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一点红》墨梢

35、消失

　　清月仙子又逗留了两日才走。
　　离开时却不见蓝思追。
　　说起来，这两日也都没有见蓝思追。
　　大江见清月仙子似乎在找人，忙道：“思追哥哥在闭关，让我跟仙子告声不是。”
　　清月仙子摆摆手，“无妨。”
　　临走时，清月仙子转身朝江澄道了一句，“后会有期。”
　　江澄对上她的眼神，鹦鹉学舌般下意识回了一句，“后会有期。”
　　清月仙子浅笑着转身离去。
　　江澄回过神来，就看见江贺他们都在偷笑。
　　不自然的轻咳一声，江澄想起刚才大江的话，问了一句，“这不当不正，他闭得个什么关。”
　　大江：“思追哥哥说他突有所悟，需闭关消化一下。”
　　江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小白跟着江澄跑了一段，才突然想起来刚才大江说的话。
　　冲着江澄的背影啊了一声，也不管他听没听到，转身就跑开了。
　　它也该回去看看它的主人了。
　　这些天，江叔叔跟那个仙子你侬我侬，主人一定很伤心。
　　蓝思追设下的阵法并不会阻碍身上带着他气息的小白，小白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来到蓝思追身旁。
　　才发现，它主人的状态实在算不得好。
　　盘腿打坐的他，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湿透衣衫，双眉紧蹙，齿间崩得氤出血迹，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小白看这样子也不敢打扰，退开些距离伏身趴下，默默为蓝思追护法。
　　蓝思追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傍晚，他一动小白便竖起耳朵蹦了起来，凑近他的身旁蹭了蹭。
　　蓝思追手动了动，又悄然放下。
　　“我该走了。”蓝思追突然说道。
　　小白仰起头看他，蓝思追却避开它的视线，侧过头看向不远处。
　　小白轻轻啊了一声。
　　蓝思追没有回答，起身收了阵法结界。
　　随身物品都在百宝囊里，也用不着收拾。在桌上放下留给大江小江他们的书信，蓝思追左右看了看，慢慢关上房门。
　　走出桃花坞的那一刻，蓝思追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白见他停下，揪了揪他的衣摆，啊啊啊叫了好几声。
　　蓝思追附身将他抱在怀里，犹豫了许久，才道：“好。”
　　江澄套上外衫的时候，扭头朝四周看了一圈，一无所获。
　　差人进来将浴桶撤下去，随手擦了几下头发，江澄将紫电重新带到手上，转了几圈，才冷喝一声，“滚出来！”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人应他。
　　啪得一声，紫电甩出一道亮光落在窗框上。
　　小白吧嗒从上面掉了下来。
　　紫电卷着小白，落在江澄怀里。
　　江澄揪着小白后脖颈的手略微用力，小白啊得叫了一声。
　　蓝思追默默叹了一口气，从房顶跳了下来，推门而入。
　　江澄冷哼一声，揪着小白朝蓝思追扔了过去。
　　“蓝家教得你什么规矩，竟学那登徒浪子，脸皮都不要了！”
　　蓝思追被骂得垂下了头，经不住小白的煽动，他只想来偷偷看江澄一眼再走，谁知一来，就看见江澄从浴桶里出来。
　　若是心怀坦荡，不小心撞上，转头避开，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他偏偏百爪挠心，移不开目光。
　　江澄骂他登徒浪子，也不算冤枉。他总算是明白了含光君为什么在魏公子面前总不像他所认识的含光君。
　　因为情不至深，方能雅正端方。情至深处，喜怒哀乐随他而动，半点不由人，自然狼狈。
　　蓝思追低垂着头不吭声，江澄忍了忍，没再骂下去，反倒是耐着性子问了句，“来干什么？”
　　蓝思追摸了摸怀里的小白，低声道：“我来是跟江宗主告别，叨扰许久，是时候该走了。”
　　江澄愣了愣，随即哼了一声，“好，见也见过了，滚吧。”
　　蓝思追猛地抬头看着他，“江宗主，你会和清月仙子结为道侣吗？”
　　江澄挑了挑眉，拂拂袖子，抬眼看他，“与你何干。”
　　蓝思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蓝思追突然走到江澄面前，江澄手里的紫电噼啪作响，蓝思追却视若罔闻。
　　“江晚吟，我…我……”
　　胸口的话压在舌尖急切地想吐露出来，只是一个名字喊出来，仿佛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个字吐出来的前一刻，蓝思追看到了江澄眼里的戒备，和他眼里那个慌张无措的自己。
　　一瞬间，醍醐灌顶。
　　他死皮赖脸缠了许久，像是一个怀春少女，憧憬着、盼望着。
　　却从一开始就刻意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是小含光君，是蓝思追，是温苑。不管哪个身份，江澄对他都只有防备，怎么会敞开心扉喜欢上他。
　　江晚吟喜欢上谁，也不会喜欢他。
　　自欺欺人，傻得可怜。
　　蓝思追退开两步，身体晃得有些站不住。
　　江澄看他脸色苍白，皱着眉上前一步，向来只会吐出刻薄话语的唇，突然不知该如何对他开口关心，犹豫了片刻，干脆一句话也没说。
　　蓝思追稳住身形，想了想，将怀里的小白递了过去，“小白就留给江宗主吧，它跟江宗主有缘。”
