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银瓶》菊文字

23、第 23 章

　　寒流同样也袭击了千里之外的京师，一场雨过后，宫人欲断魂。
　　景咸帝端坐在铜镜前任贴身大太监给他梳头。那太监手微微一顿，发现皇上的白发以几何数增长，越发明显了，景咸帝道：“怎么？”
　　那太监道：“没什么，皇上日夜操劳国事，赶明儿让太医院御膳房出个养生的方子滋补下才好。”
　　景咸帝默然，铜镜里看着自己的鬓角略有些灰了，叹道：“赢了天下输了他……他没了，朕怕也活不多久。”
　　那太监唬得连忙跪在地上。
　　景咸帝对着镜子自语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行尸走肉罢了。”
　　又走到桌旁，抚摸着一只白瓷瓮，道：“如果不是还有未了之事，真相早点去陪你。”
　　太监趴跪在地上口称皇上不止。
　　景咸帝并不看他一眼，只低声喝道：“不许哭出声来！眼泪也擦干，不可让宫内其他主人察觉，今日之事也不可对外人道！切记！”
　　那太监只得遵命，然，流泪不止。
　　景咸帝所想的未了是无非是帝国的未来和他几个孩子的未来。
　　其实这个两个问题差不多是一个问题。
　　把几个皇子皇女的位置摆正了，根本问题解决了，上行下效，大体上错不了。景咸帝自己的兄弟并不曾出过什么毛病，然，他不能不多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子嗣不多，较好摆弄。
　　首先是他的太子，这孩子没什么大错，然，只怕有点太老实，帝王之术要讲资质，该狠心得狠心，该杀人就杀人，即使几十年之后会因报应到自己身上也不可以手软。太子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好在老子打下的江山，儿子可以受用一阵子，再给他找个根基稳固，人品端正的人辅佐个几年，能独挡一面就好了。
　　二皇子是个聪明孩子，他母亲牛妃也贤惠，多加管教，防患未然。
　　小儿子年幼，看着怪不落忍的，一手抚养他的荔莛走了，父皇又撒手去了……好在生母尚在人间——景咸帝猛然想起这么个人了，暗自庆幸当时听老谢话，一念之仁放过她。
　　最后一个女儿——抓紧时间嫁了算了。
　　景咸帝有条不紊地暗自安排身后诸事，把周才人彻底从冷宫中拎出来，洗干净了，送过来一看，好家伙！吓人一跳，这周才人当初就有几分老谢年轻时的样子，现在过了几年苦日子，眉宇间多了点愁绪，又像极老谢晚年的神情，景咸帝几乎要搂着人大放悲声了。
　　然，亦只是像而已。
　　景咸帝捏着周才人的手，道：“你还这么年轻……你陪朕一阵子可好？”
　　周才人苦尽甘来，之后同亲生儿子相逢，场面感人自不必说。

　　之后，景咸帝召见了健康侯王广力，正式向他提出婚约一事，道：“本来这件事不应该直接同你谈，然，你们家里并没有可以做主的长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和尚玉的事该办一办了。”
　　王小侯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然，还是觉得突然，微微意外的样子，景咸帝只当是年轻人脸皮薄，道：“这个婚事还是当年你父亲战死沙场，你尚在母亲腹中时就定下的，当时还没有尚玉，朕曾许诺，如果你是女孩，将来就嫁入后宫为妃，若是男孩，朕生了公主就许你。结果这个女孩就等了六年才来，难为你等了尚玉这么多年。”
　　王小侯才想起来谢恩。
　　景咸帝又道：“朕知道你年轻人未必稀罕皇家公主，她人也娇惯了些，朕已经命她从上书房退了学，好好读《女诫》。至于你呢……”
　　王小侯道：“臣一定会对公主敬爱有加，。”
　　景咸帝点头道：“你们王家的门风就是夫妻举案齐眉家庭和谐，这个朕有耳闻，朕也不是不信任你，然，你若是成了亲就不同从前，风流帐什么的，一并销了吧。“
　　王小侯一滴冷汗流下来。
　　景咸帝道：“朕也不是批评你，如果要说也不会等这许多年，不过尚玉的脾气，固然不肯嫁过去做小，怕是连让她做大也不甘心。再说，毛家那个孩子能受得气？”
　　王小侯打了个激灵，道：“皇上放心，臣定然同过去做个了断，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只等公主进门过安心幸福的好日子。”
　　景咸帝点头欣慰道：“朕没看走眼，你是个好孩子，尚玉交给你我放心。希望你们俩将来夫妻恩爱，为你们王家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孩子，我也算对得起王老将军在天之灵。”
　　王小侯百感交集，一方面想起家族的荣耀和开枝散叶的责任，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这些面白忙活些啥呀！另一方心中充满了皇恩浩荡的感激之情，最后一方面，他想起了毛夷泰，少不得一番折腾了。
　　然，他下定决心，无论他咋折腾，这次乃是奉旨甩人，非甩不可啊！

　　其实毛二这阵子本来就没闲着，正和王小侯杠着，倒不是因为那不知情的婚事，而是为一个人，此人正是同在刑部的小吏周则是。
　　自那日观云听雨轩初遇，周小吏就同王小侯越走越近，王小侯本好交游，周小吏的脾气外形都是他的那杯茶，左一声侯爷右一声大哥的，王小侯就总带他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引他进京师毛裤党的社交圈。
　　进了圈子，周小吏大开眼界，认识了许多他早想认识的大人物，然，看了一圈越发觉得王小侯才是这个圈子的灵魂人物，最初的也就是最好的，故，他对王小侯越发殷勤，且这殷勤又决不令人不快或者看轻了他，王小侯受用得很。
　　毛二听闻此事后十分气愤，周小吏什么东西！也敢来挖他的墙角。
　　于是，某日，他派人将周小吏叫到自己办公的赎罚司衙门，周小吏不敢独自前来，就求他上司陪他一同前来。
　　他上司同毛二乃是同一级别的，也颇为畏惧毛二的酷吏之名，为了心爱的部下，只得硬着头皮领人前往。
　　毛二不假辞色道：“怕我吃人怎么的？”
　　那上司道：“毛大人误会了。我是怕这个部下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毛大人，我回去严加管教。”
　　毛二定定看着他，将他看得冷汗直流，毛二微微一笑道：“徐大人既然这么说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今天不会拿他怎么样的，你请回吧。我有话单独同他谈。”
　　徐大人借坡下驴地走想走了，临走托付道：“毛大人，别同个孩子计较，他不懂事。”
　　毛二道：“他不懂事就不会带你来了。”
　　只剩下毛二同周小吏两人，周小吏不安地缩坐在最远的位置，低头不敢出声。