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也想冲业绩》娴白

5、五

　　他用疑虑的目光打量了一会儿，至今仍觉不可思议。

　　她无论怎么看，身上都有点神仙的影子。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才用禁术去探。

　　三界之中，凡人为仙魔之根，有一部分的仙魔亦由凡人而生。

　　凡人死后魂魄会去往地府，喝下孟婆汤忘却前世的记忆，开始投胎轮回。有仙缘的走过奈何去天宫成神仙，煞气重的则要蹚过忘川成妖成魔。

　　他实在不知，既然灵格全非三界，那应该由何而生？非妖魔非神仙非人，如此一想，无丞倒起了兴致。他踱回正中，仔细瞧了一遍女妖的样貌，轻笑道：“这回来的都是美人啊，那就上蛊一试。”

　　姬玟听不太懂，低声问身旁的女妖：“什么叫上蛊？”

　　女妖诧异了一下，“你不知道？魔君不喜欢胆小之辈，故而选妖姬时都会以蛊虫而试。让数百只蛊虫爬到身上，若能坚持一炷香不动，就算过了。”

　　她转过头去，看见两个手下抬进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器皿，有半身高，并不小。皿内蠕动的蛊虫密密麻麻，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恶心直泛胸口。

　　姬玟自认为胆子小，等一下密密麻麻的蛊虫爬到她身上时，只需表现出自己真实的反应，就一定能落选。这样一来她和上神在魔界要查的也完成了，可以顺利回天宫。她又可以重回月老那种俸禄尚可，又无性命威胁的工作之中。

　　得魔君示意后，手下挪开器皿的盖顶，成百上千的蛊虫从里头徐徐爬出，沿着女妖白嫩的脚踝，美腿，细窄的腰肢，端木盘的手臂一步一步往上蠕动。

　　一些胆小的女妖瞧见这种黝黑恶心的蛊，忍不住心生恐惧，开始有些花容失色了。但为了能留在魔君身侧，她们强忍着，以致面容看起来有些扭曲。

　　但令姬玟奇怪的是，当身旁的女妖身上已经爬满了许多只蛊，却没有一只是爬向她的。

　　她觉得自己有毛病，头一回这么想要蛊虫爬过来。

　　难道是站得太边了？

　　如此想来，姬玟又往隔壁的女妖身边小步挪了挪。可过了一会儿，仍然没有一只蛊虫接近她。

　　“啊——”突然，其中的一个女妖绷不住了，四五只黑蛊已经爬上了她姣美的脸庞。压不住恐惧之感，她吓得腿软在地上，连连甩去那些黑黝恶心的蛊。

　　无丞抬眼看了一下，眉头微皱，示意手下把那女妖拖下去。

　　姬玟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手下，实在无奈，悄悄问上一句：“这位大哥……这虫子不往我身上爬，你能抓几只过来吗？你看，毕竟魔君要试一试我们，它们不爬过来也没法儿试……”

　　某手下挑眉打量了她一下，觉得有理，“你等着，我去跟魔君上报一声。”

　　他快步上前报告了几句，但见无丞眼底的余光忽然扫到她身上，抬了抬眼，兴致之中有些慵意，“这蛊嗜血，那便在美人手臂上放些血吧。”

　　还未等姬玟感觉疼痛，手下的匕首早已在她端盘子的手臂上割了一道小口，顺道抓了几只还在地上慢爬的蛊虫，放到流血的手臂上。

　　姬玟乌溜溜的眼珠盯着血口子，眼底回旋着丝丝幽怨。

　　也罢，目的已经达成。

　　她正想花容失色地叫一声，以表自己胆子小。但还未等她酝酿出如何叫得既恐惧又真实，蛊却对她的血视而不见，立马从手臂迅速爬空，滑落在地。

　　它们像狼夹着尾巴一样迅速爬走，与原先那慢慢地蠕动形成鲜明对比，好像运动潜能一下子就被激发了。

　　姬玟看得目瞪口呆，在场的魔人和妖精有些不敢置信。不止他们，连无丞也觉得啼笑皆非。他似乎更想知道，眼前这美人是何来历。

　　修为低下，但身份一定不简单。

　　一炷香的时辰过了，殿中十个女妖仅有四个忍着恶心与恐惧稳了下来。

　　“就这四位美人吧。”他袖手一挥，话音略带慵懒之意。

　　“哦，对了。”无丞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比了一下姬玟，“她也要。”

　　刚多云转晴，仿佛又来了个晴天霹雳。

　　她有些发急，低下头恳切地禀告：“承蒙魔君厚爱，但其实……我胆子小……真的小……”

　　无丞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微。说一句话能呼吸三次，可见她心中是有多恐惧。

　　他素来喜欢美貌的妖精，尤其是眉目生得好看的。这女的虽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长得实在对他胃口。

　　“美人，本座很吓人么？”他眯着眼看她，轻声笑着，再对手下吩咐了一句：“把这五位美人带下去梳洗休息，今夜送来。”

　　姬玟带着木盘被带回住处，却见原来屋内的女妖已经不见了。

　　莫不是跑去通风报信了？

　　心中升起几分不安，她手心握紧木盘晃了晃，神色发紧：“上神，你瞧，这怎么办？”

　　钟鄍简直要被她晃晕了，立马变出身形。沉着脸揉了揉脑门，

　　“别摇了，晕死了。”

