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朵朵的六零年代》苏惠

18、茜茜公主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等墙角的蔷薇花一簇簇开的热烈，正是小麦扬花灌浆的时候。

　　五月份的阳光温暖但不炽热，红星小学操场后面的麦田里好一派忙碌的景象。

　　“沅沅你站着别动，等我一下，你自己提不动，”顾朵朵远远地看见她提着一桶水摇摇晃晃的样子，生怕再摔倒了，赶紧提个空桶跑过去。“你傻啊，打这么满一桶，汪雨呢，是不是又偷懒了？”

　　顾朵朵他们正在上下午的劳动实践课，正赶上小麦灌浆的时候，这时候小麦伺候好了才能有好收成，学校组织各个年级的孩子们轮流每天下午在田里义务劳动。

　　一二年级年纪小还好些，只用隔几天去地里浇浇水拔拔草。三年纪负责给麦苗打农药，没那么多药箱用，大家很多是自带了气压喷壶打药，活儿倒是不累，就是药味儿不太好闻，呛鼻子。

　　最惨的要数大一些的四五年级了，他们负责施肥。灌浆期肥力跟不上会影响小麦籽粒的生长，这是除虫之外最重要的环节。这时候化肥还是稀罕货得靠指标采买，农家种田大都用土杂肥，也就是米糠、秸秆、木屑、畜禽粪便等经过堆沤发酵，那味道可想而知。

　　每次轮到他们挑肥浇地，整个校园都飘荡着一股“异香，”放学回家的路上乔彬彬都离乔成成远远的，生怕给“传染”了。

　　今天轮到正一二年级，王老师把同学们按四人一组分队，两个人负责提水，两个人负责浇地，然后互相轮换。

　　本来应该汪雨跟江沅去提水的，哪知道汪雨又跑的不见人影。

　　“汪雨说她肚子疼，我看她实在难受就让她先休息会儿，”江沅浑不在意的擦擦汗，晒得通红的脸上露不好意思的笑容：“这些我提的动，没关系的。”

　　“提的动什么啊，鞋子都湿一半了，你不难受啊！”

　　顾朵朵把江沅的水倒自己桶里一半，没好气的白了江沅一眼，就她这包子脾气不欺负她欺负谁。

　　有时候顾朵朵也疑惑来着，就江沅的日常穿用妥妥的一个富家大小姐，不说养的刁蛮任性，怎么也不该是这样一幅柔顺腼腆的样子。同桌这么久，她就没见过江沅跟谁红过脸，更别说跟人吵架了。

　　“汪雨上次就说自己腿疼，上上次是胳膊疼，感情她哪儿哪儿都疼，就没个舒服的地方，”顾朵朵提着水跟江沅一起往回走，边走边说：“以后我跟她一组，你跟彬彬一起，下次她要是还疼，看我给她治好喽。”

　　“谢谢你，朵朵！”江沅也知道自己脾气软，但是她总觉得这些都是小事，犯不上跟人计较，也不会跟人计较，好在总是有朵朵在的，她总是有办法。

　　被江沅亮晶晶的眼神盯着，顾朵朵也有点不好意思，快走了几步，假装满不在乎的说：“反正我跟乔彬彬一组也累了，这小子话太多，耳朵都起茧子了。”

　　江沅抿嘴笑着赶紧跟了上去。

　　“朵朵，你明天来我家玩儿吧，小舅给我寄了洋娃娃，可漂亮了，还能给她换衣服呢！”

　　“我也去我也去，”乔彬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薅着田里的杂草，闻言立即吵着要加入。

　　“彬彬当然也要来，我正准备问你呢！”江沅也跟他蹲在一起用瓢给麦苗浇水。

　　顾朵朵跟他们蹲成一排，犹豫了下问：“叔叔阿姨知道你邀请我们去家里玩儿么，会不会不方便。”

　　“哪有不方便，我妈妈是见过你们的，她肯定乐意我邀请你们，她总说我该多交些朋友。”江沅笑着打趣道：“朵朵，你这样好像大人噢，我爸爸打电话去人家家里做客就先问方便不方便。”

