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梦谣》濯炎

4、下篇

　　任凭时光蹉跎，岁月无情；沧海桑田，人事变迁。你我终相与共，且相随。
　　
　　且听风吟，晓风自醉月。
　　阳春三月，冰雪初化时。绵阳山下的鱼米村，一派祥和暖意。三三两两耕种的汉子，帮忙洒水施肥的农妇，还有在田边戏耍的娃儿们。
　　“秋！”
　　清亮的唤声引得田里一人抬头侧目，而后对着来人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今日你来早了。”
　　“嗯，该教的都教了，变早些散了让他们戏耍去。”斐然边说边撩起了袖子管，接着蹲下身子翻卷裤管。
　　“别忙活了，先去吃饭吧。”拉住他动作的手，随后不顾对方反对的牵着他向村子里头走去。
　　正值日中，大片的阳光洒下，落在俩人肩膀与身上，带出点点反射的金光。
　　斐然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眼底多了份朦胧。
　　数月前，他毅然决心与秋回到此处落脚，从此隐姓埋名，再不问尘世纷乱之事。
　　当初，他只一封书信，连回去交代都未曾。他承认他的自私，却始终不觉后悔。不管经历几次，他相信自己都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这里的生活让斐然熟悉，而这里的人也让斐然感受到了过去不曾有的热情与朴实。
　　他们很快被村民接纳，村长甚至不强求他们道明来历。斐然自然是感激他们的，所以他自愿担任村里的夫子与武夫，教授孩子们文武之学，也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代替自己报效王朝。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自己始终记不起秋口中自己的“前世”。他知道秋从不强求自己，可自己却放却不下。
　　失去的那部分，却是斐然最想唤回的记忆。斐然不曾忘记初见时秋眼底的深情与绝望，不曾忘记记忆中那个孤寂悲戚的背影，也不曾忘记深夜里，独自仰望明月的他。
　　自己的不完整，在秋看来怎会不在意？怕他才是最痛苦的人。俩人的记忆，分与别，离与散，所有的凄楚都叫他一人包揽。而自己剩下什么？
　　没有负担的活着，却宁愿为他负担。恨自己的无从，恨自己的茫然，几多泪流，奈何无用……
　　“怎么了？”似乎发现了斐然的异样，潭度秋停下步伐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不，没什么。”整顿思绪，打起精神。斐然勉强的笑了笑，催促对方继续向前走。“饿了，快些吧。”
　　“呵呵，尧儿的吩咐，为夫自当遵从。”
　　斐然脸顿时火红，一言不发的挣脱了秋的手，大步先行离去。如此害羞的模样让秋不禁朗声大笑。而背对着秋，听闻此笑声的斐然也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多久了，他与他，他们俩人之间再次露出心底最坦诚的笑颜。
　　“斐然，度秋！你们快……快走！”
　　突兀的声音介入，村长满脸的焦急，额头的汗珠滴滴滑落。年迈的身子因剧烈的运动而不停哆嗦颤抖。
　　即便如此，他依然努力的说出来意。口中的焦急真真切切。
　　“王伯，怎么了？您慢慢说，别急。”斐然清冷的声音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能力，让村长渐渐冷静下来。
　　“是军队……王朝的军队。已经在村外十里处。刚才派了军爷来，说是要找你们俩。”
　　错楞的站在原地，彷如晴天霹雳般的冲击打的斐然一时失了反应。
　　终究还是躲不过吗？终究还不肯放过自己吗？翡毅裴，你到底意欲为何？
　　“尧儿。”
　　侧目，不需语言，答案自在彼此的心中而生。
　　走出村落，背离山头。千军万马，渐入眼中。
　　微风轻撩，吹皱了两人黑白的衣衫，吹不散彼此情牵的双手。此一幕初见，便刺痛了翡毅裴的的双眼，刺入了他的心间。
　　昔日的爱将，心生爱怜之人。而今却心系他人，非但背离了自己，还抛弃了整个尧秋王朝的百姓！
　　是他，那个牵着斐然的男子。定是人迷惑了斐然，才教斐然心生反叛之心，又远离自己而去！
　　“今日，或你离他而去，或死命于此！”恨意滋生，怒意盎然。王者的威严尽现，然那深埋心底的伤痛与高寒何人能懂。
　　非是君心难测，乃道人心不予。斐然，斐然，你何曾真正看我一眼？
　　逼迫实属无奈，然他翡毅裴不会后悔！即便伤了彼此，也好过不做丝毫努力便拱手相让……
