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书卿》一个白羊

3、数学

　　上课铃响，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是白星最讨厌的课，数学老师叫王森，三十出头了，身材发福，啤酒肚微微隆起，公鸭嗓，脾气差。

　　前半节课，白星努力尝试听课，可越看黑板上的函数困意就越浓，她用湿纸巾擦脸，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这时，王森极度不耐烦地敲了下黑板，“白星。”

　　白星站起来，“到。”

　　王森严肃道：“上课搞小动作，你去外面站着。”

　　白星抿唇，“嗯。”

　　对此，白星早就习以为常，她成绩垫底，王森总找她茬，数学课被请出去也是常有的事，说是请，其实就是赶。

　　在众人注视下，白星拿起书和笔走出去，推开教室门，再轻轻把门关上，她倚着白墙站，自嘲地笑了起来，本想洗心革面，这下可好，连课都没得上了。

　　她头靠墙，闭上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感觉有人拉她衣袖，她睁开眼，看见是江书卿。

　　白星张了张嘴，没讲出话。

　　江书卿声音无温，“犯错误了吗？”

　　白星点头，“嗯。”但很快她又摇头，解释说：“我有点困，就用湿纸巾擦了擦脸，但王老师非说我搞小动作，把我赶出来了。”

　　江书卿表情软和下来，她揪住白星胳膊上一块校服衣料，“你跟我过来。”

　　白星木讷住，“去哪啊老师？”

　　她们一直往前走，最后停在走廊尽头的小窗前，江书卿拿过白星手里的书和笔，“给你讲课。”

　　白星咽口水，一脸震惊，“老师，你还会这个。”

　　江书卿翻开书，“嗯。”她微低头，长睫颤颤，她又说，“本来你就跑得慢，总不能让你在起跑线上就被别人甩开吧。”

　　白星摸摸头，笑了笑。

　　江书卿：“好了，开始吧。”

　　窗台很小，站不开两个人，白星便站得偏后，即使只给一个人讲课，江书卿依然投入，真奇怪，语文老师讲函数，白星却听得进去。

　　讲完课，需要白星做题时，江书卿挪出一点位置，拉了下白星的胳膊，“过来，做下这道题。”

　　江书卿递过去笔，白星接过来握住，笔杆有属于江书卿的温度，白星悄悄握紧了笔。

　　白星低头写，江书卿偏头看。

　　两人挤在一起，衬衫和校服紧密贴合，白星做题很慢，这种姿势便保持很久。

　　好不容易做完题，白星放下笔，检查一遍后，她满脸期待道：“老师，我做完了。”

　　江书卿拿起笔，向右下方画斜线，白星心一紧，以为是叉，斜线还在延长，江书卿看白星一眼，扬起唇，同时，笔尖勾上去，“对了。”

　　白星欢喜不已，原来做对题会这么有成就感，她咧开嘴笑，“老师，我感觉我能考倒数第二了。”

　　江书卿用笔轻敲白星的头，“没出息。”

　　白星歪头，“那就考倒数第三吧。”

　　江书卿笑了，还是很淡，比清水还清水。

　　白星看她一眼，不小心把书碰掉了，她忙弯腰捡，起身时，她的眼光还落在江书卿脸上，她看见，江书卿嘴唇动了一下，用口型说了声“笨”。

　　白星傻笑，还想再说什么，下课铃响了，江书卿说：“回去吧，下节课我不想在教室门口再看见你。”

　　白星保证，“好。”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可是下节课还是数学课，我能回去吗？”

　　江书卿：“我去和王老师说一声。”

　　白星感激，“麻烦老师了。”

　　江书卿：“只要你好好听课就行。”

　　白星答应，“我会的。”她在心里把话说完：但是，还是你讲课更好听。

　　果然，一旦生出这个念头就很难改变，接下来这节数学课，对白星来说简直是煎熬，她一动不动，想听却听不进去。

　　总算熬到下课，白星重重趴在桌子上，困到极致，眼睛一闭，就睡着了，但是她忘了，下节课是江书卿的课。铃响，许颜去办公室取卷子，也就没人叫醒白星了。

　　江书卿走进来。

　　班长：“起立。”

　　大家喊完老师好之后，江书卿却没让他们坐下。

　　她在看白星，目光如冰。

　　前桌有被吓到，赶紧去推白星，“醒醒，白星。”

　　白星这才醒过来，讲台上江书卿的冷脸让她无法忽视，她立刻站起来，惭愧到抬不起头。

　　良久，江书卿才说：“请坐。”

　　白星也跟着别人坐下，就一秒功夫，江书卿望向她，周身气压低到极致，冷声道：“你站着，我没让你坐。”说完，她就一眼都不看白星了，而是翻开教案说：“不耽误时间了，现在开始上课，大家把书翻到目录…”

　　江书卿站着，白星也站着。

　　课堂上的江书卿风趣幽默，落落大方，古今中外，无所不知，几乎所有人都被她的魅力所打动。

　　这两节课，白星听得无比认真，她顿时生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所有的课都是江书卿教，她也不是不行。

　　直到下课，白星才坐下，刚才许颜回来得晚，不知道情况，这会儿，她连忙问道：“你怎么又被罚站了啊？”

