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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暗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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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的路上,一行马车在后,前方两排穿着盔甲的精兵在开路。
其中铺满金子的香车,从里送出只手来,帘后面,多了些嘀嘀咕咕的,和些抱怨声。
宁宸泽望了望,没理会她们的怨言,伸手搭了过去。
下一刻,他被拽进马车里,而原先的女子挨个都下了车。
“晚上等我。”
马车里传出懒懒洋洋的话语,丝毫不避讳着,还有着其他人在场,说着那些暧昧纷争的情话。
太子没顾的上,帘外的抛来的眉眼,一把抱住宁宸泽,压在马榻上。
马车内撞出一声巨响,马儿朝天嘶鸣,被马夫安抚下来。
他摇摇头,见怪不怪,太子身边的人,总是环肥燕瘦,皆各有之。
不过倒是,头回看见这么不爱笑的人。
“吁。”马车慢慢的行走着。
马车四面都是被昂贵精美的丝绸所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抹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
纵使包裹的足够柔软,宁宸泽依旧觉得后背疼的厉害,撞得他眼冒金星。
他直觉的,被迫的感受着来自太子身为男子的压迫和束缚,偌大的空间,也因为他的靠近,变得狭窄紧迫,车厢内都是让人愈闻愈醉的酒香里,混杂着不知名的女人味。
他来不及被咽回的眼泪,生生的又氤氲在眼眶里。
他的身体,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不再受他的控制,什么东西都硬生生的碰着他,撞着他,可他原以为不会再痛了。
可是,他还是能清晰的感知到疼痛。
“怎么哭了,可是我撞疼你了?”太子抚摸他的脸,怜惜的问道。
宁宸泽没有理会他,衣襟被扯的很散,南成业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倒也不觉得厌腻,只是说道。
“宁宸泽,你这幅样子可不是我害的,你若死了心,可以,但既选择跟着我,就得学会取悦我,不然,我留着你又有什么用呢?”
“你身上何处我没有看过,又何必,一副被我糟了蹋的模样,你又不是女子,扭扭捏捏的个劲也该散散,若是放不开,我可让那些个皇亲贵族一起来,再顺便教教你,正好,他们还没瞧过你呢。”
宁宸泽闻言,置之不理,只是偏了偏脖子,更方便他了些。
太子一声哼笑,捏着他的脸,“你也就这些姿态了,也罢,到底是父皇身边的人,总归要拿些乔,免得跟那些妓女一个妩媚模样,倒真会让我觉得腻。”
太子俯身,再次亲吻着他的下颌,突然的宁宸泽嘶痛起来。
他看着被抓痛的手掌,上面俨然是个布条,包裹住了他的掌心。
他受伤了,他竟然不知道。
他望着那个布条,在出神,太子见状,扯开了布条,扔出了窗外。
“怎么,下人伺候不好,你还能让瓷器刮伤了手?”
“回头住在宫中吧,我府中的下人任你差遣。”
宁宸泽看着他,细致的帮他包扎好,太子怎么会有这种方帕之物呢。
他看着上面的紫铃花,就知道是招揽门客的妓女所有,甩香留客的。
他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突然觉得,还是乔玄毅对他好,是真心的。
“在想着我,还是别人?”
太子凑近他唇角,亲了亲,“从进马车的一刻起,你就愁眉苦脸,本宫不认为是我让你如此消沉,你若是,还想着他,不如我去把他唤来,顺便把他娘子带上,一同游玩,可不得片刻欢喜?”
他解开他的衣襟,迫不及待的亲吻着,突然的定睛,扯开了衣裳。
“这是什么?”
宁宸泽低眸,是那团黑色的东西。
他随口胡诌着,“先前养病,体弱染上了些怪病,胸口会发出这些黑毛,难以剔除,修剪又如春风,长势极快,索性就留着了,大夫嘱咐我定时吃药,也不见成效。”
“他还宽慰我,只是些毛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都会长的,不必忌讳。”
“我就没管它了。”
太子闻言,眼底很是明显的,闪过一阵恶心,那黑色密密麻麻的,成团的出现在胸口,简直是白白的浪费了这具好身体。
“下去吧。”
“本宫一时想起来,还有事情,出去的时候,叫那些妃子声,管紧你的嘴巴,别乱说。”
“是,太子殿下。”
宁宸泽看着那一张张笑盈盈的脸,从容的踏下了马车。
“太子,怎么这么快,是他伺候的不好吗?我就说嘛,这太监,哪有我们好啊。”
“太子愿意,奴家可跟给生个孩子呢,哈哈……哈哈……”
宁宸泽在马车外,脸色阴沉。
他捂住胸口,脑袋里发了疯似的,喊着。
“乔玄毅,来找我!快来找我!”
