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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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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季白曾经信仰过上帝。毕竟在那种情况下,没人不怕死,大家都需要信点什么来克服心中的恐惧。
少年训练时因为一个动作失误招来毒打,鞭子,棍棒,身体极力蜷缩起来,但是没用。拳脚如雨点落下,狠狠袭击他最柔软的地方,腹部,腿根,渐渐连扛打的力气都没了,身体迫不得已舒展开,喉头一阵阵腥甜,咳出混了胃液的血沫。
跟人在充满了催泪瓦斯的房间里厮打,面部肌肉已经瘫痪,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连视线都模糊不清,只能凭借听觉躲闪,反击。有人暴毙当场,墙角就堆着黑色的防水袋,不断有人被抬出去扔掉,就像丢垃圾一样轻而易举。
狙击训练时,四天三夜保持清醒,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瞪着血红的眼睛捕捉黑暗中的影子,一边还要对抗干扰,大脑时刻处在崩溃的边缘。
结束后的24个小时根本没法休息,后遗症如鬼魅一样伴随着他们,有人呕吐,有人破口大骂,有人疯了一样用头撞击墙壁。
所以他后来就渐渐不再相信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个屁,痛苦根本不会减轻分分毫。
他开始学着战胜它们,而不是寄希望于别的什么,你只要杀不死我,我就一定能干掉你。
与生俱来的苦难给他戴上层层枷锁,如果不能及时消化它们,季白大概在十岁时就要吞枪自尽了。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变得冷漠又麻木,King收养了他,收养了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弃儿,给他们食物,教他们训练,然后分配到世界各地完成安保任务。
一切都是等价的,所以季白不会感恩,因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他人的所有善意都来自于他们想从你那得到些什么。
而现在那些看起来痛苦的,惨绝人寰的记忆都变成了季白骄傲的资本。
他很独,看不起任何人,孤高绝情又不好招惹,警察署为了求得一次跟他的合作绞尽脑汁,犯罪团伙听到他的名号也大加收敛,他孑然一身,任何谄媚或恫吓都攀不到他。
直到忽然有一天,他变得一无所有,离开了那个他所熟悉的黑暗肮脏的环境,离开了枪械和冷兵器。
一股巨力将他抛回了表面和谐的社会,当他发现自己不用再通过暴力来赚取地位和金钱时,已经一身绝技被困在了凡尘里。
他变得迷茫,甚至无助,还不如自小出生在这里的幼童,不得不打碎筋骨一点点从头开始,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和那个污秽的环境分离不开。
曾经无坚不摧的王者,被诊断有精神疾病被送到医院治疗,而他不能反抗分毫。季白还没有重构自己已经碎裂成渣了自尊和骄傲,安承就出现了。
那是他曾经相信又彻底丧失希望的存在,不计报酬的付出,却从不索取什么,有着源源不断的善意和热情,真心实意的追求,切身处地的考虑,甚至会因为他的一个反应而小心翼翼。
所有的这些,都不是他祈求的,而是安承给予的。
他的温柔和善来自于良好的家庭和教育,那是另一个季白完全陌生的体系,于是第一次感到诚惶诚恐,既不想放手,又不敢过分索求。
他不知道自己和安承之间的平衡在哪儿,是不是走错一步就要滚回原来的地狱中去。
好在,安承会摆平所有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他从季白怀中抬起头,“人是极复杂的生物,怎么能用简单的好与坏区分。”
“人和人之间的对比本来就是不合理的,”安承轻声说,“有异性恋,也有我这样的同性恋,当然也会有你那种经历的人,和我这种经历的人,Alex也不坏,只是我和他不合适。”
安承说完,便从季白的怀里挣脱出来,回房去了,他的失态好像也只有一瞬,坦坦荡荡,磊落光明,这才是安承。
季白在窗边站了一夜,直到月落星稀,最后歪在懒人沙发上睡着了。
极度疲乏的一晚,饶是安承那强悍的大脑也有些支撑不住。周一上午没课,他干脆请了半天假,关掉闹钟,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屋里轻悄悄的,安承看了眼手机,已经十点了,这个时间季白应该在健身房,他舒了口气,这样也好,他们彼此都需要思考的空间。
完全清醒后他起身下床,打开门先吃了一惊,客厅里飘荡着浓郁的饭香,季白坐在餐桌边,守着满桌的菜,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你这是?”安承茫然。
“我煮了粥,然后去楼下买了早餐,”季白把早点端回去热,“本来想做之前那个瘦肉粥,但味道好像有些淡了。”
“啊……”安承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直到刷过牙坐到桌边时还感觉不太真实,只有阳光依旧灿烂。
这个点胃里已经空了,有人做早餐当然是好的。安承闷头苦吃,张嘴咬开一只烧麦,就听季白说道,“安老师,我也想跟你试试看,我们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