　　白星转头，烦闷道：“下课的时候睡着了，上课没人叫我起来。”

　　许颜得意笑，“小白星，现在知道我有多重要了吧，是不是觉得离不开我了？”

　　许颜的表情有点油腻，白星假装嫌弃，“烦人。”

　　白星转回去，许颜也没再说话。

　　江书卿面前围了很多人，男生女生都有，美名其曰是问问题，其实就是闲聊，两节课接触下来，他们发现江书卿虽严厉，但太有人格魅力了，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有女同学问：“老师，你长得真好看，你多大了啊？”
　　还有男同学问：“老师，你有没有男朋友，结婚没有啊？”

　　江书卿无奈摇头，“我今年28岁，有男朋友，没结婚。”

　　“老师你这么漂亮，你男朋友一定也很帅吧！”

　　江书卿笑而不语，她拿起教案，“都回去吧，历史老师来了。”

　　众人散开，江书卿往外走，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下，“白星，你出来。”

　　白星像只乌龟一样磨蹭着出去了。

　　江书卿站在窗边等她。

　　江书卿身姿高挑，衬衫银扣折射出耀眼光芒，光芒刺进白星眼里，白星在离她还有一步距离时停步，唤了一声，“老师。”

　　江书卿脸上没有笑意，看上去有点生气了，“你答应我什么了，转头就忘了是吗？”

　　白星双手交握着垂在身前，惭愧到讲不出话来。

　　江书卿眸光泛寒，嗓音略微提高，话语中指责和批评意味明显，“说话。”

　　白星更愧，满脸懊恼，“对不起，老师。”

　　江书卿不忍心再说重话，声音低了很多，“答应别人的事要做到。”

　　白星认同，不住地点头：“嗯。”

　　怕再多说，可能会把白星说哭了，江书卿留下一句“长点记性”，便离开了。

　　看着江书卿的绝美身影，白星小声呢喃：老师，我会听你话的。

　　.

　　一天很快结束，白星低呼一声，“解放喽！”

　　许颜收拾书包，“白星，我爸妈要带我去参加家宴，今晚就不跟你一起走了啊。”
　　她刚说完，白星撒腿就跑，“知道了。”教室里憋闷，她着急去吹吹风了。

　　秋天傍晚凉爽，迎着落日余晖，微风吹在脸上，白星步伐轻快，一切本该美好下去，但接下来，这份美好破灭了。

　　白星看见了一个人。

　　这么久了，白星已经记不起她的脸了，可当她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眼前，白星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还是穿一件白色衬衫，袖口挽在灰色外套外面，配一条撞色西裤，穿衣风格和从前一模一样，她挽着一个女人，两个人有说有笑。

　　白星走上前，在离她们只有一步远时，长舒口气，“若希姐姐。”

　　听见声音，白若希身体猛地一颤，她转身去看白星，她身边的江书卿也转过了身。

　　白星震惊道：“老师。”

　　江书卿疑惑，分别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她说：“你们两个，认识？”

　　白若希愣神。

　　白星说：“嗯，认识。”说完，她看向白若希，“你回来了，怎么都没人告诉我？”

　　白若希很固执，一个字都不讲。

　　白星还坚持问：“嗯？”

　　气氛糟糕，江书卿帮忙打圆场，“若希，白星问你话呢。”

　　白若希忽视掉这话，转移话题，“书卿，白星是你的学生吗？”

　　江书卿：“嗯，那你们？”

　　白若希眼神闪躲一瞬，说：“她是我表妹。”

　　白星看得出白若希不愿意见她，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她苦笑，“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又看白若希一眼，她说了声“再见”，她始终以笑脸示人，可还是在背身时，不争气地掉了眼泪。

　　白星走后，江书卿不确定地说：“她是不是哭了。”她对白若希说了声，“我去看看她。”然后，便追了上去，“白星，等等。”

　　闻声，白星回过头，她眼睛湿润，却逞强，“老师，有事吗？”

　　“没什么事。”江书卿从包里拿出纸巾，塞到白星手上，“擦一擦，别哭成小花猫了。”

　　白星吸了吸鼻子，“我没哭。”

　　江书卿笑着摇摇头，抽出一张纸巾，扶住白星的肩，轻轻帮她擦了脸，“没哭啊，那纸巾怎么都湿了。”

　　白星死犟，“我不知道。”

　　江书卿笑道：“我陪你走走吧。”走几步，她说：“如果难过，不妨说出来。”

　　白星摇头说：“负面情绪自己消化就好，不能破坏别人的好心情。”

　　很难想象这是白星说的话，江书卿感觉很不可思议，因为这也是这么多年她一直苟同的想法。

　　江书卿：“你真这么想？”

　　白星：“嗯。”

　　江书卿：“这样想不是不好，只是会活得很累。”

　　白星：“可是麻烦别人，我会更累。”

　　走到小巷尾，江书卿最后问一句，“那你能承受得住吗？”

　　白星认真思考后才说：“我觉得没问题。”

　　“那就好。”停下步子，江书卿轻声道：“就送你到这里，注意安全。”

　　白星情绪平复了很多，她边向前跑边挥手告别，“老师再见。”

　　江书卿：“再见。”
　　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她突然想起，和白星一般大的时候，她也是那样想的。

　　可现在，她感觉有点难以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