“为什么,还不来!!!”
不是他说的吗,宦官配得上有爱,可他没有爱,他不要爱,只要乔玄毅,立刻,马上的出现在他眼前。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人。”
宁宸泽压抑着呼吸,终于松了松,乔玄毅会来的,还是会一如既往的爱他的。
——
“什么?你说东山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乔玄毅在这里待的一月有余,浑身上下也上了些许劲,就是心脏还是隐隐的,有些虚弱。
太医望着他着急,甚至急切的模样,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
乔玄毅不由得大声了些,“你说东山怎么了?!!!!!”
太医耳朵后天有些聋,听的不是很清楚,全靠写字看字说话。
乔玄毅颇为着急的下床,挥开了纸张,“哎,小子,我又不识字,你说我听着。”
他来到这里,除了他每日定时定点送药送饭,其他时间一概见不到人影,连句话也说不上。
后来,才知道,他耳朵是失聪的,根本听不见他说话,可是,看他模样,一身红袍子,像是个经事许久,阅历丰富的老太医。
偏偏模样是个年轻的,很是清秀,总是垂眉低首的老人,没事爱作个揖,客客气气的年轻人。
他本名闫小棠,与小梨是为亲兄妹,在太医院是从八品副医师,在宫中待至九年,从小便学医,中举进宫,平时便是一副不温不燥,温温顺顺的模样。
此时,他有些急躁的与人交流,无奈平时只能写字,习惯看字,他只是说着今日,看来的,同窗与他写的悄悄事。
定是无意说着,让他听见了。
不过,他很快明白,宁督主也在东山,想到此处,闫小棠的眼眸,暗了暗,颇为的失落。
乔玄毅见他还在写,突然的又停了下来,他立马把笔抢过来,画了画。
洁白的宣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山,上面还有两个小人,乔玄毅摆摆手,看着他说,“怎么了??”
听闻宁督主是一头长发,落至脚踝,只是并无人见过,他见他却能轻而易举的画出来,心里更别扭的不愿意了。
另一个潦草的在衣裳画了条龙,他不用想,也知道是太子。
闫小棠想了想,有些生气。
他手中的宣纸被抽走,被他揉成了一团,扔出了窗外。
突发的怒火,让乔玄毅一愣,他来了这么日子,还是头一次看见他生气。
难不成,这两人谁惹着他了?
乔玄毅低头沉思,他想也是,如果没出乎意料的话,他应该跟那个怀孕的女子,有些什么关系。
“你在此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
“这药且喝了吧。”
乔玄毅见状,一饮而尽。
闫小棠看他喝完,松了一口气,他转身出门,正待锁门,下一刻被撞到一边。
在定睛一瞧时,人已经不见踪影,消失在视线里了。
“喂等等,你的腿,还不能跑跳行走。”
闫小棠使劲喊了两嗓子,还是唤不回他,他知道他手心里写的人,明明白白的写着他的心上人。
可是他的小梨,她的妹妹,该怎么办呢?
或许,宁督主要是真能消失在那场意外中,才好,毕竟是天灾人祸,也是老天收的,要怪也怪他作恶多端吧。
他的妹妹如此善良,或许等他死心,能占有一席之地吧,哪怕机会渺茫,他也要试一试,争一争!
——
东山地势低洼,高峰险峻,是块风水宝地,但是林子众多,毒雾障碍,显少有人进出,唯有那流寇胆大包天,敢以此占有,成为山中的土匪,建立寨子,打家劫舍。
太子应皇令出城剿灭土匪头子,还附近百姓一片安宁。
但更多的,他是建造了个通天的阁楼,邀请宁宸泽一同欣赏着此山的山河美景。
宫中都在传他有金屋藏娇之意,但更多的,他是觉得,宁宸泽也该消停了。
镇国公的死虽然与他无关,但毕竟是岳父大人,太子妃的亲爹,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悬崖底,他让人查,没有查出任何的问题,只是夜路黑滑,一时翻了马,坠落崖中。
放在谁身上都可以,唯一放在镇国公身上,此时就有蹊跷。
偏偏在前阵子太子妃与他结了仇,热茶伤人,又教训了他一顿,他听闻过,却没询问过,宁宸泽又将此事压下去,当作毫无发生。
宁宸泽的底他是越来越摸不清了,唯有将他带出城外,好压制住他在朝廷里的势力,让他元气大伤,才能学会乖乖的听话。
——
“这里清晨还是有些许冷的。”
太子将大氅披在他身上,顺带着滑了下他的下颌,抚摸着他的脸颊。
宁宸泽偏了偏头,但是没有拒绝的他示好的举动,将衣服又往上披了披。
“谢殿下赏赐。”
“哼,你总是这般清清冷冷的,待我又客客气气的。”
“怎么,你那心上人不顺你意了?又要摆脸色给我看吗?”
