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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最终还是两个人当中相对坦荡的那个打破僵局,李榆说:“我知道你离婚了,也大概知道你找我想说什么。张伟,有些话是有时效性的,十一年前没说,十一年后也就没有必要说了。我现在挺好的,工作稳定,收入稳定,父母健康。就算我孤独终老,凭养老金生活大概也不至于晚景凄凉。万一老了不能动了,我还给自己准备了安眠药。你没有什么可为我担心的,也没有什么能为我做的,我不恨你了,也不可能再爱你了。张伟,祝你今后一切顺利,身体健康。”
      说到最后,像是提前祝福新年。
      李榆实在禁不住冷,把大衣脱下来塞给张伟,小跑着离开了。张伟却像是雕塑一般僵在原地,思绪万千。
      他忍不住想起了和李榆在一起的时光,贯穿了整个大学四年,青春灵动的李榆和意气风发的张伟,曾经勾画着同一个未来。
      是他先反悔的,是他承受不住毕业前找工作几次碰壁的挫折和金融危机加剧的就业压力,承受不住突来的变故,一声不吭地逃到海外去的,是他娶了洋媳妇生了金发宝宝的,是他……
      是他自己不要李榆和有李榆的未来的,再难过再失落,也是他该受的。
      张伟从大衣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在花园里抽完了一支烟。

      李榆径直走到凌欢车前,长长地吐了口气。她终于可以轻松地过今后的人生了。
      凌欢接到电话,五分钟后同李榆汇合。
      李榆问:“帮我跟同学们说再见了吗?”
      凌欢说:“那一屋子人,除了班长还能认出人,其他都‘高’了,估计明天就断片儿了。”
      “大家还挺念旧。”
      “每次都这样。”凌欢发动车子,开出民宿大门才继续说:“可能人到中年生活不易吧,同学会是短暂的避难所。”
      李榆笑,“不是说‘车是男人的避难所’吗?”
      “那女人呢?咱们班有好几个女生辞职当全职太太了,好不容易把老大带大能上幼儿园了,二胎政策放开了,好不容易熬到老二能撒手了,三胎压力又来了。”
      “我看她们挺甘之如饴的。”
      “不如饴能怎么样呢?在同学会上倒苦水?向咱俩这种没男人没孩子的说自己过得有多累?换你你会吗?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啊。”
      李榆想,是这么个道理,无论选择进入家庭还是独自生活,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知就够了,不必尽数说给别人听。
      雨点渐渐密了起来,然后织成雨帘。凌欢先把李榆送回家,自己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确认凌欢安全到家后,李榆拿起手机上楼,“爸,妈,我去睡觉了。”
      父母正在看一部老电影,李爸应道:“好,你早点儿睡,我和你妈看完就睡。”

      是夜,李榆做了个悠长又凌乱的梦。
      梦见她从张伟乐队的同伴口中得知他出国了,她疯也似地冲到张伟家门口,却被对门邻居告知,他们一家人都走了。
      梦见大学开学第一天,作为本地生的他们没有父母陪同,在报到处遇见,然后结伴去办理各项入学手续。
      梦见张伟因为圣诞节的一顿海鲜自助闹肚子,导致第二天统计学挂科,后来李榆花了几个通宵陪他复习补考。
      梦见校园歌手大赛决赛上,张伟唱起了那首为李榆写的歌,赛后聚餐时,将攒钱买的求婚戒指戴到了李榆的手上……
      过往都是梦境,好在天还会亮。

      凌欢上班时间比较自由,晚上失眠,上午就晚来了一个小时。工作室开在临近郊区的别墅区里,是套法拍房,买的时候还没通地铁,价格划算,没过两年地铁修到了家门口,邻高速也近,房价上涨了至少五成。
      刚进门,助理欣欣就跑了过来,说那个纪录片的制作方到了,在会客厅等她。
      凌欢问道:“他们预约了吗?高阳呢?”
      欣欣说:“没预约啊,十点就到了。高总请假去参加幼儿园亲子活动了,您忘啦?”
      凌欢拍拍脑袋,“年纪大了,记不住事儿。行吧,你先带他们到会议室,我马上过去。”
      凌欢先到办公室,放下包,整理了一下仪容,带着平板电脑、本子和笔来到会议室。

