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贰二七

10、第 10 章

　　数日后，临城恢复了往昔的热闹，似乎什么也没有变，但在第一位少女走进了护香庙后，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庙祝打扮的金小将军将少女带进了前堂。

　　“请娘娘救我。”

　　少女跪在神像前，诚心祈祷。

　　她被嗜赌成性的父亲卖给了年迈的员外，听说这里有位庇护女子的神灵，便抱着最后一试的心态前来求助。

　　“允。”

　　缥缈的声音在少女的脑海中回荡，那声音指点她前往神庙后方的工坊，那里全是女性，大多数都是面容沧桑，但此时她们却面带笑容地做着皂角织线，似是得到了新生。

　　少女流着眼泪，被走过来的女子们抱在怀里。

　　“在这里，不会有人逼迫你，不会有人对你喊打喊杀。”

　　“我们都是家人。”

　　少女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找到了归属。

　　以后会好的。

　　少女如是对自己说道。

　　*

　　芸娘俯视着工坊里互相安慰的女子，对燕昭感激道：“还是多谢燕姑娘想出这个法子，不然我也不知该如何安置这些可怜的女子。”

　　“是啊，若不是妹子帮忙，青儿的神庙可不会短短几日就建起来。”金源拥着芸娘，感叹道。

　　自古由无到有最是艰难，新神的庙需得连接天地，引渡香火，更别说复杂的香火之道。然而芸娘得了燕昭这位仙门大师姐的帮助，很快便成功上手，找到了自己的神道，收服信徒。

　　燕昭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

　　虽然她几乎没履行后神职，但太上仙门本来就是仙门领袖，门内更是有三千神灵，无非是套用他神的经验，对她来说当真算不得什么，还是芸娘自个儿剔透，能悟出自己的路来。

　　她感叹道：“此前我只在宗门里一心修行，只求大道，只以为世间俗不可耐，此番在红尘中走上一遭，却发现我又何尝不是自己口中的愚昧之辈，芸娘这般谢我倒是叫我好生惭愧。”

　　“红尘炼心，我要学的还有很多。”燕昭朝芸娘抱拳：“此间事了，我也该告辞了。”

　　芸娘与金源对视一眼，纤手向上，化出一盏云灯：“既如此，我知燕姑娘魂魄不稳，这盏灯有我大半的神元，希望能帮助到燕姑娘。”

　　见燕昭将要拒绝，芸娘忙继续道：“燕姑娘先不要拒绝，小七。”

　　红艳艳的狐狸从芸娘的身后跳了出来，蔫哒哒地趴在她的肩上。

　　“我与源郎欲打算走遍大周传道建庙，这一走便是一路的苦寒与艰辛，小七自幼被我捡了回来从没受过苦，又是结缘神，需得与人结缘才能修行，我带上她只会误了她，故我想请燕姑娘能带上小七，护她几年，这盏灯便是报酬。”

　　金源玩笑道：“此番朝廷不会亏待我金家，加之家族自有弟弟传承，我便只想着与青儿有一日算一日，可不乐意小狐狸来打搅我们的二人生活。”

　　“小七不想离开姐姐。”小狐狸对着金源忒了一声，抓着芸娘的头发，小心扯了扯。

　　芸娘拍拍小七的脑袋：“难道小七不想早日成神吗？”

　　“当初我在山里捡到小七，它便是重伤失忆的幼年状态，我只希望她成神能后记起往事，不再迷茫。”

　　燕昭：“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就算她活不了那么久，她也会在临死前替小七寻好安身之所。

　　“多谢。”

　　芸娘再次拍拍小七的脑袋，小七不甘不愿地跳下去，耷拉着小脑袋跟在燕昭的身后，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芸娘。

　　“我的肩膀可以借你趴一会儿。”

　　小七斜睨了一眼燕昭，小脑袋一扭拿着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燕昭。

　　这还是二人相熟以来小七第一次朝燕昭发小脾气。

　　燕昭明白她心里正难受的紧，甚至有点懊恼自己嘴笨不会安慰人。不料小狐狸突然探头探脑环视一圈，问道：“那位漂亮公子呢？”