“太子错了,臣不敢。”
太子看着清晨升起的日光,空气清新湿冷,待着沁人心脾的芳香,心胸豁然的开朗起来。
待了一月有余,接连下雨,实在是败坏心情,好不容易出晴,宁宸泽还是一样,要扫他的兴。
太子背对着他看着亭外的大好河山,眼色不由得深沉了些,很是不喜。
“听说你是在他那新屋里闹了一通,才离开,接着便来寻我,心思本宫也懂,男人总要吃点苦头和教训,才知道珍惜,本宫不介意当你一时的棋子,但你要明白,本宫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你说走就走,说留就留,更何况是用来气一个低微到尘埃的,一介草民呢?”
“太子又错了。”宁宸泽低着淡淡的眼眸,喝着清露煮的茶水,鼻尖一股清香。
他吹了吹,“臣只是接皇令,同太子,一同剿灭烧杀抢掠的土匪流寇,好给山底脚下的百姓一个交代,与臣的私事无关。”
“这些年,你替父皇把东厂打理的井井有条,上管百官,下管百姓,朝廷无一人敢生事,我相信你这么久,是真的尽心尽力的,把持着朝政。”
耳边微风传来,是他略带酒气的气息。
宁宸泽不可闻的厌恶着,避了避眉目。
“若是,肯把东西交出来,我倒是考虑放了你的心上人。”
“臣这些年受皇上隆恩,不敢出错,怕有愧皇恩,太子若是觉得臣不能胜任,可,递折子,求,皇上卸了臣一身重任,允许臣告老还乡,回家养老。”
“敬酒不吃吃罚酒。”太子颇为的怒了。
“太子不由分说,想要臣手里的东西,臣实在是不知晓,恐难给太子一个满意的答复,自从皇上闭关,朝廷皆以太子为重,望您担起大任,打理朝政,臣实在是无心也无法越界,百官对您的信任。”
“众百官还是一心向着您的,太子,大可不必忧虑,百官各有异心。”
太子闻言,眉眼一声冷笑,他要是信了他的话,才真的是愚蠢。
“既然如此,他的禁军长当的也是不错,倘若宁大臣有异心,也能让他好好的,教教,宫规。”
他说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各自不动声色的捏着双方的把柄。
宁宸泽的身后袭来一阵清风,他的衣裳长发随风而动,宛如从画中走下来的人般,清风徐徐,动人心魄。
长睫低垂,低凝不语,安安静静的,乖巧的像是谁都可以拿捏一般,肤白凝脂,玫瑰般的薄唇,轻开唇齿,与洁白无瑕的茶瓷,相衬,显得人面色更妖艳。
南成业静静地凝视着他,红唇里,微微能看到些隐秘的舌尖,微动着,抵触着温润洁白的白瓷茶杯,细长手指同竹子般,节节分明,同玉般,透亮的能看清里的纹路。
人很消瘦,显得下巴尖尖的,他无神的看着茶叶浮沉,雪白修长的脖颈,支撑着脑袋低垂着,从上看去,衣裳也宽松些不少,而他的大氅将人很好的笼罩住,衬的他人更娇小。
他心念一动,便上前更近了些。
宁宸泽抬眸惊愕,被掐着下巴,他看着南成业眼里的情欲,沉默不语。
南成业低头凑近,想象之中的吻的落下去,意料之中的柔软也没有。
他不由得笑了笑,宁宸泽偏头躲过,却依然没让他松手,反而抄起他的双腿,抱走了。
“你以为你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他低声道,唇角微扬。
不远处就拴着马车,南成业抱着他,往那不急不学的走去。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异响,震动着这方大地,林中鸟兽皆是惊飞散,惊鸣于天空。
南成业不由得,望了望突变的天气,宁宸泽也一同望着,心里升出一抹怪异。
这林中,看起来不是好的征兆。
“不好了,不好了!”
“太子!是山洪来了!快跑啊!”
太子眼睁睁的,看着那山体乌蒙蒙的一片,洪水同猛兽般,向下,向他们的方向滚来,一路撞毁树林,夹杂着巨大的石头。
那一刻,他瞪大着眼睛,似乎要死在了这里。
“太子殿下?”