      制作方来了两个人,相互介绍、打过招呼后落座,凌欢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年纪稍长一些的男人,他叫程昱,是前几天跟她微信联系的人,也是项目的负责人。旁边稍显年轻一点男人叫林一诺,是程昱的同事。
      程昱被看得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赧笑道:“凌总,您是不是觉得我有点眼熟?”
      凌欢被问得一愣,如实道:“程先生,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
      程昱说:“没有没有,是我没有介绍清楚,我和一诺都在这个项目组里,但我是考古研究院的,一诺是视频平台公司的代表,我……”他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说。
      凌欢投以感兴趣的目光。
      程昱说:“我以前和秦钺是一个部门的同事,告别会的时候,我们见过。”
      如同坠入时间隧道,凌欢从头顶凉到脚底,一阵阵眩晕。
      秦钺,是一个在心底柔软的土壤中深埋,只向下扎根,绝不可能再向上生长的名字。与秦钺有关的一切,凌欢已有近十年没有触碰过,今天又听人提起,心中炸了一个响雷,震得她鼓膜剧痛。

      假如人生是一艘船,那么秦钺既是凌欢的灯塔,也是她的巨浪。
      小时候,秦钺是凌欢家楼上的邻居,大她六岁,是个从小就很优秀的男孩子。
      长大后,秦钺是凌欢男朋友,依然大她六岁,是她笃定要嫁的那个人。
      再后来……秦钺不再陪凌欢如约长大,他的年纪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九岁。
      十年前,有旅人说在敦煌北部的沙漠里发现较大面积的建筑残垣,秦钺所在的考古研究所,也就是现在的研究院怀疑是古城遗址,于是组织科考队去考察,结果刚进沙漠就遇到了风暴,继而引起了沙暴,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没有人得以幸免。
      半年后完成了遗体辨认,继而举办了告别式。
      凌欢的小钺哥哥变成了一具被啃食斑驳的骸骨,最后变成一盒灰烬。
      告别式上,凌欢失神地摩挲着左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听不见任何声音,思考不了任何事情,流不出一滴眼泪。
      后来,秦钺的父母搬去外地生活,换了手机号码,两家逐渐断了联系。
      凌欢尝试过与秦钺告别,她去了秦钺上大学的城市,去了敦煌,去了他们原定举办婚礼的地方。也尝试过结识新的朋友,接纳新的感情,开始新的生活。她以为她成功戒断了秦钺,却在一个近乎陌生人的一句话里溃败。
      泪水从凌欢的眼中涌出,流不尽似的。

      林一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一秒还谈笑自若的人,后一秒就开始了无声的哭泣。他看向同伴,带着探究的目光。
      程昱为自己的唐突后悔不已,连声道歉,也顾不上林一诺怎么看他,慌忙从会议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往凌欢手里塞。
      纸巾盒很快见底,林一诺只好走出去,叫了林欣欣进来。
      林欣欣见状吓了一跳,问:“堂哥!这怎么回事?你们说什么了?怎么把我们凌总气成这样?!”
      林一诺举起双手以示清白,“不是我啊,是老程!”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忙解释:“也不怪老程,就打了个招呼,相互介绍了一下,你们凌总就这样了。我对灯发誓,我和她这是第一次见面,要不是你介绍,我们想不到来找你们工作室啊!”
      林欣欣怒瞪了林一诺一眼,没好气地说:“对不起失礼了,我先送两位出去吧,请改天再约。”
      林一诺无奈,拍了拍还在递纸巾的程昱,“老程,走吧,改天再说。”
      程昱几乎是被林一诺推着走出了工作室,林欣欣把他们送到门口,着急地回来看凌欢,会议室里却空无一人。

      车开出一段距离,林一诺才用余光瞟了一眼副驾驶座位上的程昱,按捺不住好奇地问:“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
      程昱用手搓了搓脸,疲惫地答道:“秦钺啊?他是我以前的同事,也是好朋友,十年前他在执行科考任务的途中遇难了,当时,凌欢是他的未婚妻。”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程昱仍然在懊恼,他不该提起秦钺,就算他想选择这家工作室合作,有一部分原因是知道了它的老板之一是凌欢,就算他以为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凌欢应该走出来了,他也不该去揭别人的疮疤。
      他还依稀记得丧礼上见到的凌欢,像个薄瓷花瓶,风一吹就要碎了似的。他在来之前,应该多设想一种可能——凌欢是不是还没有忘记秦钺?或者,应该做个预约,约到凌欢和高阳都在时候再来。
      都怪林一诺,说自己的堂妹在这里工作,就像一家人,不用那么客套。
      林一诺感受到了来自右侧的寒意,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他和堂妹没里没外惯了,他本人做过一段时间的驻外记者,确切地说,是驻有战争发生的国家的记者,很多事看得很淡,很多程序和套路也都不以为意。前一天晚上跟程昱聊到由考古研究院总策划、总顾问,签在他们平□□家播出的纪录片,要在参加询价的几家配音公司和工作室里选定一家合作的时候,林一诺来了兴致,约着程昱第二天直接登门,承担承担谈谈,也看看他们的硬件实力。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间接捅了个大篓子。
      林一诺不禁更加好奇,尤其是对凌欢,二十一世纪了,竟还有这样的“孟姜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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