽地开了尊口：“他低血糖。”
本来他就是因为今天中午偶然听到江栖迟没吃午饭，又知道他身体本来就脆弱，这五圈估计得去掉半条命，本着身边死了人晦气的想法，提了一嘴。
而且据他对和江栖迟吵了几次架的经验来看，江栖迟绝对会闷不吭声地下去乖乖跑圈。
这人死倔。
救人一命，日行一善。
老吴才反应过来：“哦……我又忘了，那就多写两页数学题，坐吧。”
其余人继续痴呆。
江栖迟坐下后飞快地写了张便利贴：“你干嘛？”
沈浮舟挑了挑眉。
——闲的。
江栖迟：“……”
他愤愤地收回便利贴。
是是是，你盐吃多了闲的。
下午军训，学校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套迷彩服，让他们去卫生间换上。
于是江栖迟黑着一张指甲一刮能掉三斤煤的晚娘脸，对着人头攒动的卫生间骂了一句娘。
于书奋力挣扎，冲江栖迟喊：“喂！江栖迟！这边！”
江栖迟动了动，认命地挤进去，汗臭味儿熏得他快要炸了。
于书把他拉过来，可手挨到江栖迟的一瞬间，江栖迟就条件反射地甩开他。
两个人都愣了愣。
江栖迟还有个毛病，对任何人的任何身体接触都十分抗拒。
所以没人敢碰他。
江栖迟干咳一声：“……抱歉。”
于书也知道，有点尴尬，旋即笑了起来：“诶，没事儿，你快换……我帮你挡着人。”
江栖迟其实对在公共场合脱衣服非常抵触，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
但没办法。
江栖迟不爽地背对着于书，飞快地脱掉了校服。
于书怔了一下。
江栖迟不高，一米七几的样子，瘦不拉叽的，皮肤因为贫血而呈一种带些病态的苍白。
但少年身形十分紧致漂亮，腰线柔和结实，背脊一道凹陷下去，线条流畅自然，脖颈纤长。
于书默默撇开目光。
怪不得他们哥儿几个总是遗憾：“江栖迟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
当然，这话让他本人听见，几个人都免不了一顿抽。
江栖迟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艰难地挤了出去。
迷彩服上衣版型有点像衬衫，下边儿是一条长裤，腰里还像模像样地扎了条皮带。
这套衣服穿在江栖迟身上略有些大了，他弯下腰挽了挽裤脚，把皮带紧了紧。
难受。
江栖迟不自在地揉了揉后颈，把帽子拎在手里。
少年肩膀很薄，腰细腿长，江栖迟矮了点，但并不影响他的身形。
江栖迟长相有点雌雄莫辨的味道，鼻梁弧度柔和，桃花眼水光潋滟，笑起来时眼尾下垂，唇瓣很薄，颜色也薄，唇珠圆润。
右眼眼尾有一点朱砂痣。
身边那些缺心眼儿有时会拿他打趣，说他长得太漂亮，比姑娘家还勾人。
然后江栖迟就会身体力行地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姑娘家”。
沈浮舟颇不耐烦地迈着一双长腿在操场上晃悠，教官还没来，他随便找了块阴凉处站定。
“喂！”
沈浮舟转过头，看见了他身后的江栖迟。
江栖迟怀里抱着两瓶水，见他看过来，耳朵根儿立马烧了起来，递了瓶水过去，磕巴道：“中午的事……谢谢你啊。”
沈浮舟挑了挑眉，这人成天跟河豚一样动不动就刺儿，现在这努力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好笑。
沈浮舟懒懒地接过去，突然想逗他炸起来：“别成天喂啊喂的，我没名字吗？”
江栖迟：“……”
给你点颜色你还开染坊了？
江栖迟翻了个大白眼：“我不识字，就不乐意叫，有问题？”
沈浮舟：“没问题，就是感叹一下九年义务教育还能教出文盲，国家心血白费了。”
江栖迟：“……”
好在于书及时赶到，阻止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世纪大战。
江栖迟在心里默默地亲切问候了沈浮舟祖上十八代，顶着一张送葬脸站在队形里。
先是站军姿，教官大着嗓门儿死命喊要站直。
江栖迟莫名烦躁。
站你大爷。
九月的骄阳热烈丝毫不减，操场的塑胶跑道看上去油光光的，像是要化了。热浪席卷，包裹着裸露的每一寸肌肤。江栖迟悄悄抬手拭去鼻尖凝起的汗珠，眼前似乎能看到蒸腾的暑气。
半个小时的军姿，江栖迟在帽檐的遮掩下抿了抿唇。
有点不稳了。
他小幅度地晃晃脑袋，用力闭了下眼睛。
晃脑袋的幅度虽然很小，但还是被他斜后方的于书看了个真切。
乘着教官在后边儿盯着，暂时无暇顾及这边，于书压低声音喊他：“江栖迟，江栖迟？江栖迟！”
江栖迟动了动：“怎么了？”
“难受？”
江栖迟勉强扯起嘴角：“还好，能撑。”
于书深知这位祖宗的倔脾气，不到晕死过去绝不服软。
于是他充耳不闻江栖迟那句“没事”：“我跟老师说一声？告诉你了别逞强。”
“不用，没那么严重。”
于书默默闭了嘴，眼神却没离开过江栖迟。
沈浮舟在江栖迟身旁，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完全，看了眼江栖迟，又看了眼于书。
还挺关心他。
沈浮舟侧过目光，他比江栖迟高了大半个头，只能看见那人帽檐下露出的细挺鼻梁和薄唇。
江栖迟唇色本来就淡，现在看上去和死人有的一拼。
沈浮舟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才站半小时。
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在担心他，沈浮舟噎了一下，又挣扎着补充上三个字。
小废物。
小废物江栖迟现在思想斗争无比激烈。
妈的，早知道这样中午就该听杨迁的。
他今天一天胃里的东西就只有一颗糖一瓶水半瓶汽水一颗药。
怕是要成仙。
教官从队伍后边走过来，宣布稍息。
众人松了口气。
然后——
教官面不改色：“全体听令！向左——转！起步——跑！”
笑容凝固的众人：“……”
江栖迟动作一僵：“……”
妈蛋，今天怕是要折在这儿。
狗逼教官不仅要求各位跑圈，还要求队形整齐有序。
江栖迟在心里骂娘。
跑到第二圈的时候江栖迟已经开始撑不住了，心脏跳动越来越艰难，像是被人攥在手里。
眼前发黑，江栖迟感觉到从尾椎骨窜上的一层寒意。
整个人像是被浸在冷水里，喘不上气，视线渐渐模糊。
他的动作开始慢下来。
身后的沈浮舟察觉到异样，皱着眉小声叫他：“江栖迟？”
当于书回过头，看见的就是面如死灰的江栖迟软到下去。
他愣了一下，刚反应过来准备叫人，就又被堵了嘴。
江栖迟被另一个人接在怀里。
于书一怔。
……沈浮舟？
沈浮舟皱着眉，鬼使神差地就把江栖迟揽在怀中，没让他摔在地上。
沈浮舟对自己的举动愣了一下，晃了晃江栖迟的肩膀：“……江栖迟？！”
江栖迟面如金纸，眼睛和嘴唇都合得很死。
顾不了那么多，沈浮舟虽看他不顺眼，此时也不得不先救人，一把抱起江栖迟就往医务室跑，把其他人的惊呼和教官的喊声都抛在了身边。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