宁宸泽下来后,看着马夫牵着马,正唤着他,连忙带着他冲向马车。
山洪劈天盖地的,冲毁着一切,耳边震耳欲聋,甚至还有那人的惊呼声。
“太子殿下!?”
“太子!”
“快走!快走!!”南成业着急的呐喊着眼看着洪水将近。
马儿朝天啼鸣,转了个方向,飞奔着。
他掀开绉纱,亲眼看着,宁宸泽被山洪吞噬,乱入乱流之中。
“快点!”他心慌乱跳的,指使着马夫。
马夫一脸狠厉,狠狠地抽着鞭子,高高扬起,抽的千里马皮开肉绽,发疯的乱冲着,洪水紧跟其后。
——
许久后,山下毁了大半,知府正在派人寻找太子和宁督主,并未上告。
而是抓紧了人手,派人搜救和巡查。
这要是让皇上知道,还不得直接卸任,他一把年纪,就完了!
乔玄毅一路跌跌撞撞的赶来,心思彻底悬在了喉咙处,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宁宸泽!宁宸泽,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宁宸泽!”他大声呼喊着,顾不上其他人异样的目光,直冲进洪水停息处。
“哎,那个人!危险!”
“还不快去,把人带回来。”那知府看着,“哎呀,别管他了,太子,最重要的是太子!”
“大人,宁督主也在其中,这可如何是好?”护卫回话着。
知府闻言,震惊一叹,直直的晕了过去。
众人的哄闹下,和层层围堵,场面一片混乱,人来人往的,也没有任何人在注意乔玄毅了。
从日落到半夜,乔玄毅挖着断石残木,来来回回,不停歇。
眼前是堆成山,停息的山洪狼藉的地方,他四处爬挖,终于在此处,挖出些蛛丝马迹来。
是一件大氅,绣着龙纹,还有个衣服碎条,是绸缎紫袍。
他毫不犹豫的认定,这里是宁宸泽最后,失去消息的人。
就在这山顶上,直接的面对着山洪,他找不到人,除此外,再也没有任何的东西。
乔玄毅眼泪直直的留下来,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血色。
千疮百孔的手掌,手臂已是伤痕累累,被碎渣石屑划的遍体鳞伤。
“宁宸泽,我求你了,你千万不要有事,宁宸泽,你快出来啊。”
“只要还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保证,我以后什么都答应你!啊,宁宸泽!”
乔玄毅的眼泪跟雨点一样大,淋着几个时辰的雨,并不觉得冷,只觉得心疼而滚烫制热,好像随时能抽搐停止般过去。
他的心跳太快了,太快了,以至于他也不能承受着了。
眼前一晃,有着片刻的晕眩,乔玄毅一下子停止晃动,手指还在扒着泥土。
恍然间,他似乎看见了他。
“宁宸泽?”
他使劲的继续扒着泥土,还是忍不住的清晰着眼眸,瞧着那远处去看。
远远的,举着伞,立在伞下,似乎也在看着他。
乔玄毅的浑身一冰冷,使劲眨着眼睛看,生怕是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阿泽?是你吗?”
乔玄毅双腿跪在泥里,已经变得抽疼,疼痛不止,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
小心翼翼的,往前去。
“阿泽,不要怕,我很快就来了。”
乔玄毅见他一动不动,眼睛也是牢牢的盯着他,一眨不眨,怵的心里害怕。
天空一道闪雷,顷刻间,照亮了两人的身影,彼此看清了对方。
“宁宸泽!你是疯了吗?你活着,你不吱一声,你眼睁睁的看着我难受死吗!”
乔玄毅一瞬间,看见他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心里积压许久的恐慌和害怕,担忧,在那一刻间,都化为了愤怒。
他愤怒的,将手高高举起,甚至是握紧,面对他如此激进,宁宸泽只是面色淡淡的,盯着他。
乔玄毅想打下去的巴掌,没有打下去,停留在半空中,许久后,他自嘲自笑着。
随后,便越过了他,离去,两人擦肩而过,他也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
乔玄毅的眼泪止不住的,他清晰的感觉到全身的疼痛,更比不上心里的疼痛。
他算什么啊,他多此一举。
他千里迢迢赶过来,马累死两匹,脚都跑烂了,一身的伤口,让人来看热闹的。
就算怎么样,太子也一样会护着他,他什么都不做,一句话都比他现在强!起码有数不清的护卫保护着他,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片洪流,做无用之功。
“唉。”
他正走着,突然的脚底踩空,惊呼了声,像是掉进一个无尽的深渊。
“呸。真他娘的,晦气,霉运沾身!”
