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期限》鲁作

4、晚餐

　　陆嘉文尴尬癌都要发作了。早上对方才说完“不要干扰对方生活”，结果晚上就来这一出，对方会不会以为他是故意的？

　　傅钦桓没有在物业那里留下备用钥匙，要想找开锁师傅还得证明自己是业主，陆嘉文感到了绝望。

　　无奈之下，他只得拨通了傅钦桓的电话。“嘟嘟”两声之后，电话通了，传来傅钦桓低沉冷淡的嗓音，“什么事？”

　　“呃，我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没带钥匙。”陆嘉文底气不足地说。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然后傅钦桓抛下了两个字，“等着。”

　　听着电话传来忙音，陆嘉文意识到对方已经挂断了。他第一百零一次叹了口气，确信对方真的很讨厌他。

　　陆嘉文有些累又有些饿，不知道傅钦桓还有多久才回来。他坐在门边，从购物袋里掏出想吃了许久的红豆软欧包，撕开包装袋，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所以当傅钦桓赶到家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平常看起来总是意气风发的大律师此刻全然不顾身上西装精贵坐在家门口，明明本来身高腿长的，蜷坐起来却让人觉得缩成很小的一团，正一口一口地啃着干巴巴的面包。不知道为什么，傅钦桓总觉得这个画面看着有几分刺眼。

　　“你在干什么？”

　　陆嘉文闻声回头，只见傅钦桓神色阴沉。他以为是给对方添麻烦让他不高兴了，赶忙站起来道歉，“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傅钦桓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拿出钥匙开门。

　　“你吃过了吗？”陆嘉文跟在他后面进屋子，先把买来的菜放进冰箱，瞬间将储物仓填得满满当当。

　　“没有。”

　　“那待会儿一起吃晚饭可以吗？”陆嘉文想了想，补充说，“当作我给你添麻烦的赔礼道歉。”

　　傅钦桓本来想拒绝，但对方在门口可怜巴巴啃面包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不知怎地，他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应了一声“嗯”。

　　“那你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

　　陆嘉文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本来吃了个欧包，眼下并不是很饿，但是为了给傅钦桓赔罪，今晚的菜式还是做得稍微丰盛一些。

　　“可以开饭啦。”

　　陆嘉文今天做了三菜一汤，柠檬鳕鱼，番茄烩牛腩，西蓝花炒虾仁，还有一个皮蛋豆腐汤。红的绿的摆在一块卖相甚佳，荤素搭配，香气四溢。

　　两人在餐桌前对坐，陆嘉文给傅钦桓盛了米饭，“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谢谢。”

　　傅钦桓拿起筷子夹菜，嫩滑的鳕鱼浸了柠檬汁的味道，清新爽口。番茄牛腩炖得软烂，汤汁酸甜浓郁。虾仁鲜甜弹牙，豆腐汤口感细腻，堪称色香味俱全。

　　“怎么样？”

　　看对方期待的眼神，傅钦桓评价道：“挺不错的。”

　　“太好了。”陆嘉文放下心，眉眼都舒展开来，“我还没做饭给别人吃过，你是第一个试菜的人。”

　　“你平时喜欢下厨吗？”

　　“是啊。”陆嘉文说，“你要是回来得早的话可以一起吃晚饭，反正多煮一个人也没差。”

　　看见对方想蹙眉，陆嘉文又说：“我知道你早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用伴侣的身份约束你，你就当咱们是室友吧。”

　　傅钦桓犹豫了一瞬，道：“嗯，知道了。”

　　陆嘉文自觉把话说开，轻松了不少。难得两人这么和平地相处，倒真还有点烛光晚餐的意思。

　　饭后，陆嘉文本想收拾碗筷，却被傅钦桓主动承包了，“我来吧。”