　　那日过后季愁年便不见了踪影，不过他向来神出鬼没，燕昭也懒得去寻，左右是去做些偷鸡摸狗的腌臜事。

　　倒是这个小色胚。

　　燕昭一把揪住小七的颈毛将其拎起来，眼神犀利：“情爱只会损了你的道心，既然芸娘将你托付给我，我必教会你如何修行，早日得道长生。”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小七：……？？？

　　稚嫩的狐狸脸上是大大的疑惑。

　　燕昭继续念叨自己的修行体会，要放在外边这些体悟定会惹得无数人争夺，可惜小狐狸把耳朵折下来死死捂住，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学渣派头。

　　看着一人一妖的背影，芸娘见状不由捂嘴笑出声来，小七向来顽劣，虽然与她亲近但却不太听话，没想到燕姑娘倒是能降得她，也算是了了她的一桩心事。

　　金源突然抬头看向一处，那里一个高挑的身影似隐私现，同样注视着一人一妖的背影。

　　似是察觉到金源的视线，他转过身对上金源的目光，潋滟的凤眸依然平静无波，身体与周身的云融为一体彻底消散在风中。

　　“臣，恭送殿下。”

　　*

　　都城，皇宫。

　　栖梧宫。

　　空旷的宫殿内寂静无声，宫女跪伏在两边随时等着召唤，唯有白烟袅袅升腾，带了淡淡的清雅的香味。

　　女子端坐在宽大的榻上，身姿婀娜，透亮的乌发堪堪由木钗束着，顺着美人榻垂下，就像是绸缎般丝滑，叫人忍不住想要看看拥有如此发丝的女子究竟是如何的美丽。

　　她确实很美。

　　就算是漫天的红霞也抵不过她分毫，当她笑时，便是世间最灿烂的东西也不过如此了。

　　这般的美人儿本该是满头华钗，云织玉锦地供着，可女子却是素衣木钗，手捻佛珠，一双莲花眼似阖非阖，如同佛陀悯观众生。

　　“新生的神灵，护香殿。”她动作一顿，微微一笑道：“庇佑女子吗？不错的神意。”

　　大周朝的长公主依然安静地批阅奏折：“慎宣。”

　　“奴才在。”面容俊秀的太监走上前恭敬应声。

　　“传孤御令，废除守贞的习俗，若有违抗者，杀，其九族三代不得为官。”

　　“诺。”

　　*

　　“速度太慢了，下身不稳，再蹲两个时辰。”

　　一头驴慢吞吞地靠着树旁啃草，面容清丽的女子盘腿坐在驴上，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娃。

　　小七摇摇晃晃地扎着马步，一边扎马步还一边艰难地躲避燕昭手里的树枝。

　　“啪。”她一屁股摔倒在地，大颗大颗地冒着眼泪：“我不干了！”

　　燕昭冷酷道：“站起来，继续。”

　　青鸿剑噌的一声在小七的头上晃悠。

　　“嗝。”

　　婴儿肥还没褪去的女娃娃委委屈屈地爬起来，再一次扎起了马步，小嘴撅到天上去，愤愤地嘟囔着什么。

　　“可恶的女魔头，老子迟早要打得你跪地求饶。”

　　燕昭皱眉：“不许说脏话。”

　　小七瑟缩了一下，鼓着小脸闭上了嘴巴。

　　“咕咕咕～”

　　小七捂着肚子，唉声叹气。

　　燕昭一手扶额，无奈道：“行了，先吃饭吧。”

　　“好耶！”小七当场跳起，一双狐狸眼放光地看着燕昭：“燕姐姐，今天吃什么呀！”

　　有事燕姐姐，无事女魔头。

　　这家伙……

　　燕昭嘴角一抽，手指狠狠地掐了掐小七肥嫩的脸蛋，才觉心里舒坦不少。

　　“今天吃鱼吧。”

　　“啊，又是鱼啊。”小七耷拉着小脸，蹲在车上画圈圈：“咱们都吃了好几天鱼了。”

