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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年城醒的时候,头顶悬着几把缺枝断把的破伞,身下是不知何处寻来的一条破布,他那死了三百年的师尊,盘腿坐在一处石头上,正歪着脑袋掏耳朵。
      萧云之见他醒,从怀里摸出个干巴巴的烧饼丢了过去:“别嫌弃,你身上就摸出来这个。”
      年城接住烧饼,手一直哆嗦不敢抬头,狠狠咬了一口,那面饼放了许久,早已发涩变苦,又咬上自己一口,又疼又涩的。
      “师尊。”他抬起头,眼泪流下下来,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一把搂住萧云之放声大哭,哭声响彻天地,好似这三百年的委屈有了依凭。
      萧云之吓了一跳,他向来冷清,又是神憎鬼厌的性子,可没人敢扑到他身上,哭的这般痛。他动了两下,却挣脱不开,只好嫌弃的看着那人眼泪鼻涕都涌了出来,这唯一的衣裳有些岌岌可危,萧云之并不知道,这是年城三百年来头一遭哭,他这徒弟虽说憨笨了些,却是硬气的很,当初离开上清宗的时候没哭,被人羞辱责骂的时候没哭,穷困潦倒四处乞讨的时候没哭,病痛缠身无可依凭的时候也没哭,三百年凄风苦雨他纵使有天大的苦处,也未曾哭过一次,可今日见着了他,不曾打不曾骂,风和日丽的一日,他却是在这晴天底下哭的浑身发颤。
      萧云之见这人哭的没完没了,也烦躁起来,不由分说的将人扯开:“三百年未见也不必这样,天大的委屈也该哭完了,你赶紧去河边洗洗,我从坟里爬出来可不是听你哭丧的!”
      年城一张脸哭成了苦杏儿,两只眼眶乌冬冬的黑,那眼白却是布着红。他打了个嗝,捏着那皱巴巴的衣服,打着哭腔可怜兮兮的说道:“师尊莫生气,我这就去洗干净了。”
      说罢,他一边抹着眼泪,一遍歪歪扭扭的朝着河边走去,一步三回头生怕萧云之突然不见,又或者撂下他跑了,其实年城也算是聪明的,若不是他这三百年的香火助萧云之重生,他就是在这山上守三千、三万年,这人复活了也照样一句不吭的跑了,将来遇见少不得要扯一句,面善认错了。
      年城跟过萧云之几年,不说知根知底,这人秉性如何还是清楚的。
      那溪流就在几步之外,年城索性脱下鞋袜外袍,跳入河水之中,正对着萧云之,一边急急的洗着脸上的污垢,一边说道:“师尊莫急,我马上洗好。”
      年城外边那件衣裳是打补丁的,萧云之见到之时,还是十分诧异,结果这人把外边的衣裳一脱,他才知道自己见识浅的。
      年城里边的衣裳都不能算是衣裳了,手脚处短了一大截不说,那面上各色补丁花哨的像是孔雀开屏,萧云之一时说不出话来,长叹了一声看了看天,看了看地,看了看年城,又看了看自己。
      “徒弟啊。”他踢着脚边一根长的出头的草,识相的寻思道:“我们去挣个钱吧。”
      年城的手顿了一下,捧住的水从指缝间流逝,像一根根细小的珠串,入水起涟漪,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衣裳,耳朵红的可疑。
      “弟子这些年是少有积蓄。”他瓮声瓮气的说道,像是被大人抓住戏猫偷狗的孩童,局促之中带了几分倔强:“但总不会亏着师尊,师尊若是想要什么,徒弟买来就是,不必师尊亲自……。”他极小声的把挣钱两字说了出来,那耳朵更红了。
      萧云之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把自己的袖子一挥:“你抬头看看。”他那袖面在日光下是银线流光,像是融化的月色:“就这一件蛮罗锦值一千两银子,还不说这做工刺绣,你一个筑基能挣下多少银钱,供我使唤,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再说了。”萧云之不顾这徒弟的窘迫:“老子有手有脚让你养着算怎么回事。”他原本想摇个折扇,可惜他那把扇子早在三百年前的围剿中毁了,手中空落落的十分不如意。
      “而且,我此次能重回人间除了这场天劫还有你那三百年的香火,这是救命之恩”他指了指自己:“如今不是你欠我,是我欠你。我怎可再占你便宜。”
      年城一时不明白他这师尊是何意,只是隐隐有不安之感,他这师尊啊,不说是古怪的性子,但终究不是念旧之人,没了师徒这场债,他怎会再留下他。
      萧云之倒是没多想,索性说明白了:“所以我不仅不能再占你便宜,我还得送你一场造化,好报答你的重生之恩,这样我日后飞升雷劫才能少背些因果,我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吗?”萧云之知道这徒弟老实,便把这原由仔细说给他明白,果不其然这孩子木了半晌,点了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以后还能跟着师尊吗?”他守了萧云之三百年,早就把那坟头当成了亲人,爱屋及乌那坟里的死人也看着亲近,今日这死人活过来,那便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还是活生生的。
      萧云之没料到他会如此问,有些好笑:“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送你的是什么造化?只问这些没用的。”
      年城果断的摇了摇头,一如他当年离开上清宗一般:“能重新见着师尊就是我最大的造化,我不要别的“
      萧云之眉头一皱,觉得这徒弟实诚过了,“白送的造化你都不要,那你就白瞎这根骨。你先上来。”他觉得是自己教错了,把人喊到岸上一把搂住,掰着指头说道:“你可知我们修士若要成仙要过九层关节,一筑基;二得药;三结丹;四炼己;五还丹;六温养;七脱胎;八得玄珠;九赴摇台,九层渡劫可为天仙,你的根骨是能结丹的,稍加点拨亦可入温养之境,我送你的造化便是助你结丹,再将你送入名门得名师点拨成仙,这难道不好吗?”