　　陆嘉文也不跟他客气，正好他喜欢做饭却讨厌清洗，难得有人跟他分担，他乐得清闲。

　　之后一连几天，傅钦桓都提早下班回家吃晚饭。他知道对方完全有能力照顾自己，但是下意识觉得，如果他不在，对方啃面包当晚餐的画面又会浮现在他眼前。

　　陆嘉文并不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他还挺安于现状的。他发现傅钦桓真的没有忌口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能吃，而且还很给面子地吃完，饭后还会自觉承包收拾工作。这极大地满足了爱做饭人的心理，陆嘉文就更勇于尝试新鲜菜式了。

　　而晚上的时间两人则互不干扰，傅钦桓在书房办公，陆嘉文在放映室看电影，或者在客厅看案例，也算得上和谐共处。

　　“傅总，今晚安排了和王总的应酬，需要取消吗？”眼见傅钦桓拿起外套准备要走，秘书Tina出声提醒道。

　　傅钦桓动作一顿，这段时间他都尽量把工作安排在白天，已经习惯了这个点走，竟一时间忘记这茬事了。

　　“不用了。”傅钦桓道，“照常安排吧。”

　　“是。”

　　Tina心下惴惴，总觉得自己好像打扰到别人夫妻恩爱了。傅总结婚的事情早已在公司传开，毕竟不是瞎的都能看见他手上的婚戒。更何况一向工作狂的傅总竟然不再常驻办公室而是提前回家？大家一下子都知道傅总这是遇到真爱了。然而偏偏新婚燕尔还要出来应酬，实在叫人于心不忍。

　　其实今天这个应酬局可去可不去，但是傅钦桓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适应现状了，比如提早回家，比如一起吃饭。习惯是一个危险的兆头，他需要冷却一下。

　　他给陆嘉文发了消息，说今晚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了，发完之后竟有一丝心虚。

　　陆嘉文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备好菜了。这段时间习惯每天一起吃饭的并不只有傅钦桓一个人，陆嘉文也习惯了多做一份饭。看到消息的时候他愣了愣，将菜用保鲜膜封起来放进冰箱，打算明天中午带去办公室热一热吃。

　　陆嘉文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东西，连到嘴的食物都有点没滋没味。倒是还记得对方要应酬，免不了要沾酒，便提前备好了醒酒汤等他回来。

　　他有些忧愁地想，这才过了多久啊，他竟然都已经适应对方的存在了。

　　傅钦桓同样吃得没滋没味。凭心而论，五星级大酒店的食物是挺不错的，傅钦桓一向不挑嘴，现在却总觉得缺些什么，甚至还有种还不如回家吃饭的感觉。

　　“时间差不多了，不如咱们换个场子吧。”王总提议道，其他几位老总都是男人，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不好意思，家里有人管得严，我就不去了。”傅钦桓说。

　　结婚最大的好处在此时终于展现出来，在座的老总们都知道他是新婚，哈哈大笑着放他回去了。

　　虽然没去声色场所，但在席间傅钦桓也喝了不少酒。司机送他回家的时候，傅钦桓胃里难受，心情也不大好。

　　“回来了？”陆嘉文正在看案件，听到大门打开，见傅钦桓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便问道，“没事吧？喝酒了吗？我煮了醒酒汤，给你拿上来吧。”

　　傅钦桓拦住他，好像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就算好吗？陆嘉文一时语塞。他说：“室友彼此照顾不是应该的吗？”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傅钦桓摇摇头，深吸口气，“陆嘉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多余。陆嘉文反复咀嚼了几遍这个词。泥人尚有三分脾气，他陆嘉文也有自尊心，尚且没有倒贴的爱好。他当即冷笑一声，“行，那请傅总自便吧。”

　　可惜陆嘉文是个体面人，纵然再生气也难以脱口骂街，只好“砰”地一声将自己关进房间里，却不自觉地眼圈发红。

　　哭什么哭什么，陆嘉文暗恨自己泪腺发达，眼皮子浅，平时披上大律师的坚硬外壳还好，一旦在熟人面前卸下心防就很容易哭。他翻出那些催人泪下的电影电视剧，安慰自己只是看剧看哭了。但至于剧情有多少进入脑海，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而另一厢，傅钦桓虽然喝醉了，却也没有到完全失去理智的程度，自然没有错过陆嘉文一瞬间红了的眼眶。他怔在原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