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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过去 ...

  •   蒋辞走过去,在陈佑身边坐下来,转头看了眼面前电视上播放的电视剧,画面上的两个人似乎有什么矛盾,正在彼此面目狰狞地控诉着。
      嘶声力竭。

      虽然表演非常用力,但是蒋辞仍然报以虔诚的注视,他无法控制自己对这些东西的兴趣,这可比收音机有意思多了,虽然也看过电影,但都是没有声音的,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个时代,有声电影还没有进入到大众的视线。

      短短84年的时间,一切的变化皆是天翻地覆。

      蒋辞坐在陈佑旁边,想拍拍他的肩膀,可是又觉得这动作太过亲昵,跟个娘们儿似的,只得放弃,迟疑了半天,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做了个梦,”陈佑靠着沙发背,“惊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如果你愿意,”蒋辞说,“你可以跟我讲讲他的事。”

      “我弟弟……”陈佑嗫嚅了一下,突然觉得无从说起,犹豫了半天只吐出一句:“他是一个很傻的人。”
      蒋辞哼了一声:“看得出来。”

      从昨天晚上酒吧众人的只言片语里。

      “不,”陈佑摇摇头,“他比你想象得还要傻,甚至很固执,他喜欢聂新远,就跟飞蛾扑火一样。”
      “……怎么说?”

      其实现在蒋辞对聂新远的兴趣比“蒋辞”要高,他想知道是怎样的人渣才会害一个好好的人绝望到要自杀的地步。

      “小辞和聂新远大概是两年前认识的,也是在酒吧街,那时候他大学刚毕业。”

      两年前的北川市还没有现在这么四通八达,到处都是年久失修的道路,架起的防护板如同围墙一样遮挡住人的视线。
      老小区里斑驳的角落长出一小排蘑菇,从低矮的围墙里伸出大网一样浓郁的绿荫。

      酒吧街就位于错综复杂的街道尽头。

      蒋辞刚毕业的时候,既没有投简历找工作,也没有考研考公的打算,他怀揣着一腔浪漫又多情的热血,在这条古旧又热闹的街道上开了一家咖啡店。

      “总而言之,我小姑家有钱,”陈佑说,“他们只有小辞一个孩子,乐意给他花钱,支持他一切不切实际的梦想。”
      而且这个咖啡店也不是那么不切实际。

      一开始,蒋辞凭借自己聪明的头脑,出色的样貌还有一点好运气,店很快就开起来了,吸引了很多年轻人,他会做一种及其特殊的咖啡杯,是用巧克力酱在浓缩咖啡的表面拉出郁金香的图案,但是当你把杯沿靠近唇边时,勺子一碰到表面,那流畅的线条就会绽放出一朵娇美的花来。
      此时窗外正好有随风摇曳的金盏,搭配醇香的咖啡,闻来令人心醉。

      再加上蒋辞性情和顺,相貌俊秀,十分招女孩子的喜欢,附近就是大学城,一天中三分之二的客人都是来约会的年轻情侣,和慕名而来的仰慕者。
      生意很快有了起色,但是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遭遇到了断崖式的下跌。

      那是一个安静的秋日黄昏,店里没什么人,蒋辞雇了两个小姑娘,帮忙看着店里,自己穿上呢子大衣,推门走了出去。
      他这个人迷信浪漫,看惯了店里来来往往那么多有情人,突然觉得这个秋天也应该有一场浪漫的奇遇。

      说是去寻找邂逅,其实就是漫无目的的散步,从黄昏走到夜晚,从安静走到喧闹,突然就落入了狂欢的人潮,四面全是尖叫推搡的男男女女。

      蒋辞瞬间僵直了身体,转过脸,才发现自己走到了道路尽头的酒吧街。
      今天晚上似乎有什么活动,满目都是灯红酒绿,人们欢呼、起哄,拿着酒杯互相灌对方烈酒。

      稍一走神,就被一个人捏住了下巴,辛辣刺激的酒液被强行地灌了进来,蒋辞并不是没喝过酒,但是这种方式令他慌乱,抗拒又厌恶。
      见他挣扎,周围的人似乎更兴奋了,蒋辞根本拧不过他们,不知道谁的手抹了一把他细腻修长的脖颈。

      蒋辞心中一跳,突然——
      “你在这里呢?”

