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之欢》鱼芋

15、15

　　李榆和林一诺轮换了两天，到第三天傍晚，她给林一诺打来电话，说她们单位组织的考试开始了，她被派去巡考，要出差三天。
　　凌欢的烧已经退了下去，但仍是咳嗽，浑身乏力。
　　咳嗽是因为炎症还没消，乏力是因为白细胞还没升上来。
　　凌欢实在不愿意继续呆在医院里，医生也同意他们回家休养，只是每天还要过来打针。
　　林一诺跟李榆说：“没关心，欢欢明天就出院了。”见凌欢冲他招手，便将手机递给她。
　　“鱼……咳咳……”凌欢刚说了一个字，就引出一串咳嗽。
　　林一诺忙替她顺气，用肩膀夹住手机，听到李榆说：“别让她说话了，你告诉她，她说的我都知道，她没说的我也知道。好了，你陪她好好休息吧，再见。”
　　电话挂断，林一诺原文转述了李榆的话，谁知刚刚平息的凌欢大笑起来，又牵起一阵猛咳。
　　林一诺不明其由，凌欢含着止咳糖浆，示意他把手机递过来，然后打开某站，在收藏夹里翻出一条视频。
　　是一部古早的电视剧，男主站在囚车上，女主追着囚车跑，男主以一种几乎要落枕的姿势对女主喊道：“你说出来的话我都知道！你没有说出来的话我也知道！”
　　林一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立即捂住嘴，笑得弯下了腰。
　　凌欢笑得更开心了，只不过落到别人耳朵里，只是无休无止的咳嗽。
　　“小伙子，给你女朋友喝点儿热水吧！老这样咳也影响别人休息啊。”隔壁床的阿姨提出抗议。
　　林一诺赶忙去道歉，顺便去接了杯热水，回来时将隔断帘拉上。
　　“你回去吧，我不发烧了，自己住一晚没关系的。”凌欢不敢再张嘴，用手机打了一行字给林一诺看。
　　林一诺摇头，接过手机也打了一行字：“我在陪护床上睡，我们都早点睡，明天办手续回家。乖，闭上眼睛。”
　　凌欢依言躺下，乖乖拉上被子，闭上眼睛。
　　林一诺展开陪护床，把收在袋子里的被子拿出来，挨着凌欢躺下，侧身轻拍着她。
　　起先，凌欢长长的睫毛快速地颤动着，渐渐的，睫毛安静下来。她像只睡着的小猫，缩成小小的一团，软绵绵的，让人忍不住想抱住她，保护她。
　　看着看着，林一诺也睡着了。
　　一觉到天亮，醒来时神清气爽，他好久好久没有过这么好的睡眠了。

　　等到凌欢彻底恢复元气，已经是初夏了，李榆的忙碌告一段落，方梓桑的新药进入临床试验，她们三个久违地坐到了一起。
　　是真正的，悠闲地坐到了一起，不是在哪家医院，谁的病床边。
　　方梓桑说：“咱们最近都太背了，应该找个神仙拜拜。”
　　李榆反对，“我不能去拜神，不能不信马列信鬼神。”
　　凌欢笑道：“要不你们拜我吧，我劫后余生又大病初愈，妥妥一条锦鲤。”
　　“哦？你自己是这么定义的吗？”李榆瞥了她一眼，“我们怎么觉得你是经历了地震又遭遇了肺炎呢？”
　　方梓桑附和道：“是啊，你还是少嘚瑟，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你也够有主意的，病了大半个月，愣是没告诉家里人。”又把矛头指向李榆，“你也是，还帮她瞒着，助纣为虐。”
　　被攻击的两人异口同声，直呼冤枉。
　　凌欢委屈，“你家里、单位一堆事儿，我爸妈知道了也是白白跟着紧张上火，我当然只能可着林一诺一个人折磨了。”
　　李榆帮腔，“对嘛，男朋友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却没想到一句话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方梓桑挑着眉，一脸坏笑地看着她，“小鲤鱼，我怎么听说，某人最近对你特别上心啊？”
　　凌欢放下奶茶，打了鸡血般兴奋，“谁啊谁啊？黄律师吗？”
　　方梓桑投去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真的吗？你俩真的勾搭到一起啦？什么时候的事儿？快讲讲！讲细节哈！”要不是在冷饮店，估计凌欢现在已经把腿盘到椅子上了。
　　李榆转着杯子，看着里面的冰块晃来晃去，就像自己的思绪，叮呤咣啷，乱七八糟。
　　“我们没在一起，但是说是普通朋友呢，好像也不是。他好像很容易失眠，失眠的时候就和喜欢找我聊天。但是呢，也仅止于聊天，天上地下的，什么都聊，唯独不聊感情。我没遇到过这种人，所以也没想出什么头绪。”
　　“听你这么说，黄律师像是个海王。但是林一诺挺欣赏他的，说他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是他努力的榜样。”凌欢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椅背上弹起来，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你们说，黄律师该不会是个gay吧？”
　　话音未落，后脑勺就挨了表姐一巴掌，她捂着脑袋瞪过去，“方梓桑你干嘛呀？！”
　　方梓桑觉得好气又好笑，“你少看点儿BL吧！黄臻以前被初恋女友伤过，后来又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所以才对感情比较慎重的。”
　　“他结过婚啊？”李榆很意外，她只知道黄臻目前一个人生活，却对他个人的情况知之甚少。
　　“他不是说他单身吗？”凌欢接话，眼看表姐的巴掌又向她的后脑勺招呼，灵敏地闪开，“是他自己说的嘛！早知道他离过婚，我就不撮合他和鱼鱼了！”
　　“离婚的人就不叫单身吗？为什么早知道你就不撮合了？你歧视我们离婚人士怎么着？”方梓桑佯怒，旋即收敛了笑闹的表情，很认真地看着李榆，“小鲤鱼，我还是那个意见，黄臻这个人呢，做朋友，做同事，都无可挑剔，可是如果想合伙过日子，一定要调查清楚。我通过杜鸣认识他也有四五年了吧，但我好像对他的生活经历、家庭背景一点儿也不了解，他有过一个抛弃她的前女友和一段失败婚姻的事情，还是杜鸣告诉我的。杜鸣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情况，详细的估计也不清楚。”