　　“是······是么？”顾朵朵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失笑，江沅还真是敏锐。

　　乔彬彬点点头做认真状：“是啊，你看你就从来不捣乱，我妈老夸你。”

　　“还不是你太调皮了，我在隔壁都能听见乔阿姨吼你的声音，”顾朵朵捏着嗓子学王艳红喊：“乔彬彬你是不是偷吃猪油了！乔彬彬你看你把衣裳弄得，你在泥地里打滚了？！乔彬彬······”

　　“哎呀，”乔彬彬听见顾朵朵学得惟妙惟肖，脸涨的通红，赶紧转移话题：“咱正讨论明儿去江沅家玩儿呢，你别打岔！”

　　顾朵朵跟江沅看着他的窘态，两人相视一笑，好容易憋着没笑出声。

　　“可是你家在哪儿呢，我们没去过啊，咋走的？”乔彬彬提出了个十分有建设性意见的问题。

　　江沅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提议说：“我家在人民路附近，具体我也说不清楚，要不咱们现在学校门口集合，然后再一起去我家？”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午8点咱们学校门口集合！”

　　这天晚上顾朵朵跟顾怀山说了第二天去同学家做客的事，他倒也没在意，只是叮嘱了两句有礼貌就同意了。

　　第二天顾朵朵吃饭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乔彬彬过来，去隔壁看了看才知道乔彬彬昨晚上太兴奋翻来覆去睡不着，早上起晚了，这会儿正吃早饭呢。

　　等两个人慌慌张张赶到校门口江沅已经在等了。

　　“江沅，真是不好意思，来晚了。”顾朵朵率先道歉，说好的八点集合，这都快八点半了。

　　乔彬彬跑的气喘吁吁，稍微平复了下了说：“对不起，是我起晚了，朵朵是为了等我。”

　　别看乔彬彬平时调皮捣蛋一个不落下，但是为人还是很有担当的，是自己的错绝不推脱，当然了下次还犯不犯就另说了·。

　　“没事，我也刚来。”江沅笑着冲两人摆摆手，并不在意。“咱们走吧，这边有条小路，我也才发现不久。”

　　跟着江沅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一幢老式二层小楼前，小楼的院墙外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一阵风吹过掀起绿色的波涛。

　　“江沅，你家就住这里啊，”乔彬彬惊讶的问，“看起来跟我们家的院子差不多嘛！”

　　顾朵朵打量着小楼斑驳的外墙和院子一角的小菜园，意外的挑挑眉，想不到江沅家居然是这样子的，实在难以想象精致优雅的江阿姨收拾菜园子是什么样子。

　　“本来就差不多啊，”江沅推开院门边走边说：“以前跟妈妈在京城的时候院子更大些，老宅子里有个小湖，我最喜欢在坐在湖边喂鱼，那些鱼一点都不知道怕人的。”

　　“进来吧，我妈在家呢。”

　　穿过院子没几步就到了一楼门口，门半掩着，顾朵朵听见江阿姨的说话声：“大哥说的我都知道，但是兴民在这里有工作，我们是不可能走的······局势还不到·······”

　　“妈。我们回来啦！”

　　江阿姨正跟一个面容清俊的中年男人说话，看见他们三个进来，笑着站起身说：“是彬彬跟朵朵来啦，快进来吧。”

　　“阿姨好！”

　　“明瑜叔叔好，”江沅先冲客人打了招呼才跟妈妈说：“妈妈，我带朵朵他们上楼玩啦。”

　　“去玩儿吧，妈妈这里有客人，一会儿给你们送水果上去。”

　　上楼的时候顾朵朵听见楼下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人民日报已经几次发表声明了，京城现在的气氛很是紧张，学生们已经率先闹了起来，大少爷在处理国内的产业，准备订这个月底去香港的船票转道去美国，实在是脱不开身才派我来的，三小姐还是一起走吧，国内怕是要不太平了。”

　　“这才刚安稳了多久，怎么就又闹起来了呢，明瑜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江沅的房间装饰的很温馨，大大的花梨木床上扎着帷幔，床边铺着羊毛地毯，赤脚踩在上面也不觉得冷。靠窗的位置摆放着梳妆台，梳妆台旁边是个大大的衣柜，边角圆润做工精湛应该是老师傅的手艺。