      一道柔和却十分有力量的声音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只颀长有力的胳膊,穿透人群握住了他的手。
      一个人把他从狂乱发疯中拉了出来。

      那是蒋辞第一次遇见聂新远。

      那时候的聂新远虽然年轻,但早已是酒吧的常客,留着一头柔顺乌黑的中长发,眸子幽深,笑起来会有很深的梨窝。
      迷得蒋辞一头陷了进去。

      聂新远那天救他只是一时兴起,又或者是懒散的猎艳的心态,蒋辞干净柔软的气质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他,当天晚上就带蒋辞去了那条街最高处的一个豪华会所。
      他的想法很简单,蒋辞长得很符合他的口味,又乖又软,正好他身边全是妖艳贱货,就缺蒋辞这样的小白兔。

      可是蒋辞对他是深深的迷恋。

      他知道聂新远流连酒吧,有时候玩狠了,吃住都在里面,能好几天都不出门,蒋辞担心他把自己的身体弄坏,就每天做了饭送过去,自然遭到酒吧众人的调笑。
      蒋辞心满意足地走后,聂新远把那些饭菜全都倒进了垃圾桶。

      聂新远和他只是露水姻缘,玩玩而已,并不当真,但是蒋辞却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他劝聂新远不要总是沉溺于声色之地,应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聂新远总是先随意地应着,抽出两天来陪蒋辞,过后依然我行我素。
      后来聂新远逐渐对蒋辞腻烦了,那种高中生式的恋爱只活在他遥远的少年时代,犬马声色于他而言就如同饮水一样不可或缺。

      但他并没有直接甩了蒋辞,几次疏远淡漠让蒋辞慌得发疯,在蒋辞即将心灰意冷时他又会突然出现,于寂静无声的角落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送蒋辞一支新鲜带露水的玫瑰花。
      他俊朗流畅的脸部线条在幽静的秋光中格外好看,如同满地的红叶一般,让蒋辞细腻敏感的心像被淋湿一样充满了幽凉的汁液。

      何其悲哀,人就是这样浅薄的动物,爱不是如此,但那时蒋辞并不知道聂新远是他命里的劫。

      聂新远偶尔在咖啡馆附近出现,给蒋辞一点随处可见的惊喜,次数多了,他看上了蒋辞的咖啡店。
      同样都是约会场所,但是咖啡馆和酒吧的氛围完全不一样,酒吧是明目张胆的,喧闹的人群中浮动着不加掩饰的情歌和欲望,但咖啡馆却是含蓄的、隐晦的,所有试探和暧昧都被包裹在了一层层浓郁的咖啡醇香之间,装点进了名为浪漫的氛围里。

      一开始,蒋辞还以为是聂新远回心转意了,愿意走出凌乱的世界,多留给他一些时间,于是他又满怀希望地投入了进去。
      甚至为了他,他鼓起勇气向家里人出了柜。

      毫不意外当然是一场鸡飞狗跳,蒋辞的父母坚决不同意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是陈佑在中间调停才将这场闹剧的损害降到最低。
      双方各不让步,蒋辞父母一看见他就气急攻心,父亲差点进医院,为了不让二老伤心,蒋辞尽量减少了回家的次数。
      后来除了陈佑,已经没有家人愿意管他了。

      他以为自己为聂新远付出这么多,总会能获得回报。直到有一天,他在咖啡店的厨房隐蔽处,看到聂新远和一个年轻姑娘在调情,他的手暧昧地搭在那姑娘的肩上。
      蒋辞感觉轰隆一声,犹如晴天霹雳。

      他以为是自己店里太忙了,没空陪聂新远,他才会感到寂寞,于是为了两人能多些相处的时间,他将关门的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自己则到聂新远常去的酒吧当驻唱。
      他面相俊秀,侧脸温柔,更难得是一开口,任何歌曲在他嘴里都会变得深情款款。

      聂新远被他吸引住了。

      唱完一曲下台,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在蒋辞身上,但他却径直奔向聂新远,在周围或渴望或贪婪的目光中轻轻抬脚圈住他的脖子,问道:“我唱得好听吗?”
      聂新远没说话,手放在腰间勒得他生疼。

      聂新远介绍他给自己的朋友认识,在一个包厢里,都是声色朋友,但蒋辞也非常开心,他们一起看影片,唱歌,疯到半途,聂新远借口吸烟走了出去,歌声震耳欲聋,遮掩住了门“咔哒”一声反锁的声响。
      然后,一个男人慢慢靠近了蒋辞,在他耳边低声道:“听说你歌喉不错,怎么才唱两首歌。”

      蒋辞想说自己这两天有点感冒,嗓子不舒服,还没开口,另一个朋友从另一边坐了过来,酒气熏天,盯着他白皙细腻的脖颈,“不能唱,摸一把总可以吧?”
      蒋辞心中一惊,正要起身,男人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另一个人伸手在他喉结上迅疾摸了一下。

      再回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往他这边靠近,如同深夜里的狼,那一刻,蒋辞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结了冰。
      “你们疯了!”他睁大了眼睛,“不怕新远知道杀了你们?”

      男人们望着他,露出怜惜的表情,摸了他脖颈的那个人在他耳边暧昧地吐息:“小朋友,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他默许,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呢?”
      “是啊……他新得到了一个小白兔,拿来给兄弟几个分享分享,他有的,我们也有,不然大家凭什么信服他?”