　　黄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他和李榆不因偶遇、方杜夫妇组织的聚餐、凌欢刻意安排这些因素而产生交集，就是从李榆在医院陪护凌欢的第一个晚上开始的。
　　当晚，他们聊到十二点多，最后黄臻主动收线，让李榆早点休息。
　　后来，这样的聊天时常发生，有段时间甚至每天都要聊上至少半小时。
　　他们不打电话，只是聊微信，纯文字的，黄臻甚至连表情包都很少使用，他只用系统自带的那几个，微笑，大笑，捂嘴笑，挥手。
　　不知不觉的，李榆在跟他聊天的时候，也不怎么用表情包了，她尽量多打几个字，把意思表达得更准确、更清楚。
　　她从未试过主动去爱一个人，更没有主动示爱的经验和勇气，因此，她无法确定自己对黄臻是怎样一种感觉。
　　心动吗？似乎不是。
　　心如止水吗？似乎也不是。
　　她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样的聊天，甚至期盼。
　　在黄臻没有主动找她的那几天，她会看着手机发呆，或者检查是不是手机内存满了？是不是不小心把提示关了？
　　上大学的时候，她听学生会的男生们讲过一个段子，说如果你要追一个女生，要用“钓鱼法”——你什么都不用说，就每天给她送早餐，连续送上一个月，然后突然不送，这时那个女生就会想“他为什么不送了呢”，就会琢磨你，惦记你，你就离成功不远了。
　　当时觉得是那帮男生的自我幻想，现在却有些代入感，好像自己就是那条鱼，黄臻时不时地甩杆、投饵，在她快要上钩的时候突然提线，若即若离。
　　李榆开始讨厌这种感觉。
　　她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尤其在方梓桑和凌欢这样两个优秀的女人身边，她似乎什么都不出众。
　　但实际上，她并不比别人少什么，有健全的人格，清秀的相貌，稳定的工作和优秀的工作能力。就像她曾经对张伟说的，她有独自一个人也能过得不错的条件，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自我怀疑，甚至自我折磨呢？
　　李榆决定结束这场拉锯战，从不等待黄臻的微信开始。

　　她也是这样执行的，之后的几天，黄臻偶尔发来微信，她都只是简单地回复，或者只发去一个表情包。
　　更多的业余时间被她投入到看书和玩游戏当中。阅读是她强迫自己重拾的习惯，每天阅读至少一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她分给了魔兽世界。
　　她佛系地练着小号，享受在新手村和简单副本里，因为等级低而产生的紧张感。
　　某天登录游戏，收到一条私聊：“你是XXXX吗？”
　　一个非主流的，令三十四岁的她脚趾抠地的游戏名。
　　那是她的第一个游戏ID，跟凌欢的是“情侣名”，那时候她们一起在宿舍玩儿，宿舍晚上十二点拉闸，她们的电脑就是这样被闪坏的。
　　“是的。”她回道。
　　“真的是你？！我是乌拉啊！以前经常和你去‘开荒’的‘亡灵’战士啊！”
　　记忆层层叠叠，李榆在十几年前的那层找到了关于“乌拉”的记忆——“亡灵”战士，和她一起练小号，下副本，开荒新服，给她做包包，做武器，送了她游戏里第一匹坐骑。
　　从大一到大三，直到有一天他们一起回到主城，李榆再也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