　　江澄和小白都瞪大眼睛看他。
　　蓝思追摸了摸江澄怀里的小白，“好好听江宗主的话。”
　　说话间，蓝思追又突然靠近江澄，近得好似一个拥抱。
　　可惜，那横亘在他们中间的缝隙清晰得边界分明。
　　江澄看着蓝思追靠得极近的脸有些晃神，却突然觉得手腕上一凉，腰间一轻。
　　蓝思追将小白的手环给江澄带上，手里拿着刚从江澄腰间取下的江家清心铃，冲着江澄晃了晃示意，“我把小白给了江宗主，这个就算回礼了。”
　　江澄没吭声，蓝思追将清心铃塞进怀里，冲着江澄笑了笑，干脆转身。
　　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江晚吟。”
　　他喊了一声。
　　江澄对于他这没大没小的称呼懒得搭理。
　　又听得蓝思追轻笑一声。
　　“后会无期。”
　　江澄听见这么一声。
　　看着蓝思追渐渐远去的身影，江澄抱着小白坐了下来。
　　“他怎么了？”江澄低头问小白。
　　小白：“我不能说。”
　　江澄心头火起，不说就不说，他又不是真的想知道，走了干净，管他去死。
　　大江小江第二日发现蓝思追的书信，埋怨了几句，看到小白的时候，急匆匆地冲上来抱住它。
　　“小白在这里，思追哥哥一定还会回来的。”
　　江澄心中一动，蓝思追原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好个不要脸皮的混账，再敢过来，定将他打了出去。
　　“师父，你笑什么？”小江问道。
　　江澄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小江莫名其妙，转头问大江，“我说错什么了吗？”
　　大江拍了拍他的肩，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
　　每日练完功，江贺带着师弟们在桃花坞四周划着船摘莲蓬，最后总要比一比，谁摘得莲蓬最大，讨个好彩头。
　　远远看着一艘船过来，小江眼尖，指着船喊道：“那是金家的船，定是阿凌哥哥。”
　　江贺招呼师兄弟把挽起得袖口裤腿都放下，收拾出一副人样，站在渡口等着。
　　来得人正是金凌，身后跟着的竟是含光君和魏无羡。
　　“舅舅在吗？”金凌看是江贺，打了声招呼，直接问道。
　　江贺看三人脸色凝重，一边回是，一边招呼小江去跟江澄报信。
　　江澄坐在主座，看着魏无羡走进来，想起自己酒后胡说八道，颇有些不自在。
　　还没坐定，金凌屏退左右，冲着江澄问道：“舅舅，你最近有没有见过思追？”
　　江澄摇了摇头，“怎么了？”
　　金凌看了看含光君和魏无羡，斟酌道：“他不见了。”
　　江澄一脸莫名，“什么叫不见了？”
　　愣了愣才突然反应过来，“不见了来我桃花坞找，难不成是我把他藏起来了，笑话！”
　　金凌站到江澄身旁，小声道：“舅舅稍安勿躁，不是这个意思。”
　　江澄冷哼一声。
　　魏无羡看了一眼江澄怀里的小白，“江澄，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这话问得江澄强压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忍了忍，道：“两个月前，他把小白交给我，就走了。”
　　魏无羡又问：“他走得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话，可有什么异常？”
　　江澄觉出他话里的意思，反问道：“到底怎么了？”
　　魏无羡看了看含光君。
　　眼神交流了一瞬，才道：“前两日，思追的本命魂灯闪烁了几下，将将要灭的时候又燃了起来，蓝家众长老用秘术搜寻他的位置，怎料却探知不到他的具体位置，只知他周身灵力暴涨，气息紊乱，只剩半口气了。若不尽快找到他，怕是就要为他收尸了。”
　　“江澄，你要是知道什么线索，求你告诉我吧，他还是个孩子。”
　　一旁江澄也帮腔，“舅舅，求求你了。”
　　江澄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他与我告别的时候，说‘后会无期’”。
　　“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它一定知道。”
　　江澄指了指怀里的小白。
　　小白被众人看得缩了缩身子，它的声音在众人脑海里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当时闭关走火入魔，说要找个地方清修，让我留在江叔叔身边，并没有跟我说他要去哪里。”
　　众人脸上摆明了都不信。
　　小白举着爪子，“我发誓。”
　　“他因何走火入魔？”一直没开口的含光君突然问道。
　　小白明显的愣住了。
　　这个它不巧真的知道，可是，被蓝思追三令五申过，它要是说出去，一定会被打死的。
　　仰着头看了看江澄，小白倏地进入江澄手腕上的手环里，打定主意装死。
　　“舅舅，你快让他出来，它肯定知道什么。”金凌急道。
　　江澄还未说什么，含光君却突然起身，朝着江澄拜了拜，“多谢。”
　　转身对着一旁的魏无羡说道，“走吧。”
　　魏无羡跟着含光君往外走了几步，侧过身对身后的江澄说道：“阿澄，你要是有他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多谢。”
　　含光君魏无羡走得干脆，金凌也慢慢冷静下来，在江澄身旁坐下，“舅舅，关于蓝思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