      “……”

      “小辞在医院躺了两个月,”陈佑说,“出来后形销骨立,他很久不和家里人联系,店里也大不如前,一切都变了。”
      “……”蒋辞听到此处青筋暴起,双手紧握成拳,控制着自己才没有砸到面前的茶几上。

      “那后来……”他咬着牙,“怎么又说他是因为对姓聂的表白被羞辱,才割腕自杀的?”
      都被欺凌成那样了,还能再去表白!

      “不是的,”陈佑靠在沙发靠背上,“他是去质问聂新远讨一个说法的。那是那件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聂新远总躲着他,小辞对他心灰意冷,不可能再去表白的,只是他生来温和柔弱,大概也是彻底伤了心,连质问都是忧郁失望,落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都以为是又去纠缠他了。”
      聂新远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做得太过火,怕蒋辞把那些事说出来,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所有人都倾向于他的时候,直接把偷拍蒋辞的一些裸露照片放了出来,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也断了蒋辞最后一点生活的希望。

      “那件事之后,小辞患上了重度抑郁症,”陈佑的声音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聂新远对他的羞辱变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

      陈佑道:“我之前好几次都想要报警,是小辞拼死拼活拦住了我,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真的很后悔没有看住他。”

      “……”

      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蒋辞把视线放在电视屏幕上,里面的一对男女终于不吵了,他们在和平地分手,女生的神情忧郁而失落。
      “他妈个蛋的!”蒋辞突然大吼一声。

      “砰!”的一下,一拳还是落在了茶几上,从中间开始炸出裂纹,像烟花一样碎裂开去。

      “卧槽……”陈佑震惊了一下,从伤心中短暂地抽离了出来,“你这力气也太大了……”

      “谁也别拦我,”蒋辞右手紧握成拳,在地上落下一两滴鲜血,“老子不亲手弄死聂新远,都对不起你弟弟这副身躯,个天阉的骡子……”

      突然,一直沉寂的手机好像疯了似的振动起来,蒋辞头皮一麻,差点把自己甩出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这玩意坏了?!”

      陈佑抹了一把脸,从沙发上站起,皱着眉头看过来,发现是之前蒋辞定的闹钟,他疑惑地转头,不经意往墙上的挂钟上瞥了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

      “那个……”陈佑干巴巴笑了一下,“这好像是小辞以前设置的闹钟,用来提醒他,要开播了。”

      于是,凌晨十二点半,蒋辞顶着一脸的暴躁和不耐,在陈佑的指导下,打开了直播。

      以前的蒋辞仗着自己外貌条件好,不小心透露的性取向,再加上得天独厚的一副好嗓子,在直播平台积累了不少人气,中间沉寂过几个月,粉丝们不明原因,等得望眼欲穿,如今再登账号,民国大佬蒋辞一脸抓瞎,粉丝们闻讯而来,人气几分钟就快破万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宝贝儿你终于回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个月了,我终于见到我老公了……】
      【辞宝你再不直播,我就要去爬墙隔壁静哥哥了,你就要失去我了……】
      【楼上清醒一点,人家是有心上人的,只是还没表白而已,什么时候成你老公了?】
      【啊我的辞宝儿!你今天看起来怎么有点不一样?不过还是那么英俊帅气!】
      【楼上爬墙静哥哥的别走,带我一个!姐妹啊!!】
      【姐妹+1】
      【姐妹+2】
      【+10086】
      【楼上别疯了好吗?拒绝KY!】
      【就是!星辞能跟静大佬比吗?静哥是什么咖位,星辞给他提鞋都不配!】
      【黑粉又来工作了是吗?大半夜的你们也在这堵直播呢……】
      【人红是非多,黑粉也多……】

      “……”

      蒋辞机械地划拉着鼠标,满脸麻木的空白,他完全不知道弹幕上在说什么,明明都是汉字,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呢?
      他费劲辨读了飞速刷过的每一句话,发现里面出现最多的除了“啊”就是“静哥哥”这个人,应该是个人吧?

      “……静哥哥是谁?”

      他情不自禁念出声,被同步进直播间里,瞬间又盖起了几百层的高楼。

      【这是我星辞宝贝儿的声音?!怎么变这么低沉浑厚了?】
      【啊,有生之年能听到星辞说话,我死而无憾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小狼狗的声音啊!!这是怎么回事!】
      【说!你是不是偷偷去练了什么魔鬼训练课,连神情气质都不一样了!】
      【……】

      蒋辞紧皱着眉,手指按在鼠标上,底下滚过一片沙砾般微烫的触感。

      层层叠叠的弹幕里,屏幕突然卡了一下,下一秒,一条显示是至尊会员的特效弹幕烟花般炸开在直播间首页。

      【静哥】:听说我的粉丝都来爬墙了,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哥哥吸引了我的注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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