　　她本意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折磨一下他。若不是他要查玘寰，她也不至于碰见魔君。来日万一被找上复仇呢？

　　但见钟鄍似乎瞧穿了她的故意，毕竟人家是上神。因着狗腿的直觉，她立马附上歉意，讪讪一笑：“小仙脑子不好，忘记您变成盘子了，上神勿要怪罪～”

　　换做初见时那样，他定然没好气。但想起方才魔殿里那一遭，她平白无故地挨了一刀。他的心头生出几分歉意，望着姬玟的眼睛，声音有些低低的，“无丞素来荒淫好美色，刚才吓到你了。”

　　但姬玟的关注点似乎与他不在一块。

　　她惊喜了一下，上神夸我是美色？

　　秉承着能奉承几句就奉承几句的原则，她正了正神色，颇有一番慷慨就义之势：“能为上神效力，小仙义不容辞！方才又算什么呢！即便上神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

　　“闭嘴。”见她话多的本性上来了，钟鄍又有些不耐烦了。

　　他现在意识到一点——有些人不能夸。

　　钟鄍走近窗前，打开一个小缝朝外面观察了一会儿，回来对她说：“玘寰的事已被证实，魔界不宜久留，我们得马上走。”

　　姬玟跟着他小心地出门，来到了魔宫最外延的一处高墙。钟鄍抓紧她的手臂，念了一下咒，俩人已在高墙之外。

　　离开了魔宫，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那里头阴沉沉的，真不是神仙待的。

　　一路上并未出现任何异常，两人一直行至魔谷崖上。

　　山崖之底是魔谷，谷里生长着火红的曼殊沙华，并且有条叫忘川的河，凡人的魂魄便是经过此处成妖魔。山崖之上九万里是天宫的边界，凡人的魂魄由桥进天宫成仙。

　　正当他想带姬玟前走直飞时，忽然一道结界挡住他们前行的方向。

　　钟鄍蓦地回头，却见魔君无丞乘着紫幽冥花来了。

　　瞧见那个又养蛊又风流的魔君，姬玟有些害怕，迅速躲到钟鄍身后，严严实实地挡住自己的脸。

　　无丞偏头往她那儿处一看，模样神似缩头乌龟。他轻笑一声，不羁的语气里透着剑芒般锋锐，“上神好胆识，竟敢擅闯我魔宫。既然来了，何必要走呢？也该让本座尽尽地主之谊啊。”

　　钟鄍瞥了他一眼，冷道：“不必了。”

　　“哦，上神不愿意啊？真是遗憾。”无丞偏似惋惜般轻叹一声，话音里带着丝丝压迫：“你走可以，不过这美人可不能走，她得回去陪我呢。”

　　姬玟想吐一口老血，伸手拉了拉钟鄍的衣袖，乞求的目光凝视他，轻轻摇头表示不愿意。

　　他眼底有些许了然，对无丞说：“我要带谁走，不该由你管。”

　　看来他没把她留下的意思，姬玟暗暗松了口气。

　　“哦？”无丞微眯起眼，好看的脸却显露威胁，“那如此，便看看你的本事了。”

　　话音一落，一块崆峒印浮在空中。

　　钟鄍的脑门跳了跳，面色一沉。凭自己的修为，虽不一定能胜，但至少与无丞不相上下。可他忘了一茬事，崆峒印如今在那人手中。

　　崆峒印是上古神器，威力不可小觑，有封神灭灵之力。

　　他咬了咬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即便他对姬玟没什么心思，但把她留下让自己逃命，这种事他做不出。

　　崆峒印浮在半空，散着隐隐的幽光。无丞闭眼念咒，以禁术催使它。

　　一道紫光从崆峒印里直射而出，携着排山倒海之势，直冲钟鄍。

　　钟鄍立马伸手幻化一顶金锣屏障以挡，两力针锋相对，威力极大。

　　姬玟从未见如此盛大的打斗场面，不由得心中一憾。

　　这才感觉自己之前说错了，这浮在半空的铜镜哪能跟她那块算姻缘的镜花相比，明明比镜花厉害多了！

　　钟鄍咬紧牙关，如若再此下去，情况于他并不利。他往身后一望，那是魔谷，万丈深渊之处，底下是凡人渡魔的忘川河。

　　他狠了狠心，眼底忽然坚定下来，伸手抓紧姬玟的手腕，顺带她往山崖下一跃。

　　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忽然四周极速而上的巍峨崖壁，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跳崖了！

　　从未跳过崖的她心惊肉跳，立马抱紧钟鄍，下意识地把脸紧紧埋在他的胸膛前。

　　此次颇为不同的是，钟鄍并没有推开她，抑或是不喜。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坚定，低低的在胸膛响起。

　　“我征战数万年，从前修为低，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即便再险再恶之战也历过。我带你跳崖，并非要你一同赴死。崆峒印威力之大，可封神灭灵，只有跳下去你我才有活命的生机。”

　　头一次，钟鄍能对她说这么长的话。

　　虽然说得模棱两可的，听起来倒有一番劝慰之意。

　　姬玟先一步屏住呼吸，立马，冰冷的潮水覆面而上，将她全身包裹。在深水之中，她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自控之力，头脑忽然涌上如针刺般密密麻麻的丝痛，直赴记忆深处。

　　五百年？她真的只活了五百年吗？

　　这种感觉颇为熟悉，仿若她五百年前也曾跳过这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