　　放手？离开？丧命于此？不，他潭度秋一个都不会选择。“今生再不弃。”这才是他想要的选择，想给的承诺。
　　曾几何时，同样的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斐然震惊、愕然、动容……
　　是啊，千言万语，抵不过秋平淡的一句。
　　为他而妄揽天下，为他而野心勃勃；自然可为他抛舍一切，或背负骂名！
　　“今生，与君同。”
　　莞尔一笑，倾尽天下。
　　直到此时，才明白无论是否拥有过往，是否忆起前世。尧天也好，斐然也罢。他潭度秋要的，不过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他。
　　直到此时，才明白无论是否找到过往，是否寻回前世。梦中的秋，现实的秋。他范斐然爱的，只会是轮回间命中注定的他。
　　千山隔，万里遥，恋鸟飞与还鹊巢。
　　一世梦，若惊鸿，谪仙翩跹旖梦谣。
　　
　　三年后
　　京城市集依旧繁华如昔，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熙攘街道中，两名面容普通的布衣男子相携而行。
　　突然，白衣男子被说书摊的声音引起了兴趣，他停下脚步。笑看着身侧的黑衣男人。
　　“想听？”
　　“嗯。”
　　两人混于人流中，听得说书人生动的说着桥段。
　　“啪嗒！”一敲响板，留着山羊胡子的说书人撩了撩袖子，顺手扇了扇风道：“话说，当日的情形可为一触即发的紧张啊！这范大将军与那黑衣男子的一番话惹的龙颜大怒，眼看万箭就要齐发，不料天空银芒一闪。这可了不得！”
　　说书人眼睛扫向众人，突然晶亮起来，脸上的笑容扩大。“你们猜怎么着？原来是神兽啊！还是萧家的神兽来着。当然了，神兽既然出现了，萧家人自然也不会不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萧家的当家——萧何。啊，说到此人，真真是天上有，地下无，俊美不凡，卓然洒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虽然比起萧家的幺妹萧敏敏来说呢还是差了那么点……”
　　“喂！你有完没完？说书还是夸人呢？”
　　“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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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中，白衣人轻笑地摇头。“秋，我们走吧。敏敏这丫头，还是这么喜欢闹腾。”
　　“不错。看来萧何又要忙着逮人了。尧儿你看要不要去帮他一把？”言下之意就是暴露丫头的行踪了。
　　“呵呵，我看不必。我陈尧天可不是多事之人啊。”
　　说话间，两人的身影已然不见踪影。而与此同时，从刚才的说书摊那突然暴起一阵喧哗，而后是两道身影前后瞬闪过众人的眼前。众人再一看，哪里还有刚才说书先生的人影在。
　　“敏敏！我看你往哪里跑！”追逐间，萧何与萧敏敏已然来到了城外的港口。
　　“不跑，怕是赶不及了！”此时的萧敏敏早就恢复了俏丽的女装，却无碍他灵活的身形。
　　“来不及也待等你老哥我啊！”
　　就这样，一追一赶中，两人终在港口岸边停下了脚步。
　　夕阳正红，余光下，一艘华丽的大船正行驶在距离港口不远处的大海上。
　　船头毅力着两道黑白鲜明的身影，即便易了容，萧家兄妹也能一眼辨认出他们。
　　“秋——尧天——”敏敏放声大喊，努力的挥舞着她的手，眼角有着不自知的晶莹。“你们要幸福啊——我会去看你们的——”
　　哽咽的喉咙终究无法再发出声音，而身侧，她的大哥一手温柔的揽着她，给予了无言的安慰。
　　落日间，一声鹰啸划破长空，让敏敏突然破涕而笑。
　　“哥，是小然，他们把小然留下了！他们会回来的是不是？小然可是他们俩的宝贝啊！”
　　“嗯，会回来的。毕竟这里才是他们的家。”纵使远渡万洋，踏遍蛮荒，他们依然会回来的。萧何坚信着。
　　船越行越远，一阵歌声伴着笛声随风在海岸上空回荡。

　　秋水天谁弄弦 随波舟唱盛世颜
　　台阁倾殇歌落随逝去云烟
　　风过也路三千良辰美景都看遍
　　南淮月楼船雪终不似当年

　　往世缥缈几人高台祭青天
　　蔷薇开似血 燃末代烽火前
　　铁甲安在昔日风流谁人殓
　　白骨没黄昏掩空留史册说经年

　　爬地菊黄迷人眼
　　碗中青阳魂荡马步裙翩跹
　　日月飞驰若光电
　　一生与君几擦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