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雨读晴耕

2、离去

　　第二天。
　　蒋伊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铺散在眼前的是连绵的白。
　　“这是，念之带我去的另一个世界吗？”她兀自想着。
　　想着想着，一种久违的轻盈感涌上心头。
　　“蒋伊，你醒了？”
　　蒋伊猛地转过头去，听见一身清脆的叩响，她看见了被放在床头的快餐食盒，和拿着公文包的李相红老师。这是她的班主任。
　　“蒋伊，哎呦喂，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呀，”李相红匆匆坐在她的床边，“丫头，你可把我给吓死了。”
　　蒋伊飘忽的思绪被李老师洪亮的声音拉回。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这丫头可怪，医生也不知道你怎么了。是你的室友发现你在你们寝室晕倒了，找不到人，给我打电话的。我当时在家休息呀，听到你的消息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了。”李老师嗔怪到。
　　“真是麻烦老师了。”不知道怎么的，蒋伊想起了她上一次有意识地时候，见到的，那个荒诞、像梦一样的男人。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可是那种触摸异世界的心悸的感觉如此真实。
　　“医生说你身体没问题，所有指标都一切正常，”李老师摸摸蒋伊的额头，“你这孩子，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呀。我问你那几个室友，他们说你每天就抱着个书，成天往教学楼跑。”
　　“他们……是这么说的吗……”
　　“对呀，孩子，你看，平时没必要把自己逼的太紧的呀，再说老师平时也没有给你布置太重的作业量对不对。”
　　蒋伊木讷地点点头。
　　“平时啊，就多在学校里交交朋友，别老是一个人待着，哎呦这么好的年纪，多和朋友耍耍啊。我看你就是平时崩的太紧太累了。”
　　“对不起，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你呀，这有什么，和爸妈联系了吗？”
　　“没，他们忙，我也没什么，休息休息就能回学校了。”
　　李相红无言看了蒋伊许久，叹了口气。
　　很轻很轻。
　　像一根微不足道的羽毛从桌沿抚落。
　　可是蒋伊听到了。
　　那声叹息。熟悉的，轻微的，怜悯的，放弃的，遗憾的叹息。
　　羽毛瞬间长成万丈重翼，在蒋伊脑海里搅弄起惊风骇浪。
　　果然熟悉的语调响起：“我就先走了，桌上给你买的粥记得喝掉呀。还是要和爸爸妈妈说一声的，不然多担心。”
　　“嗯……老师再见。”
　　李相红要走出病房门口了，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蒋伊。
　　蒋伊在那瞬间察觉到了，抬头对视。
　　该怎么形容李相红的眼神呢？那种眼神在蒋伊的心中是凝固的颜色。是斑驳陈旧的老墙，是雨后塌陷的泥巴路，是灰尘铺满的阴雨天。
　　李相红戴着这种颜色告诉蒋伊：“蒋伊啊，女孩子整天别愁眉苦脸的。”
　　蒋伊应着，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她想尽力保持平静，可是已经没有办法让颤动的双手停下了。
　　“念之……念之！”蒋伊压抑的喉咙低吼着喊出这个名字。
　　“念之，你在吗？”她在想办法扼制自己流泪的冲动，可是还是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可是昨天奇迹般来到她身边的那个人，好像真的只是她短暂的梦一样存在过罢了。

