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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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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来这儿走亲戚啊?”徐开烈把捡起的礼品盒挂在车把上,略扫了一眼。
地上还是一片狼藉,瓜子不好捡,徐开烈便只捡回了几颗糖,顺手往金书有的方向一递:“吃颗糖压压惊?”
金书有没接递来的糖,也没作答,坐上自行车后座,才转而问道:“你住在这里?”
徐开烈于是将糖重新塞回了兜里,同时刚被轰出家门的他脑子抽了一下:“不。”
“……”
金书有沉默起来,半晌丢下一句“没什么”,便不再言语。
徐开烈蹬着自行车:“前面路不太平,坐稳了!”
出了春水巷,金书有的声音才重新传来:“别去医院了,随便找个诊所处理一下就好。”
“诊所能行吗?”徐开烈的语气满是怀疑,“可别碰上庸医了……到时候误诊了,再连累到我这个肇事者。”
后座隐约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嗯,真有那时候,也是你应得的,长眼睛不用的肇先生。”
“谁跟你说我姓赵……”徐开烈下意识反驳,话刚出口便反应过来此肇非彼赵,也笑了下,“哎……虽然我刚被赶出家门,但你别给我改姓啊。”
“哦,原来是被赶出家门了,怪不得……”
金书有的语气闲闲淡淡,却又夹带着些意味深长,这个“怪不得”后面的话没有说全,意思却不言而喻。
“……”徐开烈嗤笑出声,“朋友,撞了你是我的错,我都决定负责到底了,就别挤兑我了呗?”
“好的,肇先生。”
“……”
不多时,车子停在一家诊所前,徐开烈再度问道:“真不去医院啊?不用给我省钱!”
金书有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诊所。
诊所内只有一个大夫,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抬起头:“拿药看病?”
金书有从围巾下伸出受伤的手晃了晃:“擦伤,包扎一下。”
大夫瞅了一眼,扭头去拿纱布碘伏。
徐开烈后进去,小声“啧啧”着扫了一圈室内,然后往金书有旁边贴了贴,低声说:“哎,这怎么没别人看?靠谱吗?”
“……”金书有无语,心道这人究竟有什么毛病,不过是很轻的外伤,自己都没太在意,他倒是啰里巴嗦一路了。
不远处的大夫倒是出声了:“年轻人,这里不大,我又不聋,你礼貌吗?”
徐开烈看着转过来的人:“嘶……”
大夫看到他时显然也一愣,转而笑了声:“是你小子!”
“郑叔?”徐开烈笑道,“你什么时候搬这里来了?”
“我搬这儿都两年了,小兔崽子,摸着良心说我靠不靠谱?”
“嘿……靠谱靠谱!”
大夫一边招呼金书有坐下,一边冲徐开烈:“这是你朋友?怎么伤的?”
“啊……”徐开烈牙疼似地摸了摸下巴,看了眼金书有,“怎么说呢?就,我骑车把人撞了。”
大夫:“……”
金书有手上的伤口并不深,但是一会儿的功夫,也渗出了好些血,看着有点吓人。
徐开烈看得龇牙咧嘴,仿佛那伤在自己手上一般,他对金书有道:“要不您再挤兑我两句吧。”
而金书有一言不发,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徐开烈没得到回应,转而向大夫:“用不用打针啊这?”
大夫手上的动作不停,哼哼一声:“伤口不深,不要紧……你以为谁都是你啊,娇生惯养的,蹭破点皮都要躺床上休养两天。”
“哦。”
“好了。”大夫给包扎完毕,嘱咐道,“伤口结痂前不要沾水。”
金书有淡声道了句谢,徐开烈又说:“这就完了?身上还有其他伤没?”
“没有。”
徐开烈狐疑:“你那一下摔得不轻,腿什么的都没事?有没有淤青?看看……”
金书有坚决打断了他的话:“没事。”
徐开烈还要说什么,金书有只丢下一句“我走了”便转身往外去。
“哎!哎……郑叔我先走了,多的不用找了,您自个儿买点水果吃!”徐开烈匆匆付过钱,转身追了出去。
金书有走得不快,徐开烈推着车子,三两步便跟上了,嘴上却说着:“走那么着急做什么呀?你东西还在我车上呢,去哪里我送你呗!回春水巷?”
“不了。”金书有摇摇头,他原本是去拜访长辈的,现下这副模样恐怕不太合适了,“你走吧,别跟着我了。”
徐开烈眯了眯眼睛,感觉不太对劲,这一路上两人分明还算是“相谈甚欢”,怎么进了一回诊所出来,这人突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变得格外冷漠起来。
“眼镜我还没赔你呢!”他想起来。
“我有备用的,不用你赔了。”
金书有说着,就要将挂在车把上的东西取下来,却被徐开烈拦住:“别啊,你手还伤着呢,这样吧,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被几番阻拦的金书有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纠结什么,他别过脸避开徐开烈的视线看向别处,半晌终于呼出一口气,重新坐上了后座,报了个地址:“澜川大学,北门。”
“你是老师?”徐开烈一笑,“巧了吗这不是,我们顺路的!”
