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Aufruf

6、京

　　明媚的春光大作，我于梦中醒来，说不清道不明的。
　　喜欢是弥足珍贵的，可我太过淡泊，偏偏又喜入世，阿姐曾说我不应当待在山里，可不在山里，又能在哪里呢？
　　都说十四五是女子最好的年华，然而我却觉得像是一个诅咒，偏偏遇上了求不得爱不得，忘也忘不得的人..一生真的很短，但我仍偶尔觉得很长。
　　还记得那年我初初下山，集市热闹，车水马龙也显得可爱。眼睛一闭一睁，飞扬的尘土，清冽的马蹄声接踵而至，身穿红衣的少年意气风发，张扬着挥鞭而过。我轻而易举地坠入了那一眼，至此终年…
　　我与阿姐说我想离开山里，彻底地入世，阿姐看我的眼神充满苦痛，却仍然放了我走。我自觉几分不该，又带着一身无畏，终于还是走了，那一夜，正值初夏，长林山却下了整夜的大雪，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我身上，冷在阿姐的心底....
　　他名唤寸知，年方十九，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状元郎，皇帝的赏赐一车又一车，富丽堂皇的府邸让人望而却步。我没那份勇气，于是用着母亲留的地契，做起了酒馆生意，偶尔他步入一次，我便知足。
　　嘉宏十七年，他二十有八，官拜宰相，朝廷局势变幻莫测，城中偶有言语。外面不知何时飘起雪花，他步入酒馆去了留的天字房，点了最爱的桂花酿，他问我：“今年多大了？”我收敛了几分望向他沾雪衣裳目光，“回大人，民女今年约莫二十四五了。”他摩挲着酒杯，没有看我，又问：“这京城可真怪，怎么隔三差五就下雪呢？”我有些怔愣，低垂眼眸，低语：“桃花应当换新枝了吧。”他将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次日，诏书特下，世上少了一个谢寸知，多了一位安阳驸马。
　　阿姐下山了，她似是想说什么，半响也没能开口。嘉宏十八年，谢驸马迎娶安阳公主，红妆十里，声势浩大，他一身红衣路过酒馆，我看着看着，同阿姐说，又或是同自己说道：“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被埋葬了....”阿姐一言未发，终了摸了下我的头，回了山上。
　　嘉宏二十年，京中风声鹤唳，街头巷尾盛传皇帝即将驾鹤西去，六子夺帝，难料输赢。他顶着风雪走进来，还是那壶桂花酿，似乎外界一切都无关于他。
　　嘉宏二十二年末，三皇子继位，改年号平和，同年，安阳公主感染风寒不幸去世，一子半女未曾诞下，谢宰相悲痛欲绝，辞位离京，我望着眼前的他，沉默良久。
　　他拿出一朵玫瑰，摆在了桌上。
　　“寸知…”我轻唤，他沉沉地看着我，至此，酒馆多了个喜好桂花酿的怪人。
　　阿姐时常下山探望我，眼中是化不去的哀愁，我低笑，衣襟尽湿。
　　平和四年，我买了朵玫瑰，亲手了结一切，一场大火，世上再无花家酒馆，我回到了山上，他坐落在山脚。阿姐问值吗，我不知晓，他还活着，就好了。
　　平和十六年，京中突变，他被急召，我们见上最后一面，他只说：“我恨你的。”眼角发涩，我终不敢言。
　　平和十九年，京城下了数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雨，世上再也没有那个喜好桂花酿的谢寸知了，我有些恍然，阿姐沉默着，良久才叹气，喃喃道：“都是命…”
　　同年，山上种满了漫山遍野的玫瑰，也种上了我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