乔玄毅气死了,摔进泥坑里去了。
他抬头看着黑暗的天空,看不见洞口,但是落在脸上的雨还挺淅沥,是个仅两人进的斜坡口子,还在落着泥沙水流。
他总不能让老天给埋这了吧。
乔玄毅正准备上去,就听见宁宸泽下来的动静,他瞬间不自然起来,想着避开他。
“这里挺安全的,山洪还没完全停止,但是不在这边,那边半山腰已经塌了。”
乔玄毅听着萧瑟寂静的洞口里传着,他冷漠的声音。
哼,被抛弃还要跟他在这里,嫌他丢脸丢的还不够吗。
宁宸泽似乎能猜出他的心思,微冷的道着语气,“你若是强行出去,本督不拦着送死的人,自便。”
乔玄毅听见他让道的动静,转身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滚了下来。
“咳咳。”他吐出一口的泥水。
“路还在塌,这里迟早会被掩埋起来你现在上去,要么被埋,要么,滚下来,被埋。”
乔玄毅抿直嘴巴,心里一股火气,憋着劲,猛的一身又冲了上去。
宁宸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口,没有急切,往里又躲了躲。
没多久,乔玄毅吭哧吭哧的,被冲了下来,被水土掩埋了大半个身子,狼狈至极,洞口也完全坍塌,不见天日了。
宁宸泽见状,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上前去扶,只是静静地呆着。
“你下来做什么?你没有办法了吗?你不是主意最多了吗?你,要不要,放一放你的那个烟花,黑蟒的。”
乔玄毅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想出去,随便的问一问他,也好过现在的茫然无助。
“放完了。”
乔玄毅没等到他的下文,察觉他似乎不想在说话,就悻悻然的回应着,“哦。”
他躺了一会,就起身,浑身湿哒哒的,爬到洞边,缩在一起,像婴儿般,寻求安慰。
暂时没什么威胁了,等他出去,在叫一声他总可以吧,两人的恩情,不至于连这个都抹杀掉吧。
乔玄毅想到这,就昏昏沉沉的,似梦非梦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那边哼哼赖赖的声音,想睡也睡不着了。
他起身,四周还是一片漆黑。
他打开怀中最深处的包裹,吹了吹火折子,顿时有一小片的光亮。
他还站在那处,就像上辈子是棵竹子般,骨子里没有他的谄媚臣服低微。
乔玄毅抿了抿嘴角,不愿再往深处想,许久还是软了心思。
“过来吧,我有药,看看你哪疼?”
宁宸泽没理会他,目光呆呆的看着不知名的去处。
乔玄毅也来了脾气,一口气,吹灭了火折子,面壁赌气。
“你给我道歉,我就过去。”
“对不起,我错了。”空气里淡淡的传来一声不算敷衍不算认真的歉意。
“你知道你错哪了?”宁宸泽有意问着他。
“不好意思,不知道。”乔玄毅很是认真的说道。
“哼,每次都说你没错,我也习惯了,也好,让我疼死,也是该的。”
“反正,本督作恶多端,现如今也是遭报应,应了天谴,天收而已。”
“成亲一事,我会解决的,你要愿意,待出去,我就带你去见村长,将你写进族谱里,我与她只是一场闹剧,你自己问她便知一切,我不服,太子所安排的一切,也不认,你要我认,还要除之而后快,于我不公,与她也不平,于你更不行。”
“此事,我没有错,我不服更不认!”
“所以,你把一切都推给太子,就万事大吉了吗?”
乔玄毅皱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你难道没发现吗?你有了太子,便能一把将我推开,对于我的事情,你毫无错处,因为有了太子,你便有了职位,平步青云,更是因为太子,你有了贤良,连孩子都有了,我是不是还要贺喜你一声,喜得贵子,那我呢,我除了被抛弃,我又得到了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的什么成亲,什么唯我一人,现在连贤位都成了泡影,拱手让人,你让我相信你什么,相信你带给我的伤害,还不够吗!”
“你冷静些。”
“你除了让我冷静,还能让我干什么?”宁宸泽微微嗤笑着。
“我闭嘴!”乔玄毅泄气,不想跟他吵。
宁宸泽闻言,也是恼怒,火气上了头,气愤他总是这般推让,不过就是缩头乌龟,不肯与他实话实说,罢了!
“本督,这辈子,一定要让你尝尝孤身孤寡是个什么滋味!!”