　　“哇，江沅，你的屋子真漂亮！”乔彬彬一脸惊叹的样子，这样宽敞明亮的房子是有别于乔家拥挤昏暗的屋子的。

　　这让乔彬彬羡慕之余有些手足无措。

　　是啊，这房间装饰的典雅大方又不失温馨，不仅仅有别于乔家，更甚者它是有别于整个南山县、整个华国大部分人的，顾朵朵想到即将到来的那场动荡不免有些担心。

　　“这都是我妈妈布置的，我也不懂，”江沅看他拘谨的样子，拿出一个发条小汽车递过去说：“彬彬你看这个小汽车拧这里就会自己跑的。”

　　“它跑的可真快，”有了新玩具，乔彬彬立刻把那点不自在扔过脑后，追着小汽车跑的不亦乐乎。

　　“朵朵你看，这个娃娃还是黄头发呢，这可真奇怪，”江沅把自己的新娃娃拿给顾朵朵看，“可是妈妈说外国人的头发都是金黄色的。”

　　这是一个老式的芭比娃娃，穿着粉色的公主裙。

　　“这里的绳子拉一下她还会说话呢！”江沅拉了一下娃娃背后的绳子，只见芭比娃娃的嘴巴开合期间发出一阵气音：“I like to sleep with you~”把正在玩儿汽车的乔彬彬吓了一跳。

　　顾朵朵一言难尽的看着手里的娃娃，这堪称鬼娃回魂的场面，真的会有小孩子喜欢么？！

　　江沅无奈的耸耸肩：“有点吓人对吧，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妈妈说这是她喜欢跟我一起睡觉的意思。”

　　说着她拿出了一座娃娃屋，几套不同的裙子和鞋子兴致勃勃的说：“其实只要不拉绳子就还好啦，我们来给她换衣服吧！我最喜欢这套黄色的裙子，你看上面的钻石多好看。”

　　“嗯，很漂亮，配一双白色的短靴吧，这样看起来更漂亮。”顾朵朵找了双靴子递过去。

　　“带这个！带这个！这个蝴蝶发卡肯定好看！”乔彬彬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打量着首饰盒，挑了个发卡递过来。

　　“好啦，茜茜公主已经准备好出门了，司机师傅请过来一下吧！”

　　“滴滴！滴滴！司机师傅已经到了，公主请上车！”

　　事实证明过芭比娃娃还是很有魅力的，那天上午他们玩了半天过家家游戏，据不完全统计，茜茜公主总共出门购物四次，喝下午茶三次，换衣服五次，生病咳嗽一次，这可真是忙碌的公主生活。

　　直到江阿姨上楼送水果他们才惊觉已经快中午了，顾朵朵跟乔彬彬连忙起身告辞，他们下楼的时候那个叫明瑜的男人已经不在了，江沅爸爸坐在客厅看报纸，看到他们下来笑着说：“小同学们要回去啦，怎么不留下来吃午餐呢？”

　　“不了江叔叔，早上出门的时候没跟家里人说，再不回去爸爸该着急了。”顾朵朵犹豫了一下冲江沅妈妈说：“沅沅的屋子可真漂亮，茜茜公主简直太有意思了，是阿姨在省城给沅沅买的么？我在咱们这百货商店都没见过呢？”

　　“这是我小舅在美国捎回来了的，朵朵咱们这里没卖的呢，”江沅认真的回答。

　　江映月闻言怔了一下，联想到方才明瑜说的局势问题，脸上的笑意稍敛，但还是笑着说：“朵朵喜欢下次还来玩儿啊，沅沅在家常提起你，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呢。”

　　“妈妈~”江沅不好意思的喊道。

　　“沅沅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了，”顾朵朵冲他们挥挥手，拉着乔彬彬道别：“叔叔阿姨我们走啦，下次再来玩儿。”

　　“让江叔叔送送你们吧！”江映月看两个孩子自己回去多少有点不放心。

　　“没事的江阿姨，这里离我们家不远。”

　　说着两个人一溜烟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