金书有淡淡地:“哦。”
澜川大学并不远,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两人就到了地方。
车子还没停稳,迎面便走来一人,热切地打着招呼:“我徐大老板今儿怎么得空……哟,这不是金老师么!”
袁文倾说着,瞧见徐开烈身后的金书有,登时话音一转,又来回瞧了瞧两人,有些不大明白:“你们认识?”
徐开烈没有回袁文倾的话,反而扭头看向金书有,眉眼略弯:“原来是金老师。”
金书有也回道:“原来是徐老板。”
袁文倾看着两人一来一回:“你们不认识?”
“袁老师。”金书有则冲袁文倾点点头浅笑了下,简单打了个招呼。
袁文倾更糊涂了:“什么情况啊这?”
“咳……”徐开烈简单解释道,“一点意外,我骑车,不小心把金老师撞了。”
“啊?那你也太不小心了!”袁文倾表情有些夸张,“金老师怎么样?受伤了没?”
金书有:“没事,小伤。”
“那就好那就好。”袁文倾点点头,又道,“既然咱们认识了,在学校有事儿尽管找我!我跟老徐多少年的交情了,他把你撞了我也有责任!”
“……”
这里面的逻辑关系似乎有点混乱……
金书有顿了下,转头对徐开烈说:“围巾沾了血,怕是不能再用,左右你欠我一副眼镜,就相抵了吧……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这……”徐开烈看向车把,那里还挂着些礼品盒,“你的东西!”
“一些点心而已,徐老板不嫌弃的话,就都送你了,你的围巾也不便宜。”
“……好。”
……
金书有进了校门,转弯而去不见了身影,徐开烈这才迟迟收回目光。
信息量好像有点大,袁文倾大脑飞速运转中:“你那围巾的零头都够买仨眼镜了……不是,你把人撞了人没让你赔钱?他要一破围巾能干啥?”
徐开烈叹道:“我倒是想,人不给我机会,医院也不去……我好说歹说才同意我把他送回来。”
“十几度的天,骑一破自行车载一被撞了的人……人真没跟你翻脸?”
“……跟老爷子吵了几句,我车没开出来。”
“不过也幸好你没开车!骑个车还能那么不小心……”
徐开烈回想起不知为何阴晴不定的金书有,跟着袁文倾的话喃喃道:“幸好没开……”
若是他开着车撞了人,还不知现在是什么光景……两人齐齐沉默,相继后怕着。
一阵冷风吹过,袁文倾裹了裹大衣衣襟,“我下午没课,你啥安排?咱喝酒去?”
“……行。”徐开烈转身去骑车,又道:“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来的新老师?我都没见过!”
“这学期刚来一个月,小满她们化学系的,我也才一共见过几面而已。”
“你也不熟?那你刚才见了人那么热情?”
“我跟谁不热情?”
“……”
袁文倾坐上后座,顿时车胎陷下去不少,徐开烈跟着车身狠狠晃了一下。
“坐好了,走吧!”袁文倾说。
徐开烈蹬起脚踏,略显吃力地开口:“去年年底,你跟我说你减肥来着?”
“嗯啊。”
“那你现在的体重是怎么回事!”
“就……这不是刚过了个年么……”
“年过完都特么快俩月了!你特么别姓袁了,改姓圆吧!胖死你!”徐开烈愤愤道,“……你要是给顺哥的车坐坏了,看他不抽你!”
袁文倾委委屈屈:“你什么时候添了个给人改姓的毛病?”
“……”
另一边澜川大学教职工宿舍六楼,金书有关上房门,靠着窗沿在暖气边愣愣地站了半晌。
纵使来到澜川已有月余,作为从小生长在南方的他还是没全然适应北方的气候。
印象中该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在澜川这个地方却还看不见一丝绿意,东风凛冽,旧雪未消,空气既干又冷。唯有室内的暖气称得上舒适。
身上回暖的同时,好几处疼痛感也愈发明显。
金书有脱下外衣,坐回椅子上,卷起一条腿的裤管检查,不出所料,膝盖那里果然一片青紫,在有些苍白的皮肤上很是刺眼。
那一下摔得不轻,想必身上这样的淤青不止一处。
不过金书有的视线仅从那淤伤处扫过一眼,便往下移去,本该光净的小腿上遍布着大大小小、不同形状、不同来历的陈旧伤疤,有些甚至叠在一起,显得丑陋而又狰狞……而这,只是一部分。
金书有静静地坐了片刻,而后默然放下裤子。他闭上眼,脑中杂乱不堪,良久低下头,喉间发出一声带着自嘲意味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