　　蒋伊不用担心学校会联系到她的爸妈，因为她在家长联系人一册从来都是写的自己的名字。对她来说，父母是沼泽地，接触就会深陷进去。外面的社会交往再冷酷，但是不会伤到本心，而一旦涉及到父母，对她的言语羞辱，人格贬低，无异于挖骨剔肉之痛。
　　蒋伊在李湘红离开医院后，没过多久就去医院一楼，用生活费给自己缴了医疗费用，看着令她咋舌的数字，她也只能无奈叹气。
　　她开始怀疑念之只是自己的幻觉。
　　“也许只是自己最近太累了。”这样安慰着自己，希望心里能好受一点儿，但是收效甚微。她其实很怀想念之。
　　那个男人带给了她一场带着痛感的美梦。
　　蒋伊慢悠悠的走着，随便在路边找了一个公交车站，她站在站牌前，扫着站牌上的文字。
　　“从这里坐车回到学校要一个小时。”
　　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站台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影子被路灯斜落的光拉得很长，她抬眼瞪着路灯周围一圈圈晕开的光圈，一直盯到眼前发黑，想让眼睛里弥漫的水汽被蒸了去，却还是在身前一辆汽车呼啸着疾驰而过后，慌张低头，脚尖旁干涸的地面被水滴砸湿。
　　呼—吸—呼—吸—
　　蒋伊试图调整好情绪，伸手用衣袖揉了揉眼睛，她抬头，看到暖调的灯光，无数灰色颗粒被包裹在光线里，那些尘埃自顾自奏乐一般在橘黄的光影里飞舞。
　　霎那间，她的瞳孔骤然放大。
　　呼——吸——呼——吸——
　　她看到那些灰尘漂移的速度变得僵慢而滞缓，耳边刺耳的车鸣像被打散扯远，空灵到几乎听不得见。
　　蒋伊猛一回头，只看见凝固住的车流，明明刚刚还具象的街道万象，此时都瞬间被定格，变成了稀稀拉拉的色块。
　　车站站牌后传来脚步声。
　　是念之。
　　念之的样子，和蒋伊第一次见到他时没甚区别。
　　干干净净的少年，漾在嘴边的一弯笑，琥珀色的眸子里永远饱含爱意——对着她。
　　蒋伊凝视着这荒诞的一幕，她确确实实看见了一直想念的人。以这样一种超脱现实的方式出现在她身边。
　　但她坦然接受了。她心中对念之的来历有了计较，却抗拒去接近真相。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药石无医。
　　“伊伊，我听见你在找我。”
　　念之站在她面前，微低着头，神态近乎虔诚。
　　蒋伊似乎并不感到奇异似的：“你能听到我心里的声音？”
　　“只要你在想我，我就一定可以来到你身边。”
　　“你是为我而来？”
　　“伊伊，你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念之缓缓说道，一双修长却冰冷的手，苍白透明似可见骨，伸出握住了蒋伊的双手，“我可以带你走。”
　　“只要我想？”
　　“只要你想。”
　　“你会离开我吗？”
　　“我会永远陪着你。”
　　蒋伊笑了，那笑容带点明媚的天真，是以前在她的脸上不曾出现过的。
　　念之有一瞬间的恍惚：“伊伊。”
　　蒋伊用那样的笑容和她说：“念之，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回归校园的日子并不轻松。
　　那天她被送去医院的时候，闹了好大的动静。
　　整个学校里流言纷纷，“情杀”“投毒”“怪咖”等等词语她总会在三三两两走过的人群中听到。
　　起初她想着，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销声了。
　　可她的名字不知为什么却忽然从人群中频频钻进了她的耳朵里，路上也总是有不加掩饰眼光投射到她身上。
　　当她走进寝室，无意间瞥见琳琳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光，让她的心瞬间凉到了谷底。
　　她看见了。
　　那一闪而过的，“蒋伊”两个字。
　　一低头，蒋伊看见了琳琳的短信，“李毅静和张佳回来了吗？”
　　李毅静：“我和张佳在西街吃饭。”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下午回来，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寝室。”
　　李毅静：“没有，蒋伊应该在寝室啊。”
　　……蒋伊很想发火，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呢。
　　因为什么，因为那些被人忽略的愤懑，因为那些被人当作若有若无的替代品的痛楚。她如果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发泄出来，那么一定会被质疑，会被孤立，连她自己都会站在道德的对立面谴责自己。
　　没有立场的行动，只会被人冠以道德低下的罪名口诛笔伐。
　　念之再一次说：“伊伊，这只是一场梦。”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你告诉我，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念之的脸忽然无限的放大，琥珀色的瞳仁忽明忽暗，像深沉的漩涡：“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
　　“没人会比我更加明白你的野心和理想，没人比我更明白你的智慧和善良，你本可以轻而易举做成一切你想要达到的样子 。伊伊，你就是我的太阳，是我的一切。我会一直陪着你。“
　　念之告诉她，梦总归是要醒的。蒋伊太纠结，会让她错过很多。
　　也许是她厌倦了吧，厌倦了这样的自己。
　　那就到另外一个世界也无妨。
　　“我跟你走。“蒋伊说，“念之，我跟你走。”

　　后续会修改，bug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