　　燕昭：……她只会烤鱼真是不好意思了。

　　小七鼓着脸不甘不愿地啃着烤鱼，她可是狐狸！狐狸啊！谁家狐狸天天吃鱼的！

　　呸呸呸，这鱼又烤焦了。

　　小七揪着小脸，痛苦地眺望远方，那屡屡升腾的烟似乎都幻化成了烤鸡的模样。

　　等等，烟？

　　小七噌的一下跳起，抓着燕昭的衣袖，不禁喜极而泣：“燕姐姐，前面有烟火，好像是个村子！”

　　她们在这个破地方转悠了快好几天，一个活人都没瞧见，如今总算是看到人烟了。

　　燕昭也不由露出了解脱的神情，虽然仙人可以辟谷，但她现在不是落魄了嘛，更何况连吃几天烤焦的鱼，就算是仙人也受不住啊。

　　一人一妖十分默契地将烤鱼扔在一旁，牵着灰驴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烟的方向走去。

　　过了大约半刻，燕昭便看到一条行走踩出的小道，弯弯扭扭蔓延至一颗巨大的银杏树，树下正立着一处木制的小牌匾，上边写着方正的三个大字：银杏村。

　　村子人口不多，数名村妇在河边洗衣，目光偶尔扫过在树上攀爬打闹的孩童身上，偶尔瞧见几个孩童哭闹不休，便会从兜里取出一颗成色不佳的糖，哄得孩子破涕为笑，转眼又开始打闹起来。

　　燕昭眉头一动，扯了扯嗓子，冲着一位面相亲切的小妇人，厚颜无耻地扯出一抹可怜的表情，问道：“这位夫人，能收留一下我和妹妹吗？”

　　“我们已经快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饭了！”

　　小七十分自觉地上前拽住少女的衣摆，挤出几滴豆大的眼泪：“呜呜呜，小七好饿啊，饿得快要死了~”

　　小妇人虽长相楚楚可人，可却双目有神，穿着整洁利落，想来是个性格坚毅的人。她略一打量燕昭与小七，笑道：“家舍简陋，姑娘若不嫌弃便来喝口茶歇歇脚吧。”

　　燕昭与小七一副得救的表情：“多谢姑娘/姐姐。”

　　“我与妹妹在林子里转了许久，连一只飞鸟都未曾见着，只得以鱼饱腹，如今终于出了林子，实在是饥肠辘辘，幸得姑娘收留，总算能喝口热茶。”

　　“你们是从那个雾林中出来的？”年轻妇人惊讶道，似是发觉自己失态，又很快收敛神色。

　　“雾林？”

　　年轻妇人思忖片刻，道：“此处不便说话，二位还是同我回家再说。”说罢，她笑眯眯地看着小七，递过去一颗细腻的白糖：“奴家请女娃娃吃糖。”

　　小七没出息地接过糖就往嘴巴里塞，小脸鼓囊囊，含糊道：“谢谢姐姐！”

　　“诶。”年轻妇人摸了摸小七毛茸茸的头发，对着燕昭说道：“姑娘唤我丽娘吧，也怪不好意思得，我见到女娃娃便欣喜的很，姑娘若是不介意，便在我那儿多住几日可好。”

　　“自是不介意，我只怕过于叨扰。我名燕小六，丽娘便叫我小六即可。”

　　“我叫小七，姐姐还有糖吗？”小七眨巴眨巴眼睛，故作娇滴滴的姿态。

　　丽娘又摸出几块糖来：“有的有的，小七慢慢吃。”

　　“谢谢丽娘，小七喜欢丽娘。”小七眯着狐狸眼十分满足的晃晃脑袋，惹得丽娘捂嘴偷笑。燕昭看得翻了个白眼，小混球倒是会装相，在她面前怎么就不装一装。

　　燕昭目不斜视地跟在其乐融融的二人后边，灵识却是布满了整个村子。自她进入村子后，灵感便不断发出警告，甚至连青鸿也开始微微抖动，似是在戒备着什么。

　　‘这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