      年城点了点头:“好,可是师尊既是觉得我根骨好,为何不能接着指点我修行。”
      这又饶了回来,还带点小聪明,萧云之咬了牙,却不好发火:“我一个人人喊打的恶人,你跟着我就是自寻死路,你错过一次了,莫要错过第二次。”
      年城未曾说话,萧云之不知这徒弟的脾气秉性,只以为他是听进去的,便接着说道:“而且要助你结丹也不容易,你三百年未曾仔细修行,这筋脉都困住了,还得先打通了,才好接着修行。”其实他还藏了一句话,年城如今修行难进,还有他当初急着使唤人,用丹药筑基的原因。
      只是这人啊向来都是粉饰是非,一件事说出来总不是它的真相,只是你这说话人口中的真相罢了。
      “还有一事。”萧云之说完了以后,就打算现在了,他上下看了年城一遍:“你还剩下多少钱。”
      年城听了这话,挠了挠头,荷包里的钱萧云之已经顺过了,这贴着身的还有一个小口袋,年城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油纸布包的整齐的小方块。
      “还有银票。”萧云之眼中闪了精光,看来这徒弟还是有些脑子。
      待到年城把那命根子似的纸包打开,再把里面的银票细细展开,那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是二两,萧云之两根指头捏住那银票的一角,年城双手赶紧在下面接着,生怕摔坏了这二两银子的票。
      萧云之一时无话,认命的闭上眼,生平第一遭如此无力:“徒弟啊,最近的小镇子在何处。我们还是挣钱去吧。“
      年城接过那小票子,微微有些失落,但极快的看了一眼萧云之身上的衣裳,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银票,穷的认命了,他往四周看了一遭,认出来这是风洛山的山脚。
      “离这不远有个白沙镇,镇上衙门口日日会贴出一些寻修士降妖除魔的告示,师尊若是不嫌弃,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只是。”年城羞涩的笑了笑:“那个镇子出不起多高的赏银。”
      萧云之也没指望一个镇上有多少油水,但有人的地方他就能找到敛财的法子,待在这山林野地,是要和山鬼论发财吗?
      “有总好过没有。”萧云之本就是起于微末,纵使最后几年高床软枕,骨子里也没有富贵人家的傲气,识时务的很:“带路吧。”
      师尊都发话了,年城自然得答应,只好在前面引路,又怕这人跑了,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看的萧云之心烦,再者一路无话也是尴尬。
      萧云之索性起了话,说道:“我倒是忘了问了,如今这上清宗怎样了,当年喊打喊杀将我逐出师门,可是如愿重回巅峰了。”
      他这话问的戾气颇重,年城却不好不说:“弟子自离开上清宗便再未回去过,只是下山的时候听人说起过,这上清宗声势一日赛过一日,比三百年前确实是高了不少,但还是比不上巅峰之时。”
      萧云之不出意外的笑了笑:“一家独大早就是旧黄历,偏这上清宗的众人就是蒙头不醒,螳臂当车倒行逆施。”萧云之对这前世的宗门没多大眷恋,上清宗当年一家独大是凭着天时地利人和,当年诸多修仙门派混杂,朝廷怕门派肆意侵压扰乱地方,有意扶持一派正统,以宗门治宗门,这上清宗的师祖是皇室宗族,自然成了被扶持的一派,一时风头无两。
      可惜这人间改朝换代日月交替,这上清宗没了朝廷依凭,在一众天生地养成了气候的宗门之间,就是家猫遇野猫,被欺凌的丢盔卸甲,残着一口气苟且许久,直到萧云之的时候才算是勉强支棱起来。
      问完了门派,萧云之心中嘀咕了半天,想起了故人便又问道:“那你知晓袁无定现在如何了吗?”袁无定是萧云之师兄,是你一转身我就捅刀的那种师兄弟,萧云之也很厉害的把人坑入了魔道。
      他本以为这和自己殊途同归的恶人,早就该一把黄土埋了,谁承想年城竟说道:“那袁无定现在已是魔界魔尊。”
      这回轮到萧云之没话的。他定住了步,让年城回过头来。
      “你说的这个……。”萧云之眯着眼睛:“这个袁无定,是那个……。”他手指头往后仰:“我前师兄。”他想了好几个词,也就这个顺耳些。
      年城点了点头:“就是他,他如今是魔界魔尊。“
      “……。”萧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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