乔玄毅气的额头青筋直突突,太阳穴猛跳的厉害,甚是让他头疼。
他咬牙叹了叹气,瞬间把火折子吹灭了。
洞里一片漆黑,宁宸泽察觉到人靠近,他推搡着,喊着,“你干什么?”
“你敢动本督一下,敢让本督难堪,待出去,我一定饶不了你!乔玄毅!”
他紧紧得抓着衣裳,后面空荡荡的,他视不清,心里一片恐慌。
乔玄毅蛮子横劲,抓着他的手,在撕扯他的衣裳,扯着他的伤口再发痛。
万籁寂静,只有这衣裳摩擦的声音,宁宸泽哑口着,“乔玄毅,你再羞辱本督,就一定会杀了你。”
乔玄毅被咬着的手背,一热一热的,心里当即明白,是给人弄疼,眼泪都掉下来了。
他无奈叹息,摸黑敲了敲宁宸泽的脑袋,“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想这些东西吗,宁宸泽,你还真是,俗不可耐啊。”
下一刻,乔玄毅捂着肚子,在地上苍白着脸色,在地打滚。
“哎,嘶……”
“你说,你真碰到流氓怎么办?他要不要给你磕个头,再给你道个歉。”
“半点便宜没占到,还挨顿打,你说,该不该要些赔偿呢?”
“活该!哼。”宁宸泽被他莫名奇妙,给说一顿,动手动脚还腻了他,真可恨!哼!
“火折子,掉你那了,你要不要睁开的你的那没睁开的眼睛,好好看看!”
乔玄毅差点坐不起来,脑袋里嗡嗡的,他几乎怎么吃饭,现下心血更是上涌,气虚的很。
“宁宸泽,我怎么就喜欢你这么个混蛋,要不是你有权有势,我一定把你关在屋子里,挂在房梁上三天三夜,好好的挨顿打,才老实,才懂得会心疼人。”
宁宸泽闻言,没跟他计较口舌之快,他一脚下的狠,平常人虽受不住,但他一个习武之人,不至于。
但听着他低声下气的哀嚎,宁宸泽也软了下脾气,他吹开火折子,柔和的光亮,顿时照着二人。
“还不快扶我起来,你个混蛋。”
“……”
黝黑的脸都变得一阵青一阵白了,宁宸泽不疑有他,“我不是故意的。”
“……”乔玄毅睁着黑亮的眼睛,径直盯着他,“你看我信吗?”
宁宸泽撇撇嘴,将他扶在一边,“是你先捉弄我的,好端端的,干什么要这般调戏我,明明又不喜欢我。”
乔玄毅是打心眼,底子里服气这个祖宗了。
他靠在冰冷的洞边上,伸出手,宁宸泽看着他摸上衣襟,就要解他的衣扣。
红着脸道,“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你是痛的没知觉了吗?一身的血腥气,你当真没察觉吗?”
“再者你说我方才欺负你,宁宸泽,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欺负你了?”
宁宸泽看身上丝毫未动,看他又如此较真,闷声道,“不用你管。”
他起身将他甩下,脾气大的很,乔玄毅也是被气笑了,直颤抖着身子。
他一把拉回他,宁宸泽撞上他身子,坐在他怀里,乔玄毅胸膛被猛的力道相撞,差点涌出口腥甜。
“咳咳。”
他使劲的咽回去,“咳咳。”那个太医说过,他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噬心蛊吞掉了那只虫子,在他身体里爬行,这段日子,心脏会格外的疼痛了。
连呼吸都在扯着伤痛,乔玄毅微不可闻的,叹息控制着气息。
迟钝如宁宸泽,也发觉了他的不对劲,只是闭口不言,没有关心。
乔玄毅缓了过来,就脱下外衣,将就着雨水坑,洗去外泥沙,瞬间,用内力催干,算是件干净的衣裳。
他解开宁宸泽的衣扣,宁宸泽抿直嘴巴,扶住他,任由他动作。
衣扣一颗颗的被解开,宁宸泽的心也渐渐地提到嗓子口。
也许不算意外,意料之中的心疼,黑亮的眼睛,在黝黑的脸上,仿佛是夜空上,挂着的两颗星星,晶莹剔透,蕴含的点点泪水,仿佛是点点泽光,沁满了愧疚。
乔玄毅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褪下他的衣裳,慢条斯理,井井有条的处理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金创药他准备的充足,却全都涂到他的身上,不能体会他所受的痛苦,易不能亲自代受,乔玄毅将空瓶子用的干净,看着他下半身,愁苦着。
宁宸泽披着他的衣裳,见状,瑟缩了下,躲在他怀里,收了收腿。
他的衣服被撕成一条条的,全都染满了血迹,脑袋上一拍一手的灰土,掉着渣屑。
“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你这般狼狈,还跟我任性,你到底图什么?”
乔玄毅捏着他的鼻子,忍不住的说他两句,好发泄发泄心里堵的无处可去的愁闷。
“是你先不找我的。”宁宸泽闷声,小声的抗议着。
“嗯?”乔玄毅心绪都在注意他腿上有没有受伤,并不仔细听清。
他捏着他的小腿,揉着所剩无几的肉,按着瘦条的骨头,他低头亲亲了他的额头。
像是敷衍他的话语,又像是安慰,宁宸泽静静的看着他,额头突然变得暖乎乎的。
乔玄毅想着,还是不褪下他的裤子查看了,回头让大夫多看看,多养养,养回来。
他转手来到他脚底下,褪去半湿半干的鞋子,鞋袜被染的漆黑,破破烂烂的挂在脚上,斑驳着血迹。
划烂的伤口,就像是他印象中那双白皙的双脚,被无情的给毁去。
连他画的那只金凤凰,浑身也只剩下不忍入目的,血肉模糊,乔玄毅不敢碰,仔细的看看,没来由的想亲。
忽的,他被搂住脖子,“嘶……”
乔玄毅都懒得说了,嘴巴一定被咬烂了,他上下唇碰着都觉得疼着心。
他伸手,掐住他下巴,宁宸泽咬住他虎口,舌尖低着那块中间柔软的皮肉。
乔玄毅感觉他不是在用力咬,微微的疼着,也就没在意了。
“好端端的,亲什么?”乔玄毅吐了吐嘴里的泥沙,“不嫌埋汰?”
宁宸泽见状,眼睛红了,乔玄毅很快的轻松,化为一阵阵的痛声。
“嘶,……哎,哎……松口,他娘的……”
“活祖宗,我今个真是碰着了。”
好不容易将手拽出来,血齿模糊,一排的牙印子,深深的刻在皮肉里。
“脾气。”乔玄毅高低训斥了他一句,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他的脸颊,摇摇晃晃的,半刻钟的功夫。
“我错了。”宁宸泽模模糊糊的声音,从他手掌心里传出。
砂砾石子,在他嘴里摩擦着牙齿,沙沙的声音,刺破着他的耳朵,直达头皮,他浑身都跟着发麻颤抖,忍不住的掉出泪来。
“没听见,大点声。”
宁宸泽望着他,道,“你要先放开我,我才能说出你想听的话。”
这时火折子,倾倒被泥水灭了,顷刻间,如同黑夜降临,不能视物,清晰的只有彼此高升的温度和心跳。
两人挨的很近,呼吸很炙热,清楚而滚烫的喷薄,席卷着二人的呼吸。
乔玄毅清晰可见的那处亮光,点点亮晶晶,很是圆润的挂在眼睛上,长睫上轻轻合并,他失神般的去够着那滴泪珠。
随即,一抹温热附在他的指节上,转而轻轻的靠近他,唇齿相依。
宁宸泽吻着他唇上的伤口,用洁白的贝齿小心的触摸着,没得到他的反感,便整个吻住他颇厚实的嘴唇,紧紧的压上去,很是柔软,两人相贴的温度,让他心情好了不少,颇为的有兴致。
宁宸泽抬眸,吻上他的额头,划过笔挺的山根,搭着他的肩膀,又流连忘返的,在眉心处落下一吻,落下点点温润。
乔玄毅被迫仰着头,顺势闭上眼睛,点点旖旎,勾勒出他许久不见他的思念,内心深处的想念和欲望。
他抱着他,只能在心底里无尽的叹息着,低声喃喃道,“你可真是,把我害惨了。”
宁宸泽在黑夜中唇角勾了勾,他碰了碰他的唇瓣,并不深入,哑着声仅一息之处,慢悠悠的道,“你知道,在我碰到山洪的那一刻,在想什么吗?”
乔玄毅抿了抿他湿润如玫的薄唇,眼睛迷茫着,已然失去了理智,只剩下原始的感觉,支配着他的心识。
“铃蛊。”
“……”宁宸泽没想到,他一针见血,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思。
“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哪里还有铃蛊的存在,你那时候,一定在想我,即便我在宫中,也能感应到这蛊虫的不适,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找你。”
“我倒是在想,你在醒来的那一刻,没有看到我,会不会想杀了我,哪怕是一句辩解的机会,也不会给我了?”
乔玄毅挑着眉头,询问着他,伸手在他背后,趁他没反应过来,占尽了便宜。
宁宸泽见暗诱不成,恼羞成怒,推了他一把,乔玄毅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没说话,只觉得好笑,甚至得意的张扬的笑出了声。
他低笑着,胸膛不断的震动起伏着。
宁宸泽捏紧拳头,面色挂不住,“懒得理你。”
“你在亲我一次,或许能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
宁宸泽想着不能太便宜他,矜持了下,“你得先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你既然来了,为何我还是没找到铃蛊。”
乔玄毅见他疑问着,他凑近着,不动声色的搂住他,摩挲着他娇好的腰身。
宁宸泽还在一脸真挚的等着他的回应,见他总是笑,也是有些不耐烦了。
乔玄毅亲了亲他,安慰着他。
宁宸泽不买账,被他搂住靠近,整个人挨着他躺,坐在他身上,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对劲。
可乔玄毅同一张温柔的大网,网住他,让他动弹不得,宁宸泽有些不舍得了。
乔玄毅在他的期盼下,几次张口,欲言又止,转而似乎是紧张的,抓住他的手,亲着他的手背。
黏黏糊糊的,宁宸泽推了推他,“为何,你还没说呢?”
乔玄毅见状,正打算在吊吊他的胃口,突然的一个冷淡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主子,洞口打开了。”
“呵。”乔玄毅倒吃一惊,连忙将人捂住,定睛瞧去。
模模糊糊的是一个黑影,他疑惑的猜测着,“医老?”
“是公子,主子情事经验不足,还望你高抬贵手,放过他一次,老夫感谢乔公子,以后若有所求,定有求并应。”
“你在耍我?”宁宸泽闻言,逼问着他。
一边冷冰冰的言语突如其来,一边同炸开了锅来,一顿掀顶,稳如乔玄毅,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不是。”
很快,四周亮起了光亮,乔玄毅苍白无力的言语,只能在憋回肚中。
他看着一个个的人,是暗卫,前头后头一想,来龙去脉也清晰了个遍。
宁宸泽说的放,他还以为人没来,没找到他,敢情都在这洞中埋着呢!
乔玄毅的脸色羞红到成猪肝色,他拉着怒冲冲的宁宸泽。
“等等,先穿好衣裳。”
“左右不过一个遮羞布,看与不看又有何用!”
乔玄毅被甩开,立马起身,脚心顿时一阵抽痛酸麻,差点摔了。
“宁宸泽,你等等我,你什么意思?”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就叫无用不无用了,你不介意,我介意,介意死了!”
“那你就去死。”那边大喊着。
“……”
乔玄毅对着冷漠无情的医未迟,尴尬的笑了笑,见他不同往日,一身黑衣,颇为的冷酷,也很是无情。
“还请你离主子远一些。”
医未迟的语气不像是商量,更想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看着那边二三十个人,一个个的跳下去,他赶忙着,敷衍着他,也想过去。
“主子被强迫,是公子亲手赠予太子,脏的身子女子很是介意,公子作为男子,难不成对主子没有要求的吗?”
“那这便说来,主子可以跟任何人,唯独不会跟公子在一个床上,免得夜晚相望,只剩恶心。”
“你什么意思?说话就说话,阴阳怪气的,说我做甚?”
“你这般说你主子,打的不就是挑拨离间的主意,宁宸泽还在底下,你不怕,我跟他说,说你在我这面前,这般同长舌妇般,拨弄是非?”
乔玄毅面色也变得冷静下来,眉宇间一缕生气,不善的盯着医未迟。
医未迟笑了笑,很是僵硬的模样,看的让人,只觉得难受。
乔玄毅也不意外,心里阴冷的怵了一下,眉头紧锁,牢牢的看着他。
“主子的意思是,公子既然亲手将他送过人,又何必装作介意他的身体,是否在意有人看呢,谁看不都一样,谁对你有利,遮羞布大不了在再送一回罢。”
乔玄毅攥紧拳头,“我警告你,在出言不逊,我不介意欺负老弱病残!”
医未迟笑了笑,依旧拦着他的去处。
“主子跟太子睡过了,已然是不一般的关系了,公子又何必强求,坐稳自己的职位,即可,至于……”
乔玄毅听不下去了,他直接动手,推开了医未迟。
“你敢闯……下去,必定死无全尸…”
话语成了耳旁风,乔玄毅眨眼消失,径直跳进了那个洞口里。
医未迟脸色难看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地狱无门自来投!你自找的!”
他随即也进去,这个是非之地,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安静的同无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